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抬着尸身经过元滢滢身旁时,齐云深伸出手掌遮挡住她的双眼:“别看。”

元滢滢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轻轻颔首。

朝华帝姬已死,齐云深自然不必继续留在帝姬府中。他重得自由身,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尽快搬出。寻常人为了面子,即使怕朝华帝姬的死会惹祸上身,搬走时会遮遮掩掩,但齐云深不会。旁人背地里议论,朝华帝姬虽然有错,但齐云深明哲保身、和她划清关系的行径未免太过薄情。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齐云深听过不少,但他不会再为名声所累。他本就求的是恢复自由身,如今已经实现,被旁人说两句闲话又算得了什么。

裕真帝姬被禁足宫中,帝王在团圆宴上匆忙处置朝华帝姬之事,只字不提是裕真帝姬开口,朝华帝姬才主动朝着黑熊而去,为的是保住裕真帝姬。帝王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儿名声受损。但帝王却忍不住迁怒裕真帝姬,不是她开口,朝华帝姬怎么会……

裕真帝姬自知有错,不敢解释,担心贸然开口,会落个和朝华帝姬同样的结局被褫夺帝姬身份。

裕真帝姬只能留在殿中,她寻书卷来看,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殿外传来喧闹声音,裕真帝姬听着十分热闹,便询问是何事。宫人答道,是几位帝姬在筹办婚事,宫中张灯结彩,自然热闹。

书卷落地,裕真帝姬不解,既然是成亲,为何没有将她的婚事一同办了,分明当时所说是几位帝姬一同筹办婚事。

裕真帝姬匆匆往外跑,想要找皇后问个究竟,却被拦住。她以帝姬身份压迫,对方丝毫不惧怕,直言自己是听帝王命令行事。

裕真帝姬慌乱之时,看到秦雪冷出现,她忙道:“雪冷,为何其余人的婚事都已经办了,却唯独你我的被搁置。”

秦雪冷唇角微扬,走进殿内。裕真帝姬想要拉他衣袖,但被侧身躲开。裕真帝姬困在殿中,整日担惊受怕,担心哪一日帝王的惩罚就会降临,她看着秦雪冷把他当成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想办法把自己救出去。

“雪冷,你救救我罢。你我以后可是夫妻,我知道自己以前年少不知事,做了许多伤人的事情。但我已经悔改,之后会好好待你。”

秦雪冷声若寒冰:“可笑,你认为我会娶一个毒妇吗?”

裕真帝姬愣在原地,她很快明白秦雪冷愿意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不是回心转意,而是为了元滢滢。

“秦雪冷,你不要珍珠而把鱼目当宝贝,我堂堂帝姬何等尊贵,你却情愿守着一个小宫女。你可还记得,当初不是我帮你,你还在被宫人欺辱,如何能得了父皇青眼,在宫中随意行走,你忘恩负义!”

秦雪冷声音平缓:“谎话说多了,你当真信以为真。”

裕真帝姬的心微微发慌,但她很快变得冷静,心想秦雪冷真正的恩人多年未曾出现,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她即使占据这份恩情,秦雪冷也不会知道真相。

裕真帝姬扬起脖颈,一副不明白秦雪冷在说什么的模样。

秦雪冷说出当年的真相,根本没什么恩人相救,只是他自己救自己罢了。这么多年,秦雪冷一直冷眼看着裕真帝姬把不存在的恩情据为己有,如今竟然能指责他忘恩负义,当真一大奇观。

脸色青青紫紫,裕真帝姬只觉得无地自容。她在秦雪冷面前的所有骄傲都没了,成了一个占人恩情的无耻小人。裕真帝姬瘫坐在地,明白和秦雪冷再无可能,秦雪冷已经知道她的卑劣不堪,怎么会对她倾心。

“你既已厌极了我,又为何要来?”

秦雪冷淡声说道:“我是来提醒裕真帝姬一声,帝王已经查清,御兽的主意是你告诉朝华帝姬的,又是因为你,朝华帝姬才死于非命。帝王勃然大怒,正派人来押你过去问话。朝华帝姬好歹有一卷草席可以裹身,但裕真帝姬你,虽然活着但却要受人指指点点,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更凄惨。”

秦雪冷说罢就离去,他回到寝宫,一盏茶水还未喝完,就听闻帝王派人前去问话,但到时裕真帝姬已经自缢。帝王原本还半信半疑,见裕真帝姬这副模样确定传言为真。令帝王恼怒的不是裕真帝姬做了错事,而是她胆小怯懦,连直面帝王回话的勇气都没有,哪里有帝姬的风范。帝王本就在气头上,在宫人询问如何处置裕真帝姬时,随口道:“朝华被她害了,只能以庶人身份下葬,她自然要比庶人更低一等,你瞧着办罢。”

