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从来都不是。

四年前?是别有用心,刻意为之的接近,而今是蒙人之恩,身不由己。

陆屿然何其聪明,焉能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不过是外岛事情一了?,大家一拍两散,各奔前?程。他现在的关心,好意,都得不到任何回报。

说起来,今天还算她?有良心,至少比起上回无?缘无?故,仅是心血来潮就纠缠不清的算计,这次还有心提醒一声。

温禾安拿回自己的四方镜,浑然不觉自己说过什么似的,也不尴尬,她?甚至还朝陆屿然笑:“我明日一天都不出门,等你们的好消息。”

陆屿然在椅子上坐了?会,半晌,睫毛冷垂,挑开?袖片,露出手腕下蛊虫虬动的纹理,颇感荒唐地一哂。

他今夜一路上在想什么。

他竟然真有一瞬间有了?破罐子破摔,再?帮她?最后一把?的念头。

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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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方亮,商淮和幕一等人准时出现在外岛高?空之上,他们到的时候,陆屿然已经站了?不知多久了?。

不是他们自吹,巫山是三家之中唯一还讲点良心的世家,这不,幕一带着?几位九境开?始布置结界,将深山内的宗门和村落房屋,山道严实地遮掩起来,防止被接下来的战斗波及。

商淮琢磨着?陆屿然怎么也该消气了?,转过去一瞥他的神情,果真恢复正常了?。他心底略松,朝深山里示意,眼里跃动着?一片跃跃欲试的神采:“我倒想看看,这些?神秘兮兮,只会用阴损招数龟缩着?害人的‘精锐们’,实力究竟如?何。”

“他们的九境,莫不会都是些?没开?启第八感的九境吧。”说罢,商淮挑了?挑眉,想起温禾安给自己发?的消息,自顾自又补充:“喔,好像有一个开?启了?第八感,开?的是洁净?”

九州上,修士们境界从一至九,圣者为至尊,历来都有一重境界一重天的说法,特别是七境之后,差距如?云泥,难以借助外力弥补填平,大多数以八境反杀九境的传言都是引人送死的陷阱。

唯有一种情况特殊。

修士到了?八境之后,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叩开?体内一道门扉,觉醒一种能力,往往天赋越高?,可供选择的能力越多。

有幸能有这一机遇的人,十个里面十个都对战斗方面的能力心驰神往,他们若是找到了?契合自己的能力,运用得当,便拥有了?这种越境杀人的特殊可能。

如?今九州大地上早早成名的各家家主,他们的第八感同?样出名,如?巫山家主的“天诘”,以天问责,开?启时囊括方圆百里,天穹上血流汩汩,异象连连,宛若末日,死在这一招手下的强者不知几何。再?如?温家真正的掌权者,温禾安的外祖母,她?的第八感是大名鼎鼎的“水链”,开?启时大雨滂沱,凡是雨淌过的地方,便凝成一根水链,速度迅疾,生生不息,携万钧之力将人贯穿,在数百年前?叫人闻风丧胆,而今时隔久远,提起来仍有余威。

只有歪打正着?,无?有选择的人才会捏着?鼻子认下“洁净”这种聊胜有无?的东西。

这种人不堪一击。

“不过说起来……”商淮摸摸下巴,很是好奇地问陆屿然:“你知道温禾安的第八感是什么吗?”

陆屿然冷漠地吐字:“不知道。”

不知道是正常的。

老一辈人在九州上叱咤已久,第八感早不是什么秘密了?,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卡在第八感的门槛,短时间内踏不进来,所以反而是早早跨出这一步的领头的几个遮遮掩掩,把?自己的第八感瞒得一个比一个死。

唯一一个歪打正着?暴露了?的是江无?双,据推测,他的第八感是“生机之箭”,能撷取整片地域的植物生机搭成一支寸长小箭,一箭之下,九境非死即伤。

杀伤力之强,让这事当时在各家族很是轰动了?一会儿。

商淮不由看向陆屿然,这位也很厉害,听说在面临那?次截杀,生死一线时都没动第八感,不知道是什么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动辄要人性命的大杀器,他有生之年能不能安然无?恙站着?观赏一回。

在他沉思间,幕一回来了?,他朝陆屿然拱手,肃声:“公子,都准备妥当了?。”

“嗯。”陆屿然看了?眼天色,朝他们摆摆手,袖袍微垂,道:“动手。辰时之前?结束,我还有事。”

从夜里开?始,他手边四方镜的动静就没停过,点进去都是巫山长老们千篇一律,涕泗横流的劝诫引导。

这要是在前?几天,四方镜就是个摆设,他压根不会点进去看一眼。

巫山真正的精锐们在顷刻间包围了?整片深山,山里的老“神仙们”很快有了?反应。

将明未明的夜幕之上,长风猎猎而动,无?数盏明灯升起,照得天地亮如?白昼,阴暗中一切无?所遁形,七八道身影出现在巫山众人面前?,皆覆着?金属铁面,将五官严严包裹,只露出双眼睛,死气沉沉。

为首之人环伺四周,见出路全被封死,眼皮接连跳动,他沉声问当头迎上的幕一,声音粗嘎,开?腔时磨出那?种被浓痰包裹的砂砾之意:“敢问尔等是哪家的人,奉的谁的命令。”

“都这会了?,还装?装神弄鬼上瘾了??”

幕一抽刀,激出铿然之声,他反身自胸膛前?横斩,刀面在眼前?闪出雪白一线,九境威压如?山岳凌空,大开?大阖全无?保留地倾泻而至,牵制眼前?强敌之时,同?时逼得底下几十上百的七八境僵在原地。

他闭目大笑,随刀影而至:“研究这么久塘沽计划,连我的面貌都不认得吗?”

那?面具之下人影五官顿时冷硬,他飞身应战,动唇俾睨:“找死!”

不过片刻功夫,深山里就已是一片刀光剑影,山崩石裂,陆屿然没加入战局,他居高?临下审视这番局面,眼神波澜不惊,没过一会,皱眉道:“没看到傀阵师。”

“人数也少了?。”

商淮也在飞快清点人数,很是纳闷:“他们昨夜察觉到不对,连夜撤了?一部分人?”

“不会啊。”他接着?道:“他们个个不怕死,死都想从你身上咬一口肉下来,要是察觉山里出了?意外,还和我们有关,不该连夜撤离,该连夜加紧动手,杀一个算一个才对。”

“就算衡量实力后觉得不敌,也没有只撤一部分走?的道理,剩下这部分留着?干嘛?专门留给我们的?”

陆屿然不置一词,冷然袖手旁观,他在看这些?人的攻击手段是否能和记忆中的片段重合。

战况起先还呈一边倒的局势,发?生转变是在幕一和天纵队先后拿住对方的八境,九境领头人物时,只听他们齐齐发?出嘶哑凄惶的笑,口鼻腐烂,七窍生脓,不过喘息的功夫,就绝了?气息。

幕一被这变故惊得瞳仁一沉,他用刀尖挑开?手下之人的面罩,发?现金属之下,皮肉翻卷,白骨森森,已是五官不辨,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他将面罩掀了?三丈远,扭头朝向陆屿然:“公子,是毒。”

“不是毒。”陆屿然冷声纠正:“是傀线。”

在场还剩一个九境,他撑的时间长一点,和这里众多视死如?归,宛若怀揣凌云之志,能为这远大志向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人不同?,他在这刹那?间迸发?出了?尤为强烈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