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把你们寝室和我们寝室的都叫来,我可不想让汪新元觉得你对他比别人好,有什么别的意思。”蒋十安的心眼总是这么小的惊人,哪个正常人会觉得去别人家打个游戏就是有意思呢,真是病的不轻。张茂差点从鼻腔里喷出冷笑,生生忍住,操纵手指:“他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咋了,你那么性感,我以前也喜欢女的呢。”

蒋十安潜意识中还是把他当做女人,张茂感觉还不错。但他再懒得看蒋十安的胡言乱语,只对旁边的室友低声说:“你们愿意周末去蒋十安家打游戏吗?”室友们齐齐回头,白文行和汪新元眼里都大放光芒,孙悟空似的,猛烈点头。翟利本来不想去,有那空去别人家打游戏,他还不如回自己家跟戎泰瑞操屁眼。他正要回绝,猛然想到自己断断续续的疑惑,表示也要去。

张茂认为寝室里跟他最好的是翟利,他原本以为翟利又不参加寝室集体活动有点沮丧,谁知道翟利也点头。张茂当即表示:“太好了,那我周末买零食放在蒋十安家。”

他一连说了几次“蒋十安家”,翟利边心不在焉地听课边全神贯注地想这个词儿。学校上的这些东西他都自学过,没什么必须听的价值,上课的时间他不是用来玩手机就是发呆想张茂的私事。一般人叫表哥是怎么叫的,叫大名的概率似乎不高,尤其是同性兄弟姐妹之间。往上加一个“家”字就更觉得奇怪。翟利把自己表兄弟的名字带进去,造个句子“我要去某某某家玩”。简直怪的出奇了。

戎泰瑞总是对他的猜测嗤之以鼻,认为都是他想太多,有这些瞎猜的功夫不如多和他做爱。想到戎泰瑞,翟利的脸上不由得挂上点笑容,低头给他发微信撩他:“老公干嘛呢,想你了。”不到一秒,戎泰瑞回复他:“咋了,屁眼痒了,在凳子上蹭蹭别憋坏了,啊。”

操,翟利差点在同学面前翻出个母0标准妖娆白眼,于是强行把眼珠子闪回去,回上一句:“皮痒了你”便关掉手机。

张茂耽误了好几个晚上自习,今天再不敢去蒋十安家里熬夜,他没等蒋十安来寝室骚扰他,就背着书包跑去了图书馆。不是他自己犯贱去蒋十安家,纵然他 有些宏图大计,可主动跑去那挨操张茂无论如何做不到。每天都是蒋十安,下了晚课就跑到他的寝室来强行用胳膊箍着他的脖子,演一幅《兄友弟恭图》给他往外拽。

这倒让他想起了高中时候,他住在蒋十安家里,那已经仿佛是遥远的记忆。那些做着作业蒋十安忽然伸手过来掐他的耳垂和乳头的夜晚,蒋十安家明亮异常的灯火,一叠叠练习题试卷,他写满错题和单词的英语笔记本。仿佛全部都是上辈子的事情,明明才只过了不到两年而已。随之远去的还有缥缈的,蒋十安对他莫名的欺辱,虽然因为大学的好生活而逐渐遗忘,可纸团砸在背后,排球击打在下体,被人粗暴地扇巴掌的疼痛永远都在他的皮肤表面声嘶力竭作响。

恨意产生的原因渐渐从张茂的脑袋中流失,只余下凝聚成残酷具象的恨本身。如果忘记了恨的原因,那么恨着个莫名虚幻的东西,这种情绪还能叫“仇恨”,张茂偶尔如此想。他从同学聊天群里得知,两年前欺负他最厉害的程磊,再次落榜,只考上一个二本。程磊家境普通,张茂仿佛隐约记得他父亲身体并不好,有什么肾病之类花钱的慢性病。那他们这个家庭怕是就此毁了。

在张茂生出些微人性深处埋藏的善而觉得不忍时,他庆幸蒋十安还在他身边,于是他虚无的恨就拥有了真实存在的形象。

他只需要记得,“恨蒋十安”,“弄死他”,“让他生不如死”就好,其他的情绪都不必有,原因也大可遗忘。

张茂甩甩脑袋,继续看书,隔壁桌来了几个女孩,穿着高跟鞋也不怎么注意动静,哒哒地沿着走廊过来,窸窸窣窣地说话。她们在张茂对面的桌前坐下,香水味隐约传过来,甜腻的很。张茂抽抽鼻子看书做题,对面几个姑娘不过安静了几分钟,就又开始说话。

