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这家说车轮大战一年,如果搞不定你,到时候会退百分之五十的会费,听起来是不是保险很多?”已婚妇女钱笑也在不久前加入了这个七大姑八大姨的行列,可能是女人一旦婚姻幸福就希望爱满人间吧。

“听起来就像是保险,欺负群众不知道资金的时间价值,他们集资,还款,到最后是我损失利息。”沈文澜头也不抬地织着手上的毛衣,对于职业配对机构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老沈,你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难道就没有半点正能量吗?”钱笑对着视频窗口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过去撒娇,“老公我要吃苹果!”某些穿着居家服也光彩照人的人×妻大概在假期注射了过多的正能量,“老沈,我觉得我最近好像胖了……”

女人嘛,就是通过节食、锻炼、化妆等等自虐又欺骗大众的方式,花光前半辈子的时间,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找到一个可以慢慢习惯自己邋遢、贪吃、懒惰、自私的“真面目”的傻子。触动沈文澜的不是一年后能退回的那一半会费,而是钱笑可以肆意自在的幸福。

在如今的婚恋市场上,不少二十出头的青春少艾都一早加入了战圈,期望早日寻得如意郎君,以免最好都被别人早早挑去了。因而年近三十的沈文澜并没有任何的优势,但相亲的要义便是这种屡败屡战愈挫愈勇的奥运精神。

有了上次的经验,方萍当然不忍心再把跟自家女儿单独相亲的男士暴露在前任光芒万丈的对比辐射下了,于是她旁敲侧击地鼓舞沈文澜去参加那些计时换人的大型相亲会,一来多些选择就是多些机会,二来免得对着她几个小时的那位受不住身心煎熬做出一些对自身或他人有害的行为。

沈文澜没想到钱笑所说的“车轮大战”会这么快就兑现,这类相亲大会根本就是个特卖会,大龄女青年属于换季折扣,长相欠奉的则是包装破损,像她这种功能不全的女人,简直就该回厂返修!沈文澜想到之前有读者寄了邮件来问关于相亲的建议,她还昧着良心回了一些“真诚有礼”之类的内容,现在想来,当时应该坦白告诉那位读者,此乃问道于盲。

钱笑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显然超出了沈文澜的预计,按照她的说法,沈文澜其实长得相当贤良淑德,有一种传说中的正室原配的大气,一看就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相伴相随的好老婆。但是要找到一个慧眼识英雄的还是需要一些包装的,于是钱笑拿着老公给的压岁钱,快乐地踏上了与闺蜜的又一次血拼之旅。

沈文澜“出征”前一晚,钱笑在电话里千叮万嘱过“千万别吓着人民群众”,这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窝在床上考虑着明天是不是该打电话过去关心一下沈文澜再战江湖的战况。

李浩鹏掀开被子睡到床上,“你这个朋友不是写两×性专栏的吗?不至于沦落到要参加这种大型相亲会吧?”他想到沈文澜做他们婚礼伴娘时那副“内有恶犬,生人勿近”的样子,只好改口说,“就算是她明天要相亲,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钱笑扯过被子盖上,“你们这些男人当然觉得女人都是发了疯一样恨嫁的没有原则的动物啦!”她大力翻身背向丈夫,悉悉索索的声响彻底击碎了李浩鹏申辩的欲望,“我知道沈文澜心底里还是在等他。”她幽幽地说道:“李念琛走了之后,沈文澜从来没有回过他们以前住的地方。有些事,我们都知道是事实,只是如果不去承认的话,至少还可以骗骗自己。”她想到自己本身的经历,更是感慨万千,“其实真爱过的,大都痛过,但不是每个痛过的都会痊愈,都会圆满。你走以后我爸也说过要送我去美国读商科,我说不喜欢,说人离乡贱,其实是想留在这里就可以随时去走一遍我们一起上学的那条路……”说着她的情绪有些失控了,“我当时都不知道我是在等你,还想过相亲找个人嫁了算了,遇到好多极品……问题是,你他妈还让我等了这么久……”她抽泣起来,“你死回来也就算了,老沈那个都不知道死不死得回来!你们姓李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钱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行为,李浩鹏也没有任何解释的立场,他在黑暗中搂住窝在床边赌气的妻子,“乖,不要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嘛,不哭了不哭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出差也带着你去,你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哄起人来虽然简单粗糙,但至少还算真心,钱笑当下就决定原谅他,虽然爱情里不分输赢,但婚姻可就要另作他论了,“明天陪我去买鞋?”她想到几个春季新款,还算是蛮符合她新婚少妇的气质。