秦雪冷眉眼发冷,他自然不会告诉裕真帝姬,活着尚且可以有狡辩的机会,但死了只能任人摆弄。就比如此刻,裕真帝姬引以为傲的帝姬身份虽然还在,但却和一众牢房中的死刑犯人葬在一起。即使有人突然想起要祭奠裕真帝姬,但得知她所在之地,恐怕不会踏足。

宫中喜事丧事混合,气氛格外凄冷。宣阳帝姬每夜惊梦,都能梦到她和朝华帝姬、裕真帝姬言笑晏晏的画面。宣阳帝姬猛然睁开眼睛,提醒自己不能再想,毕竟这两人可是宫中罪人,和她们扯上关系,自己也会变得不干净。

对食一事顺势交给宣阳帝姬筹办,她无心更改朝华帝姬事先定好的安排,只让宫人领了名单,让宫女和太监一一匹配。其中不乏有不情愿的宫女,被长棍打了几下就哭哭啼啼地应下了。

宫人前来禀告,只说都已办完,只剩一人。

“这宫女是秦质子的人,我们只能趁着秦质子不在,偷偷去办。但却遇到了驸马爷,他看到名单,说我们胡闹,当即撕了名单,让我们滚回来。”

宣阳帝姬听了宫女的名字,沉思道:“元滢滢,我记得她。身份卑微,却能搅乱宫廷,过去是我小瞧了她。”

宣阳帝姬接过粘好的名单,前去秦雪冷宫中。

王希原张开手臂,把元滢滢护在身后,直言道:“什么狗屁对食,你莫要牵扯滢滢!”

宣阳帝姬已经和王希原撕破了脸面,二人的不和众人皆知,但宣阳帝姬就是不肯松口和离。她看着王希原紧张元滢滢的模样,心中了然,怪不得王希原执着和离,原来是被外面的花蝴蝶迷了眼睛。但宣阳帝姬打听过,元滢滢并未应允做王希原的妾室,甚至在王希原主动开口接她去自己府上时拒绝了。宣阳帝姬以为,这不过是元滢滢欲擒故纵的把戏,做出一副高傲姿态,就能抬高身价。可是,宣阳帝姬看的清楚,王希原却很吃这一套。

宣阳帝姬点头,说看在王希原的情面上,便把元滢滢从名单上划去。她如此好说话,让王希原心生怀疑。

王希原自然不会相信,宣阳帝姬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宽宏大量,他只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叮嘱元滢滢,若是发现不妥,速速命人来找他。尤其是有关宣阳帝姬的召唤,拖延称病都可以,即使要去,也需得王希原陪伴一起去。

元滢滢柔声应好,她的仇人只剩下宣阳帝姬一个,整日心情爽快,连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哼唱从阿英那里学来的小曲儿。

嘴唇被突然捂住,意识变得昏沉,元滢滢软绵绵地倒下。她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端坐在上首的宣阳帝姬。

宣阳帝姬问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承认只配嫁给太监,愿意做太监的对食,我便饶了你。”

元滢滢本应该害怕,毕竟眼前的宣阳帝姬和梦境中相重合。在梦境中,得知元滢滢的下场后,宣阳帝姬的语气也是这般慢条斯理。但元滢滢出奇的平静,她心想,仇人三个没了两个,纵然一命换一命,她都已经赚了,何必害怕宣阳帝姬。

元滢滢清楚,她此刻对着宣阳帝姬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得到的不会是宣阳帝姬的恕罪,只会是羞辱。

而且元滢滢不想认错,她何错之有试婚是帝姬们亲自选定,生死之际是驸马选了她。

帝姬常说,有人生来尊贵,有人天生下贱。元滢滢以为,那自然有人天生该被抛弃,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尊贵的帝姬呢。

元滢滢摇头,柔软但坚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我不愿意。”

宣阳帝姬眼皮轻跳,不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

元滢滢又重复一遍:“禀帝姬,我不愿意。而且,依照我看来,相比于我,帝姬更适合做太监的对食。毕竟帝姬怜悯太监辛苦,寻的对食都是年轻女子,嘱咐她们好生伺候。如此可见,帝姬对太监多有同情,想来你做他们的对食,定然可以做宫女的表率,让我们瞧瞧如何相夫教子。哦,不,是伺候夫君。”

“你,你怎么敢!”

元滢滢来了勇气,接着说道:“反正帝姬不受驸马喜爱,嫁给驸马和给太监做对食恐怕无甚差别。”

宣阳帝姬变了脸色,心道元滢滢如何能知道,她成亲至今还没有和王希原同房。

宣阳帝姬走至元滢滢的面前,抬起她的下颌,凌声质问道:“是他告诉你的?”

元滢滢答道:“是。”

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宣阳帝姬明白,王希原把如此私密之事告诉元滢滢,无疑是对她表露真心,其意为他只有过元滢滢一个人。宣阳帝姬凝神观察着元滢滢的脸蛋,她生的美丽,双眸仿佛含了一泓清水,灵动惑人,难怪能迷住王希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