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照片里的画面猝不及防映入眼中,黑暗里清晰无比,无可辩驳。
安升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骇心动目、舌桥不下、毛骨悚然的噩梦他捡到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他亲姐姐安冉的裸照!
女人苍白赤裸的肉体像奉献给月光的祭品,就这样任人为所欲为地躺在床上。*
他从未觉得自己委屈求全,从未绝望,他的病可以治好,他和姐姐很快就能不看人脸色,他们一家的幸福生活还有很长,可这一刻,因为心脏病十多年来拼命克制和忍耐的习惯荡然无存。
在一定程度之下,绝望的人对于绝望往往是不能理解的。*
就像现在,猜想这张照片的来由刚想个开头便已经交织绝望的过程,大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直到心脏剧烈跳动,已经是废墟的泵,被超负荷抽压,濒临崩溃。
捏着已经被揉烂的照片往安冉房间走,走到门口他犹豫了,转身朝二楼盛也的房间去。
那张明显是趁她睡着偷拍的照片,背景是盛也房间,姐姐不知情,她是个女孩子,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盛也从浴室出来,头上罩着毛巾,看见安升这么晚来他房间,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他脸色苍白,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冻得发抖,已经揉得看不清脸的照片甩在盛也面前,安升刻意扬起下巴:“我知道你讨厌我,也讨厌我姐,所以别说什么喜欢她才偷拍她这种鬼话。”
被质问的人接过照片,没回忆起是什么时候丢的,但丝毫不慌:“那你想听什么?至少我说喜欢她才是你唯一能接受的答案。”
“你他妈!”
安升作势要揍他,可一个病人怎么可能打到一个拳手,盛也掰过他的手腕,不顾他痛得大喘气,汹涌的空气里又投下一堵海啸:“你以为我只拍了一张照片?”
在男孩目眦尽裂、极度怨恨的沉默咆哮中,继续刺激他:“在寺庙起火你一个人逃命的时候,我在外面上了她,你怎么就没想来找找她呢,或许你来,就不会给我机会了。”
半夜的盛家突然灯火通明,胡阿姨和安冉最先听到声音往楼上跑,张秀兰和盛朗华迟了几步,盛也房门大开,安升躺在地上捂住心脏抽搐,嘴里不停大叫:“畜生!你会遭报应的!猪狗不如的东西…”
盛也倚靠在门边,事不关己。
几个女人被这样的场面吓住,安冉扑过去抱住安升,惊慌地哭得什么也看不见,盛朗华气得大骂:“叫救护车!送医院!淮波!盛淮波人呢!”
吊顶的大灯摇晃,光扑朔迷离,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动,安冉只有紧紧抱着安升,才觉得这还不是地狱。
安 忘 憂 萫 ィ寸 ??ι 整 理 静的社区被救护车一声鸣笛划破夜空,银杏树叶纷纷抖落,并不期待春天。
直到安升上了救护车,姚晓萱才披着睡衣在门口看了一眼,盛淮波始终没有出现。
胡阿姨和安冉跟着救护车一起到医院,盛朗华提前联系好主任,医护人员已经待命,他和张秀兰稍后赶到。
这条大路一点儿也不颠簸,半夜畅通无阻,可安冉觉得在爬好陡的一个坡,好堵的一条道,小小的铁皮车子摇晃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位。
“小冉,你别哭,小升都没哭,坚强点孩子。”胡阿姨抱着她安慰。
医生在一旁急救,连接上仪器,让安冉在一旁坐下,安升伸出一只手,拉住安冉,喘了好几口微弱又努力的呼吸,才开口道:“姐,我不想治了,我们不治了…”
她想起她问盛也要不要喝那杯水,为什么现在连安升,也不想活了。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就针对她一个,为什么就偏偏不要她身边的人好过!
有一个磁场,把她在意的人框进去,一点点辐射他们对生的希望,以前是盛也,今天轮到了安升,那之后又会是谁。
第二天一早舅舅衣衫凌乱地出现在病房。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盛朗华坐在VIP病房的沙发上,怒视盛淮波。
“爸,有点儿事。”
常年居于上位者的老人一听便知道是糊弄,猛拍桌子,而后看了一眼安升没醒,神色稍霁,稳着步子往外走:“有个屁的事!什么事需要你大半夜做!”
盛淮波讪讪地跟上:“爸,真有事儿,我那”
他话没说完,盛朗华打断他,刻意压低声音:“年轻的时候为了治你这臭毛病,老子给你……”
房门关上,安冉注意力又回到安升身上,毫无血色苍白的脸,嘴唇发乌,瘦得身体都没有撑起被子的弧度。
不知是雾霾还是乌云,天阴沉沉的,之后可能会下雨,安冉心想安升醒过来肯定最想吃郭中原的麻薯团团,她出黉门巷右转去大学路给他买。
去的时候走得很快,买好出来雨还没下才放慢脚步,以前寒暑假到锦城她是天天在外头玩的,这次好像没出几回门,所有时间都在感受盛也的苦。
这不好,她还要努力考大学,还有帮助爸爸店里,还有弟弟的病,那天他和盛也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冉这么想着,锦城桥那头出现一个熟悉身影,是从脑海中投射进现实的盛也。
正好,她有事要问他。
小跑着追上去,这一段叫南河,再往前就是护城河,长台商务会所的楼修得很高,她站在桥上都能看见,现在改名叫长台大厦了。
盛也有目的地进了一家咖啡厅,水哥和一个年轻女孩在等他。那名女孩看起来不大,十几?二十?化了很浓的妆,大冬天穿着低胸毛衣和丝袜。
她知道他一向淡漠,除了水哥,没见过他别的朋友,那是水哥带去的人吗?
安冉躲在一棵大榕树后面,面包店纸袋的细绳被搓掉屑,叶片露珠滴到头顶,她抿着嘴唇看向玻璃窗内的三人。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盛也,放松、舒展还有一种隐秘的快乐,他在笑,即使只有一点点。
他端起面前那杯柠檬薄荷水喝的时候,确实在笑,安冉在看清那杯水是什么的时候,冷不防多想。
盛也是不喝咖啡的,可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知道,在咖啡厅帮人点水都会点咖啡,她看见那个女生没有过问另外两人,直接点了柠檬水,他们不是泛泛之交的关系,他们…很熟。
头顶露水大颗大颗砸下来,她抬头,原来开始下雨了。
稀疏的雨滴都会专门找叶片的空隙,精准降落在她头上,安冉跑到便利店,一头扎进“好饿好饿好饿”的音乐声里,门开了又关,铃声停了又响。
店员过来询问她:“这里有共享雨伞,你需要吗?”
安冉后知后觉地摇头,又冲出去,身后的音乐声又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