“是你出国还是小铎去jun队，你来选吧。”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留下了一个又小又圆的黑点，语气带着深思熟虑过的不紧不慢：“正好今天是A大要征兵的最后一天，你们导员王坤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就在这间办公室，你做个决定吧。”

男人身姿挺直修长，拍了拍沈明煜的肩膀后和他擦身而过，声音有些模糊，通过渐行渐远的地方飘到了沈明煜耳畔：“这个问题你应该考虑过一阵儿了，现在就做决定吧。孩子，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整个的空间里好像只剩沈明煜一人急促的呼吸声。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神牢牢地盯在虞铎陷入昏迷中的苍白脸颊上。

“笃笃”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响起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王坤沾着汗水的脸探了进来，目光在沈明煜身上一带而过，凝聚在中年男人身上，恭敬道：“虞厅长，您找我？”

虞建兵点了点头。他瞥了一眼一直没有开口的沈明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小王啊，又因为我家这个不孝子麻烦你了。听说今天是京市军区第27团征兵的最后一天，麻烦你帮我，把我们家虞铎报上吧。”

“这小子的相关证件和材料都在这儿，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坤点了点头，还没等说话，忽然被沈明煜急切的声音打断：“等等！”

第111章 “宝宝，说句话。”

虞建兵丝毫没有被人打断的不悦，反而好奇地看了眼沈明煜：“怎么，小沈还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我们完全可以讨论。”

沈明煜胸膛剧烈地起伏，缓缓吐出一句话：“如果他参军了……那他最近在做的那个影视项目会怎么办？”

“小孩子嘛，做事总是很天真，总以为手里有点积蓄，做点投资就能随随便便成功。”虞建兵看着沈明煜的眼睛，了然地笑了笑，故意说道：“就当是磨练磨练，积累经验教训了。”

沈明煜沉默了良久。就当虞建兵正要开口继续嘱咐王坤时，他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愿意出国……您会让他做自已想做的事么？”

“您不可能不知道，那个项目花了他多少心血，”沈明煜看向虞建兵的目光带了一丝哀求：“如果不是有人恶意插手……本来他们可以顺利开机的。”

虞建兵沉吟了一下，很快做出了决定：“当然。小沈，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我也没必要在自已儿子那里故意扮恶人。”说着他抬起下巴对王坤点了点：“小王，你听到了吧？给小沈写个休学申请吧。我相信，过几年他们两个小年轻想开了，小沈还会回国继续读书也说不定。”

说完，他推开门，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之后的一切沈明煜都如在梦中。

他沉默地在虞铖和他的保镖的监视下办理了出国需要的护照和签证，在王坤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办理了休学手续，又在虞铖的默许下走到了虞铎的病床前。

从现在开始，他和虞铎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都是倒计时了。

或许是虞铎体格健壮、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等沈明煜回到虞铎的面前时，男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虞铎没有说话，但那双凤眸一直追随着沈明煜所在的方向，目光带着一点儿罕见的柔软和生病后的脆弱。

沈明煜站在一旁，看着护工来来回回的动作，自然垂下手指细微地动了动，终于还是被另一股犹豫的情绪压了下来，垂下了眼。

虞铎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一瞬，随即主动开口，声音还带着浓浓的沙哑：“宝宝，过来让我抱抱。”

“对不起，宝宝，我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虞铎想到自已进手术室的原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伸手去拉沈明煜，主动认错：“以后不敢酗酒了，你别生气……”

他说了很多很多，沈明煜却一直没有出声。这种不安的沉默在病房中不断蔓延着。

他看着虞铎张开的手臂，是一个刚好能包裹住他的身体的、温暖的怀抱。可沈明煜不敢靠在他的怀里，怕尝过温暖的滋味，就无法忍受怀抱之外的寒冷了。

“没事，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沈明煜静静地坐在一旁，声音也是出乎意料的平淡。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后，伸手给虞铎掖了掖被角，没有虞铎预料中的生气、斥责或者……难过。

虞铎有些呆地注视着自已被挣脱的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握了握。

“而这些压力，或许有一些也是我给的，”沈明煜垂着眸，盯着被子的一小块花纹，直到眼眶酸涩，才干巴巴地说：“……对不起，虞铎。”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虞铎心底升腾起一种不愿承认的预感，身上的刀口突然隐隐作痛，大声说着：“是我没吃早饭就喝酒！是我酗酒，是我不对！是我不爱惜自已身体才晕了过去”

“可是我有，”沈明煜的平静的话语掷地有声，淡淡打断了虞铎激动的声音。他顺着虞铎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径直说了出来：“我们的感情……我坚持不下去了，很抱歉。”

“对不起，但是真的……很抱歉。”

眼底的水意终于漫上了整个眼眶，顺着地心引力争先恐后地滴落在床单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点，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淅沥小雨。

沈明煜眼前的视线模糊又清晰，他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虞铎的表情。

“为什么啊？”

“沈明煜，你不是学霸么？”虞铎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紧绷得像随时能断开的弦，在沈明煜的心留下深刻的印痕，音量逐渐变大，振聋发聩：“你就没做错过题么？拿出你攻克错题的态度行吗！感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你不能，不能一遇到困难就退缩逃避啊，是不是？”

“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下，度过低谷期，未来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虞铎的语气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让沈明煜破碎的心愈发千疮百孔，肝肠寸断。

“告诉我，”虞铎捂着被纱布包裹住的地方，艰难起身，强制性地抬起了沈明煜的下巴：“你不是胆小鬼，会和我一起克服困难的，是不是？”

“宝宝，说句话。”他冷淡的眸子此刻像已经被打碎了的坚冰，色厉内荏，不堪一击。

沈明煜张了张口想要出声，喉口却像被塞进了恼人的湿棉花，吐不出一个囫囵的字，更别提完整顺畅的话。

微凉的指尖拂开了虞铎的手，脸色苍白的男生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死死注视着自已的虞铎：“屋子里的东西我会收拾走的。”

“抱歉，以后……就别见面了吧。”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会惧怕背井离乡的辗转难眠。

但他惧怕看到，虞铎因为自已而被限制自由、剪断羽翼、重经噩梦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可能。

沈明煜感受到牙尖刺破唇瓣溢出的血腥味充盈着口腔，惊醒了陷入情绪中的自已。

于是他不再犹豫，将自已割舍不掉的人反手关在了门内后，靠着门框，脱力般地滑坐了下来。

此刻软成烂泥一样的自已，正好匹配他失去了最爱他的人后，烂泥一样的人生。

*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当沈明煜第三次把抹布当做手巾差点要往沈兰心的脸上擦时，沈兰心实在无法忽略儿子心不在焉的状态，出言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