李浩鹏还在诧异女人迅速流泪和迅速停止的功能,就被等他回答等得不耐烦的老婆肘击了一下,“哎哟!咳,哦好好好,去买去买。”他总觉得把婚姻比作鞋子的那句话一定出自女人之手,不过也幸得她们把婚姻当做鞋子,就算磨得满脚血泡也坚持认为“新鞋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

新鞋适应了没多久,钱笑的体检报告就指出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可以穿着高跟鞋了,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是个十足的蜜月宝宝。这样算来。他们比一般人稍长一些的蜜月旅行也就变得理所应当了。

钱笑比沈文澜小一届,所以无论如何计算年龄,钱笑都完成了三十以前嫁人当妈的时代女性第一要务,其效率和运气都成为了同龄人中的表表者,因而在整个怀孕阶段都算心情愉悦。沿袭数百年来闺蜜的默契和传统,沈文澜当然该是孩子的干妈,只是考虑到沈文澜本身的情况,一路春风得意的准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跟沈文澜提起关于孩子的事。

但结果沈文澜的反应却是异乎寻常的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可以做个有干儿子或者干女儿定期来访的孤老了?”

钱笑不愿听她这样胡说八道,重重打了她的手背一记,“瞎说!你先当我孩子的干妈,然后我再当你孩子的干妈,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沈文澜爽朗地笑,拉着钱笑的手凝望着她,“你天真乐观得我都快爱上你了!哎,告诉你家男人,我要跟他竞聘上岗了!”沈文澜这种不入流的笑话钱笑一早听腻了,可还是分不出沈文澜掩饰的是无法生育的遗憾还是久病不治的失落,或者,她只是觉得自己找不到那个愿意和他一起孕育生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单身久了,除了乐观以外,凡事还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你们不觉得这样的女主出去相亲很有爆点吗?有一种报复社会的感觉呢~~~请点击章节列表上方“收藏此文章”,参与作者报复社会的脚步!

☆、八宝饭(上)

话说沈文澜参加相亲大会的那天,一早方萍就把她叫醒了,督促她穿衣、化妆,然后是引诱女儿起床的最大功臣八宝饭。

说起这八宝饭,其实也不是上海独有,只是上海的八宝饭最为精致,拌了猪油的糯米蒸过之后晶莹剔透,一筷子挑开,里面拌了素油的豆沙带着浓郁的甜蜜香气冲了出来,面上铺排得如花一般的蜜枣、黑枣、核桃、瓜子仁、松子、葡萄干,象征着平安吉祥。或许今时今日的人们对过年这件事已经没了从前的热情,但是沈文澜眼前这道传统点心却带着足够的“年味”,让她也感受到了童年之后久违了的这种热闹和喜庆。

方萍考虑周到地说:“早饭吃糯米的东西比较耐饥,过会儿就算要到下午才有时间吃午饭也不要紧了,”她像是怕女儿的吃相见不得人一样,先行控制她的食欲,“第一次跟人家吃饭不要太随便,吃饭、说话、做事……反正文雅一点总不会错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担心女儿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多些还是担心那些将要被女儿荼毒的男人们多些。

从被动接受长辈安排的相亲到主动报名参加大型相亲会,沈文澜的转变让她身边所有人都颇感意外,但却都有默契不去说破。事实上,沈文澜也确实没有做好再闯情关的准备,只是人都是社会性的动物,在婚恋大潮中只能选择随波逐流的沈文澜也还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或魄力去做一个新时代的楷模。

沈文澜自动报名去相亲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不少之前为她的终身大事闹心的人们都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也带了点“你总算开窍了”的意味,仿佛她之前还算快乐充实的单身生活一直都需要“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似的。

相亲特卖会本着开源节流的经营理念,如期在公园的某片广场上举行,沈文澜畏寒,不像其他前来参加相亲的女士们一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临时在室外搭的棚子,无论多好看都不能挡风啊,沈文澜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如是想着。

这片临时被征用来举办相亲会的广场靠停车场很近,可能是想方便来参加的男女嘉宾找到具体地址,但同时也提供了“我有车”“什么车”等问题出现的合理性,也可算一举两得了。沈文澜经过停车场,从公园的一个偏门进去了,花坛里的绿化不顾季节地绿着,棚子下方的长桌上也不乏盛放的鲜花,俨然给这场相亲会增添了不少春意。

按照大会司仪的指使,陆续到来的男女嘉宾分别坐到了长桌两侧,依次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可以坐下和自己面前的异性展开交流,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司仪会敲锣提示男士们按序换到下一个座位去和另一位女嘉宾加深认识。

参加这场相亲会的不少人都有过一定的相亲经验,所以一开始就坐到了自己比较合眼缘的对象面前,争取一个相对有利的第一印象。沈文澜缺乏作战经验,被几个老资格的女嘉宾巧妙地挤到了一位“聪明绝顶”的男士对面。

