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妈妈出去后,白楚月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走到梳妆台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眼神是散的,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出神。
她刚刚其实并没有睡下,只是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而已。
她不敢睡,每次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偏醒来后又什么都忘了,无论如何都记不起究竟梦到了什么,但那种恐惧的感觉却无比清晰,以至于她都醒来了,天也都亮了,她却好似还没从噩梦中走出来一般。
白楚月垂下眼,轻轻摸着隆起的肚子,刚刚躺在床上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又在踢她了,踢得还挺有劲。
可是她却一点都没觉得欢喜,反而愈加焦虑起来。
月份越来越大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该临盆了,但她总觉得自己的生产不会顺利,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有人要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早在几个月前,她就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当时以为是侯府里有人心怀不轨,毕竟世子走后,那个位置不一定能落到她的孩子身上。侯爷的新夫人现在就有一子,且新夫人如今也还年轻,往后不见得不会再生,但侯爷允诺,一下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本以为离开侯府,回到娘家后,她能感觉安全起来。
却没想,白府好似也变得不一样了,她依旧时刻都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害怕,她说了这里不对劲,但没人当回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因为精神不济,所以心情不好,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她只要能多休息,多睡觉就能好起来。
可笑!
可笑!!
一群愚夫蠢妇!
睡觉要是能睡出平安来,除非是睡着后再也不用醒来!
……
姚妈妈陪着白楚月回白府之前,老侯爷是特意交待过姚妈妈,定要照顾好世子妃,要确保世子妃能顺利生下孩子。
世子妃这段时间睡不好,姚妈妈也着急,不过只要胎儿还是健康的,就也还算是安慰,女人怀孕哪有不辛苦的,忍忍就过去了。
可白三爷隔三差五的,找大夫给世子妃把脉,若真是名医倒还好,姚妈妈一般不会拦着,但若是些闲杂之人,姚妈妈是第一个不痛快的。
眼看就要到临产期了,怎么还能找些杂七杂八的人进来,她之前还跟白三爷提过,世子妃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但白三爷只是笑眯眯的,让她日常照顾好世子妃便是,旁的白府会考虑,无需她过于费心。
姚妈妈感觉自己碰了个软钉子,但这里是白府,比不得侯府,她的手伸不了太长。
所以,姚妈妈憋在心里的这口气,就落到了林师师身上。
白三奶奶带着林师师走至廊下时,就换上了笑脸:“楚月醒了?”
姚妈妈这才将目光从林师师身上收回,不冷不热地道:“少夫人刚醒,这会儿正在梳妆,三奶奶请先到侧厅坐一会。”
林师师走近后,也仔细打量了姚妈妈一眼,便发现,对方脸上的病气,是这院中最重的一个,半张脸已经黑了。
这可真是奇了,同一个院中的人,为何有的病气重,有的则轻一些?
白三爷那边是这般,白楚月这边也是这般。
是什么影响了它们?
白三奶奶便转头对林师师道:“林姑娘,请。”
姚妈妈便又看了白三奶奶和林师师一眼,似有些不明白,白三奶奶为何会这般客气,是故意装样子,还是……
只是不等她琢磨明白,那屋里忽然传出丫鬟的告罪声:“少夫人恕罪,奴婢奴婢这就捡起来!”
刚刚好似有珠子一类的东西掉落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应是丫鬟失手弄掉了什么。
姚妈妈沉下脸,就先转身进去查看。
白三奶奶看着姚妈妈气冲冲的背影,低声嗤道:“这就是侯府出来的人。”
没规矩,但最后这三个字她没说出来。
白三奶奶自顾往里走,林师师亦跟着进去,只是刚走几步,她就站住下了,有颗珠子从里头滴溜溜地滚出来,正好停在她脚边。
林师师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枚佛珠,光泽温润,是上好小叶紫檀。
只是……这上面的气息!!
林师师正要细瞧,却这会儿一个丫鬟快步走到她身边,手里捧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一些散落的佛珠,丫鬟小心翼翼地对她道:“多谢姑娘。”
林师师抬起眼,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是谁的?”
“是我的。”前方又传来一个声音,随后一个明艳的身影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你就是段三郎找来的,那位会医术的姑娘?”
林师师闻声看过去,那是个二十出头女子,眉眼和白三爷有几分相似,但五官要比白三爷精致得多。她的身子看起来已经很沉了,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整个人看起来却很清瘦,下巴是尖的,脖颈,手腕,也都很纤细。
好在,那双眼睛有神,只是看起来有些痛苦,她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在搏动,因此不甘,疲惫,以及迷茫和恐惧都同时存在在她身上,不过最强烈的,还是愤怒。
愤怒使得她身上的生气一直在熊熊燃烧,所以在普通人眼里,白楚月是很苍白很虚弱的,但在林师师眼里,这个女子,非常明亮,而且她是唯一一位,脸上没有病气的人。
白府这件事,还真是荒唐又诡异。
几乎全府都病了,但找她过来,却是给这里唯一一位没病的人来看病。
白三奶奶笑着走上前:“是的呢,这位是林师师,林姑娘,和那段三郎有点亲戚关系,也是打小就学医的,据说医术不错。”
白楚月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软蹋那坐下,然后才对白三奶奶微微颔首:“嫂子坐吧。”
随后她才又看向林师师:“林姑娘当真是段三郎的表妹?”
白三奶奶怔了一下,没想到白楚月第一句问的是这个,这也太较真了,一表三千里的这等亲戚关系,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人家段三郎既然说是,那便是了。
都在侯府生活了那么几年,怎么反倒将这看破不说破的功夫给丢了。
但叫白三奶奶更加意外的是,林师师居然开口道:“不是,段公子那般说,只是为方便带我进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