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元茹拿起柿子,想要挑选几个,身旁的刘子皓说了几句话,她便放回原处,脸上溢出羞涩的笑容。

唐士程轻抚腮边,想道当真是男有情女有意。他胸中并无多少愤怒,因他对元茹的感情不深,看到她和别的男子同游街市反应平淡。

元滢滢等了一会儿,不听唐士程怒骂二人。她趴在栏杆上,看看底下,又望向唐士程,颇感奇怪。她已经看到唐士程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久久未曾挪动,想来是辨认出了元茹的身份。但唐士程没有遭人背叛的愤怒,面上一片平静。

唐士程又再一次颠覆了元滢滢对他的印象,不仅是伪君子,还情愿做乌龟王八。

想到她大费周章设下的局,如今看来是白费了。元滢滢扭着帕子,脸颊气的发红。偏偏唐士程语气平静地问道:“杂耍班子在哪里,我未曾看到?”

元滢滢心想,还看什么杂耍班子,他都戴了绿帽了。元滢滢冷哼道,刚才许是她看错了,说罢转身进了里屋。门啪嗒一响,声音巨大,似是在发泄主人的怒气。

唐士程深感元滢滢像是极其没耐心的猎人,早上设置圈套便以为大功告成,拍拍屁股离去,等晚上满怀期待地掀开陷阱,发现没有一只猎物落网,就顿时气的破口大骂。

唐士程大概能想明白元滢滢的意图,无非是她得知了元茹另有私情,特意引他看到大发雷霆。唐士程等待元滢滢的后招,但等到元茹和刘子皓离开柿子摊,对面都毫无反应。唐士程轻抚脑袋,暗道自己糊涂。像元滢滢这般头脑简单之人,能想到引他前来又做出漏洞百出的局,恐怕已经耗费她全部心力。

唐士程唤来伙计,低声吩咐几句。伙计点头应好,跑到街道四处张望。他按照唐士程的吩咐很快在人群中辨认出元茹,快步追上:“有一位唐公子托我传话他刚才匆匆一瞥,看到小姐你的身影和他的未婚妻相似,便好奇你是否是元茹元姑娘?”

元茹神色慌张,没想到竟然会碰到唐士程。她四处张望,担心唐士程就在附近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是。”

伙计笑道:“唐公子说了,若是元姑娘有空,可随他同看杂耍。元姑娘还可带你的朋友一起来。”

他看向刘子皓,见两人亲近,不禁露出怀疑的神色。孤单寡女,亲昵同行,女方却另有婚约在身。面前这一对儿,难不成是暗通款曲之辈。

伙计的目光令元茹心惊胆颤,忙开口解释:“唐公子说笑了罢,我哪里是和朋友在一起。是”

元茹飞快地想着对策,她记起了竹兰,便道:“是街上人群太多,我同婢女走散了。这位公子萍水相逢却一副助人心肠,愿意陪我寻婢女。不过唐公子竟然也来看热闹,我便同他一起。”

她转过身对刘子皓道,感谢他好心帮忙,但现在不必劳烦他了。

见元茹悄悄使眼色,刘子皓心领神会,连忙配合做不相识状。

看着元茹和伙计离开的身影,刘子皓轻声叹息,他好生装扮,推掉诸多邀约,竟连一点好处都未得到,只揽了腰,摸了手。

元茹登上酒楼,悄悄打量唐士程神色,见他面色平静并无怒气,暗自放下心。寻常男子见到未婚妻和人私会,纵然只是心生怀疑,也必定会勃然大怒,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沉得住气。

唐士程问起元茹和刘子皓同行一事,她便拿出刚才的说法搪塞。唐士程心道,元茹的脑筋比元滢滢聪明许多,找出的借口合情合理。不像元滢滢,无论是引他来,还是让他发现元茹的秘密,都做的生疏不自然,让人轻易看穿。

但对于元滢滢拙劣的计谋,唐士程有心周旋,故意逗弄她,看她慌乱无措的神情。面对元茹,唐士程心中一片平静,他甚至无心指出元茹话里的漏洞既是和刘子皓偶然见面,因为何故相距甚近。对待亲疏不同的人,身体会下意识靠近或者疏远。比如唐士程和元茹,每次两人走的稍近些,唐士程便觉得不自在,往一旁走远点,重新拉开距离。刚刚元茹和刘子皓并肩行走,身子何止是靠近,简直快要依偎在刘子皓的怀里。

唐士程看到元茹小心翼翼试探的神情,颇感无趣。他直言忽然想起有事在身,不能陪伴元茹。倘若她想去看杂耍,就托两个伙计相陪,若是不想,就送她回去。元茹面露喜色,猛然察觉脸上的神情不对,怎地未婚夫离开她一副开怀模样。但元茹一想到刘子皓还未走远,她此刻折返定然能赶上,她本以为被唐士程撞见会辜负了良宵,不曾想峰回路转,露不出难过神情。

看她神色,唐士程便知元茹待会儿又会去找刘子皓。奇怪,他竟然生不出一丁点嫉妒或者愤怒。

途径元滢滢房门,唐士程轻折手指,叩门道:“杂耍班子这次真的到了,姑娘莫要耽搁了良机。”

无人回话。

但唐士程知道,元滢滢一定守在门旁,将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元滢滢揣摩唐士程话中的意思,暗道,他说这次杂耍班子真来了是何意,难不成是识破了她的伎俩,知道她刚才故意撒谎,只是用杂耍班子的名头引他往下面看。