锣声一响,沈文澜唯有倾身向前,欲与那位男士谈天,怎知人家第一眼就没看上“不像个女人”的沈文澜。他看了看沈文澜身上的姓名贴纸,极为客气地说:“沈小姐是吧?”他伸手顺了顺自己在风中狂舞的刘海,“你看哦,我的个子不大的呀,倒不是我这个人没有自信,但是哦,我觉得女人就是应该温柔可人,小鸟依人的,你懂吗?”他大概是头一次拒绝别人,显得有些局促,双手在他不长的双腿上磨蹭个不停,“我们两个要是一起走在路上,人家看看也奇怪的呀,你说是吧?”他比之前那位宋先生可要直白坦率多了。

沈文澜看看他胸前贴的姓名贴纸,然后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高先生,你说的我都能够理解,那么我们就当是记错了时间,早来了十五分钟吧。”

高先生对沈文澜的善解人意还是欣赏的,如此一来就有了话说,“没想到沈小姐你这么好说话的哦,那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你看你人长得高吧,这个事情是没办法的,但是你不好自己放弃自己的呀,你看现在这些出来相亲找对象的女的,有哪一个像你这么大吨位的啊?”

女人嘛,说什么都不能说她胖,沈文澜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纸片人,但还不至于要用到“吨位”一词。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这场相亲会是锅好粥,也被一颗老鼠屎毁了沈文澜的心情,她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却被高先生指责,“沈小姐你也太没涵养了,我还在说话呢!”

沈文澜头也不抬,“我这不是正看书增加涵养,期望能达到高先生的高标准嘛,”她把一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递到高先生面前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最近在看<倚天屠龙记>,”她看到高先生眼中的蔑视更甚,遂挑眉浅笑道:“这不刚看到围攻光明顶呢嘛。”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反之亦然。经过高先生长达十分钟的瞪视之后,沈文澜已经将这场相亲大会当成了自己报复社会的开始,气势上很有种“佛挡杀佛,魔挡诛魔”的架势,让高先生之后的几乎每一位男嘉宾都心有戚戚。

三十好几还带着大红色粗边眼镜框的齐先生是个典型的文艺青年,“我是个淡淡的男子,来寻找一个淡淡的女子作为我的另一半。”

沈文澜作为一个同样伪文艺的女青年,只好据实做答,“对不起,我口重。”

奔三的潮人周先生穿着突破沈文澜审美极限的服饰,有可能是个习惯性仰头到四十五度的落枕小清新,“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一个明媚的女子。”

沈文澜自问配不上“明媚”二字,“我听我身边的朋友评价说,我一般属于闷骚,个别时候是暗贱。”

三十六岁的公务员孙先生则是个相亲老手,刚上来就交代了自己的收入和房子的地理位置,说话间频频瞥向一边的停车场,看来是想要找个有车陪嫁的,又没好意思问得太过明显,最后只是极为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呢,能找到一位有气质的女性作为我的结婚对象。”

沈文澜即使买得起代步车也舍不得上“沪”字头的牌照,只能把残酷的真相告知对方,“气质真的比不上气囊好使,何况我还两个都没有。”

沈文澜这种踢馆般的捣乱行为当然引起在场所有人的不快,司仪走到她身边请她守规矩,“沈小姐,你这样会影响到其他来参加相亲的嘉宾的,如果你没有诚意来相亲,为什么还要报名呢?你这样浪费大家的时间精力有意思吗?”

沈文澜素来是欺软怕硬,被人这样教训了一顿也就消停了,她此行的本意是想向自己证明她沈文澜一直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从来以为不过是心动一场,原来已经无法想象与他人成双。现在才发觉,会不会晚了点?

她苦笑一记,又听到换人的锣声想起,随即是一句“沈小姐?”是坐在斜对面的傅东水带着惊喜的声音,他向身边那位男士商量能否换一下,对方自然乐得逃过母夜叉的魔爪。

沈文澜向他点头致意,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熟人是最尴尬不过了,“这么巧啊。”

傅东水永远笑得客气,“是啊,”他也尽可能找些话题说,看来也不是急于物色对象的样子,“我几次见到沈小姐,虽然你多多少少都化了点妆,但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忙,休息得不好?”他丝毫不去回应之前谈过天的几位女嘉宾投来的殷切目光,“要是沈小姐不嫌弃,我给你把个脉?”

沈文澜伸出手让他切脉,心里却偷偷感叹相亲相成治病的大概也只有他们这两个活在过去的人了。

傅东水从前说自己因为家学渊源,对中医略懂皮毛,想必也是谦逊之辞,号完脉又看了舌苔,他照脉象直言道:“沈小姐肝气郁结,气滞血瘀,如果我推断不错,西医大概认为你患有不孕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