无非是八卦。

张茂想低头堵住耳朵,弯腰到自己的书包里找耳塞,手伸进去摸来摸去,只摸到本子电脑。他昨晚被蒋十安折叠着干,腰酸背痛行动费力,更何况是这么长时间地弯着。他终于在手臂都痛起来的时候摸到了两颗东西,迫不及待地抓出来,却发现是糖果。

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蒋十安的。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系大三一学姐,刚才给播音的蒋十安表白……”

熟悉的名字忽然出现,张茂还以为是自己无意识地骂出声,伸手要捂住嘴巴,女孩的声音让他明白是对面三个姑娘在说话。她们提到了蒋十安,张茂就更郁闷自己没有耳塞,连难得的学习时间也不得清净。他提着书包想走,收拾起来东西却发现周围现有的位置全满,想逃都没地方逃。回寝室又怕碰到蒋十安,张茂简直是倒了血霉,只能硬着头皮在座位上继续坐着,尽量不去听她们说的话。

然而断断续续还是有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头。

“我怎么不知道,你没看她们微博上都传遍了么?”

“哈?微博上都发了,不是吧。”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给你找。超级丢脸,要我我就一头碰死。”

“我去,我看看。哇,她弄这么大阵仗?”

“是啊,你说干什么站学校大道上表白啊,脑子坏了。”

“不是,我觉得她就是对自己特自信,毕竟也是个‘女神’级别的,没想过人家会拒绝。”

“要我我就同意,嘻嘻嘻。”

“蒋十安没想到啊,”一个姑娘啧啧啧,“没想到还是专一人设,我以为他不是炮王人设也是浪子人设。”

“好浪漫哦,”另一个姑娘声音挺陶醉,压低声音学男人说话,“‘我有老婆了’。”说罢几个女孩笑做一团。

“啪!”张茂的笔掉在了地上,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声响,旁边根本没人注意,可张茂却被吓坏了似的,弯腰下去捡了几次才捡起来。

他这下彻底烦得无心学习,动作夸张而粗暴的把东西塞进书包里走出图书馆。

也顾不上会不会遇到蒋十安了。

老生常谈,命运对张茂不咋的。

他一从图书馆门里头跨出来,还没来得及下台阶,便看到了蒋十安正走上来,周围的人似乎也多少知道刚才那几个女孩嘴里提到的事情,都对蒋十安指指点点的。蒋十安从来不怕被人看的,他目中无人地几个大跨步跑上来,亲热地搂住张茂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在。”他说完就伸着嘴巴在他耳朵上亲一口,根本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盯着他。

所幸旁边的人只以为他俩是好兄弟之类,脑袋靠在一起说话而已,没想到蒋十安贴着张茂的耳朵作怪:“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我以为你还要看书呢。”张茂心想早知道就在里头忍忍,或者去书柜里找书也好,出来就碰到这东西。简直要对着脚底板撒盐驱鬼。不过要说驱鬼,他与其在脚上撒,倒不如在自己的逼里头燃点儿艾草,驱驱邪。

那样子恐怕有效的多。

蒋十安挤着他往他家走,黑暗的道路上只有街对面的路灯发亮,蒋十安的手大胆地在他的屁股上揉。他还没来得及买车,所以每次都和张茂走路回去。他挺烦走路,蒋十安总觉得地上不干净让他踩到什么他要暴跳如雷,他就是这么个屁事儿奇多的人。小的时候,妈妈和保姆带他到公园去,他不爱在草坪上跑,可他妈偏要推着他在草丛里头玩,给他拍照。蒋十安恨的要死,他就耍脾气,若是身上沾到一根草叶子,他就动也不动,雕像似的。等他妈妈或是保姆走过来帮他把这根微不足道的草叶子摘掉,他才愿意继续移动。一个草叶子的力量竟然这样大,真是怪。不过有什么异常呢,张茂从前在他的眼里不也跟个没有人格的蚂蚁似的,现在他却要看张茂的脸色生活。还甘之如饴。

他笑嘻嘻地抓张茂的屁股蛋,柔软的臀肉在他手上滚动,蒋十安低头舔他的耳朵:“等会跟你说个事儿,可有意思了呢。”张茂猜他要跟自己说那件学姐表白被他拒绝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酝酿出什么情绪,就被蒋十安撞上。他心头的恶心也就没有过渡的演变成了愤怒,蒋十安算什么东西,还“老婆”,真他妈令人作呕。等会他要如何应对也成了问题,按照张茂现下的计划,他应该逐渐表现地对蒋十安软化,一般人遇到这种别人跟喜欢自己的人表白的事儿,是什么反应?

