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九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他默默注视着陈峯的侧脸，感到心惊。

峯哥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从前，他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好还是坏。他只是本能的，嗅到几丝不妙的气息。

易霜和陈峯，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两件事，她的心虚，以及他的错误。他们都想揭过去。

清明节到了，陈峯带易霜回老宅，烧香，祭祖。

109 贼船

清明，天色昏暗朦胧，小雨淅淅沥沥，车往斜坡上开，车窗沾了水雾和细雨，让易霜看窗外看得不够清楚。

她今天穿得庄重，长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与陈峯一道，夫妻两人回陈家老宅完成祭祖的仪式。这大抵是妻子应尽的义务，易霜没有推辞。

陈峯父母、家族的情况，易霜一点都没听他提起过，在路上，陈峯才简单提了两句，他的父母亡故多年，爷爷在两年前过世。

车停稳，易霜下车，与陈峯共撑一把伞，陈家人的目光朝他们汇聚。一张张陌生的脸，一道道陌生的视线，易霜察觉得出，他们更多是在看自己。

易霜站在陈峯的身边，被簇拥在人群的中间，名义上的陈家人，实际是外人，她与他们毫无感情基础，光是听他们寒暄就犯困。好不容易，到了正式的祭祖环节，她需走进祠堂，在族谱和牌位前插上香火。

陈家老宅古朴，即使经过修缮，粉刷过新漆，也看得出这宅子、宅内的摆设都有些年头了，祠堂边的老树亭亭如盖，见证了弥久的岁月。

踏进祠堂，烟火缭绕之中，易霜还看到一种帮会名册……她才恍然大悟，陈峯涉黑，不是他个人的误入歧途，还有家族渊源，换句话说，陈家就是一个黑社会家族，祖辈就干这行，根深蒂固，陈家人在本市的势力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外面站着的那些人也全是黑社会。她跑到黑社会的老巢来了。

易霜愕然，盯着某处发愣几秒，陈峯看她，她才回过神，把握在手心里已点燃的一把线香，插进香炉。

要不是亲眼所见，陈楚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人竟然可以进祠堂？

陈楚之看看左右，这么荒唐的事，连个站出来制止的人都没有？

差点忘了，大家不知道她的底细，他知道，那女人不配进祠堂，不配嫁进陈家，不配当大嫂。

最荒唐的，是峯哥。陈楚之暗暗捏紧了拳。

从老宅回来以后，易霜便打心底里生出一股茫然感。要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她还能继续沉浸在岁月静好的幻象里，可惜，包裹着美好事物的暴力外壳，终究还是对她表露出来，她并非脆弱得无法接受现实，她只是茫然。

上班的时候她可以不用想太多，把一个个孤儿送入领养家庭，让孩子们拥有父母和家人，是最能慰藉她的事。这晚，她正要下班，有位不速之客找上她，是慈善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顾明佑。

他板着一张小脸，解释他提前写完了作业，所以有空来这里找她玩，不过他的时间不多，大概一个小时。易霜哭笑不得，就迟一小时再下班，专门陪这百忙之中抽出空的小不点玩儿。

此后，顾明佑就隔三差五跑来找易霜，还问她，能不能去他家里做客，小不点越来越黏她。易霜说不能，她和他的家人又不熟。

顾明佑一听，歪头想了想，说，怎么会不熟，你是哥哥的学生啊，去过哥哥的家里。

易霜怔住，很疑惑，她是谁的学生，顾先生？

顾明佑的眼睛睁大一圈，察觉到不对劲，顿时不说话了。易霜继续问顾明佑，顾明佑好不容易肯张嘴，却表示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她想找回记忆，想知道过去的事，陈峯始终对她有所隐瞒，要是能找到她过去认识的人，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原本以为只见过两面的顾先生，居然也对她有所隐瞒。

她想再见一次顾明述。

第三次去慈善晚宴，她对晚宴的一切轻车熟路，随手接过一杯酒，并不喝，也不找人闲聊，易霜穿梭在人群中，只为寻找顾明述的身影。

左找右找，她没找到人，顾明述貌似今晚没来。

易霜正失望，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小霜？”

从没被这么叫过，易霜反应不免迟钝，一时间没意识到身后的人是在叫她。

“小霜？是你吗？”

中年男人的声音离她又近些，易霜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110 激醒

易霜回头，转身。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还真是你。”

易霜觉得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更多感到不舒服，仪表堂堂的一个人，莫名令她浑身不适。

“请问，你是？”

易连成当她在装傻，这是他经手养大的孩子，不可能不认得他，至于她为什么装傻，他再清楚不过。

几年前的事，易连成差不多都快忘光了，要怪就怪今晚太巧，和她偶遇……这孩子出落得更漂亮了。

易霜受不了这人色眯眯的眼神，大庭广众都不收敛。她忽然有点头疼。

“小霜，你有空怎么不回孤儿院看看？还有小豪，你们这两个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几年不见，我还怪想你们的。”

易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些话还好像给了她一闷棍，令她头晕、恍惚，直到他再一次触碰她，碰到她的肩膀，轻轻攥住，手心下滑，向下摸她的胳膊。

易连成抚摸品味着她身体的柔软，心里默默计算她的年纪，今年该有二十岁了，他顿时败兴，果然还是未满十六岁的处女更鲜嫩，更合他的胃口。

小霜是他破处过的小女孩里，最让他回味无穷、念念不忘的一个，虽然败兴，他也舍不得松手。

被他手掌滑过的皮肤，每一寸都像被毒蛇舔舐过，还有入骨的寒意，那些话终究在易霜的脑海中连成一条线，串起她遗忘的过往。

她头痛欲裂。

“小霜？”易连成的脸在放大，一格一格扭曲，叫她的声音有了回声，充斥在易霜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快要无法呼吸，眼前这个人带给她一生中最深最强烈的恐惧，险些毁了她一辈子，这份深埋的恐惧一经唤醒，同时唤回她所有的记忆。

猛推一把易连成，几乎把他推倒，易霜转头就跑，在人群疑惑的目光里，她跌跌撞撞向外跑。正跑着，她撞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