元滢滢琢磨不透,她向来不精于揣摩人心。她脚步匆匆,裙摆扬起,直冲阑干而去。扶着雕花红木,她看到唐士程走出酒楼。他忽地停下脚步,调转过身,和元滢滢对上视线。元滢滢脑袋轰地一声,连忙蹲下身子。她心中跳个不停,无法确定唐士程是否看到了她。

元滢滢心中祈祷没看见。她心知肚明,假如唐士程得知隔壁屋子不是陌生女子而是她,依照唐士程的脑袋一定能极快地想通一切,他定然会去而复返寻她的麻烦。元滢滢满心不安地等待,始终没听到门响,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唐士程回到府上,家中人诧异他回来的如此早,得知他未去看杂耍又是一番叹息,直言他既然已经出去,竟把看杂耍的绝好机会浪费了。唐士程却道不可惜,他没有看到杂耍,却看了另外一场好戏。待被问道是什么好戏,可是戏班子新编的折子戏,唐士程轻轻摇头,脑袋里浮现的不是元茹的秘密,而是元滢滢慌乱之中匆匆蹲下,以为如此就能够掩耳盗铃的蠢样子。

家中人道:“看你面带笑容,想必一定是场有趣的戏。”

唐士程眉心皱紧,手抚向面颊。

他竟在微笑?无视元茹的私情,他竟会因为元滢滢的蠢笨模样而发笑?

元滢滢六神无主,事情进展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唐士程没有当场追下去质问元茹,反而邀她上楼,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表面瞧着风平浪静,没有毁婚约的打算。元滢滢面带愁容,想着苍天为何如此厚待元茹,让她遇到唐士程这种情愿做乌龟王八的人。若是她也能遇到同样的人便好了。

元滢滢心道,只垂下一只鱼饵,钓上来的鱼儿或大或小只能接受。但倘若同时垂下几只钓竿,总有一只能钓起肥美的大鱼。但她当真如此做了,会被世人的吐沫星子淹没,说她行径浪荡。坏名声一传出去,她本就艰难的婚事更是雪上加霜,更难找到如意郎君了。元滢滢做痴心妄想,假如所遇男子皆不在乎她另有私情,她便可以静心观察,看哪个更有出息便嫁给哪一个。

只可惜,世间男子无这般慷慨大方者。无论多正人君子的男子,都不会愿意和旁人共同拥有一个未婚妻。

元滢滢便只能想想。

竹兰询问,她现在要做些什么。元滢滢便让她回到元茹身旁。自然,她不是说话不算话之人,允诺过竹兰的事会做到。她会寻个机会,不去找后母,直接告诉元父把竹兰要到身边来。

竹兰见惯了主子们许诺好处,但往往是空话,没有准期。听到元滢滢言语笃定又给了准日子,她放下心来。竹兰已经上了元滢滢的船,自然满心为她考虑。她直言,唐士程不同元茹挑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对元茹情根深种,愿意原谅她所做下的一切。二是他根本不在乎元茹,但为了颜面体统,只能暂时按下不说。竹兰觉得前者不大可能,因为唐士程看着不像是情痴。他理智清醒,连处理这种易惹人生气的事情都满脸风轻云淡,心中的想法更偏向后者。

竹兰若成了元滢滢的婢女,自然希望她嫁个好人家,自己作为陪嫁婢女能水涨船高。她跟在元茹身旁,深知当初定亲时,后母便将唐士程了解的透彻。他定然是人中龙凤,否则后母不会轻易许了亲事,还不止一次念叨过是元家高攀。

她婉转进言,元滢滢可趁虚而入,趁着唐士程对元茹失望,借机关心他,将后母得意的这桩亲事抢到手中。

??[404]第 404 章

元滢滢闻言诧异,因竹兰说这话时像极了折子戏里心思恶毒的配角。像她和竹兰这类主仆角色,大约最终的结局都是机关算尽,落了两手空空。

虽然竹兰分析的颇有道理,但元滢滢更偏信唐士程是对元茹一往情深,才情愿做憋屈的乌龟王八。至于夺人亲事她想到唐士程,只能回忆起他的种种坏处,不体贴,对她轻视怠慢,伪君子……

她摇头拒绝了竹兰的提议,非是她以为如此做了对不起元茹,而是因为讨厌唐士程。

元滢滢宽慰道,她虽然不应,但已将竹兰的忠心记在心中。

竹兰轻舒一口气,新主子虽不能接纳她的意见,但能领悟她一番好意便足够了,她起身告辞。

元滢滢走在街上,耳旁传来关于杂耍班子的议论声,顿时生出好奇。她抬脚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这杂耍班子是从东边来的,听闻曾漂洋过海,学过西洋人的许多新鲜玩意儿。因此,除了寻常的脚蹬大缸,喷火钻火圈外,还有西方的变化把戏凭空从手里变出一朵鲜花,或者将围观之人的首饰取来,放进匣子里罩上黑布,首饰转眼消失不见,却出现在另外一人的口袋中。

元滢滢看得入神,待听到敲锣打鼓声便欲解下荷包,她要拿出大点的银钱打赏。虽然打赏不拘多少,但变化把戏令元滢滢称奇,她乐意慷慨解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