张茂皱眉思索。

半晌也没什么特别的答案,但他想着女孩嘴里那句话,愤怒的感觉倒是愈演愈烈。他知道的脏话实在少,翻来覆去也不过骂着那几句罢了。张茂对此也无力,从小到大别人骂过他那么多难听的话,关键时候要用了,他却连在心里背一遍也不能。

“给,”张茂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蒋十安从冰箱里拿水给他,“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他的眼睛得意的亮晶晶,张茂沉着眸子听他说出来。

“今天晚上,就我找你之前那会,一学姐,什么系来着,跟我表白哈哈哈。”他前头半句说的得意,后面半句却带上股张狂的讽刺,顿了一会又加一句:“还给我堵学校林荫路上,醉了。”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水,喉结在雪白的颈子上上下滚动,喝完放下水瓶,一屁股坐到张茂旁边,把他半压在沙发上,眼睛发亮的说:“你猜我跟她说什么?”

张茂被他的重量压的难受,即将从他嘴里喷出来的话也令他带有预知意识地感到了浓烈的不舒服,他低着头问:“说什么?”蒋十安对他的情绪无知无觉,张茂有时候都在疑虑,是他真的如此迟钝,还是根本不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蒋十安摸着他的脸颊和耳朵,正贴着他把自己的衬衫解开剥掉,他邀宠似的口气说:“我跟她说,学姐,我有老婆了。”

从蒋十安嘴里直接听到这两个字,憎恨狂风暴雨般把张茂拉扯地胸腔生痛,他知道蒋十安说的是谁,无非是有个畸形的逼,被他残忍地强奸过生了野种的他。在蒋十安的心里,他张茂终究还是“女人”。他的眼眶因为愤怒和难堪而缩紧,也许追求本就毫无人性的人对他的尊重过于可笑,但没有一个人有资格侮辱他。

张茂终于觉得这场屈服的戏码变质,从他的头骨深处要腐烂的爬出蛆虫来,他把蒋十安用力推到一边,低声说:“我是男人。”

这个没头没脑的话题让蒋十安不安,他还记得上次他们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有过多么惨烈的冲突。他不知道哪里让张茂生气,他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想要对着张茂孩子考了满分给母亲邀功似的讨赏,他探出手抚摸张茂的头发,被他闪避开。蒋十安尴尬地搓着手指:“你怎么了。”

张茂觉得无力而颓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过书包和外套就要走。蒋十安本来就因为开心时突然被打击委屈的要命,他的坏脾气又上来了,甩手就把桌上的花瓶猛地摔出去:“你怎么回事?我又说什么了?!”他的声音又尖又利,伴随着花瓶摔破在地上的刺耳响声,张茂背对着他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

颤抖让蒋十安心软。

他重重地呼吸,攥着拳头竭力平息自己的怒气,直到鼻子喷在人中上的气息不再哆嗦,蒋十安才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张茂走过去。他踏过地上的碎片,碎片里头流着水,还有一束花,是他中午的时候买来插着的,他觉得蓝色的花张茂可能会喜欢。

蒋十安终究还是伸出手去,他轻轻碰了碰张茂的肩膀,见张茂没有躲开他,他便慢慢走上去一步。接着他双手都按在张茂身上,他没有往前走,只是僵硬,这让蒋十安放心一丁点。触到张茂长了肉仍是单薄的肩膀,蒋十安终于忍不住靠上去,他敞开衣衫下的赤裸胸膛紧紧贴着张茂的脊背,他的卫衣仍是高中时候旧的那一件,上头起了线球,刺挠得不舒服,蒋十安想周末要去给他买一叠新的。张茂在他的臂弯里仍然抗拒,但也没走开,蒋十安搂着他的身体,别扭地说:“对不起。”

他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他不知道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可寝室的人闲聊时说,跟女朋友吵架,不管对错总是得先说对不起。蒋十安想张茂给他孩子都生了,算不得女朋友,是老婆,那更要先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