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两分,虽说凌枝与她交情匪浅,可阴官家依旧保持中立,有对溺海的控制权和任何城池的暂时接管权,在九州地位超然,凌枝则是唯一可以调动阴官的人。
这次她想做的事别人都帮不上忙,唯有阴官可以。
凌枝在闭关,接到她的万里传书后隔了月余才回了段潦草的回书,说虽然她很感兴趣,但没法亲自来,温禾安这边工程大,需要极为厉害的阴官坐镇,她会想办法的。
三四月的溺海主支天气没有回暖,浪掀千层,波涛怒涌。一艘巨船静停在海面上,船上站着十几人,温禾安落在甲板上,面对领头之人的垂首拱袖,罕见怔了下,伸手扶起他,道:“辛苦了。”
一行人不敢接这话,异口同声:“不敢。”
温禾安眼神在玄桑脸上长落了会。
她以为凌枝说的想办法派人来是派四位执事来,没想到会是这位。
凌枝的师兄,在她眼中不算是陌生人。
但这又是什么情况?
和好了?
没等温禾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很快没心神琢磨了。
这事能成的关键在溺海,棘手的也在这里。
--除阴官外,其余人仍然下不去溺海,有心帮忙奈何劲没处使,这也意味着需要她亲自出手的地方颇多,首先,将试炼场方圆千里的妖气抽干,粉碎,确保不会有意外情况的发生。
更别提试炼场环环相扣的布置,一节接一节的衔接,每一个小关卡后对应的奖励,光是想想,都让人头大。
温禾安一头扎进了溺海海底。
她对一件事认真起来的劲,身边人都是知道的,谁也没去打扰,倒是李逾带着堆得小山一样的竹简隔山跨海地来过一次,温禾安从海底出来,捞了下下巴上的水珠,好奇地问:“有什么事你处理不了。”
“还能有什么,有些政令和巫山起了摩擦,我和他们交接的人谈过了,说这是帝主的意思。”李逾把带来的灵戒往她手中一压,没有多说,转身在海底试炼场中转了转,回去的时候目光都变严肃了。
温禾安身上一直有种神奇的特质,成为妖主后越发明显,她想做的事,一定可以做成。
这个试炼场的问世一定会惊动九州,不分彼此的利于所有修士,同时无限拉近琅州与巫山在声望上的差距。
他们少年时在心里许下的愿望,如今一一实现。
李逾安心又欣慰地走了。
温禾安则接过了李逾所说的棘手事。
她在溺海海底里一间潦草简陋的水室中盘膝坐下,先将手里的东西过了一遍,心中有了数,沉思一会后拿出了四方镜。这个月她忙着溺海的事,和陆屿然聚少离多,四方镜上的联系也不多,可消息从上往下看下来依旧甜蜜。
她知道李逾的顾虑。
九州两分,按理说巫山与琅州各为其主,应当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可不论是温禾安还是陆屿然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并没有这样做。
他们想得更多一些。
情势使然,巫山聚集了大多数世家,巫山本身就是顶尖世家,他们行事自然处处考虑自己立场,这无可厚非。温禾安这边的人大多出身凡尘,他们无时无刻不惦念着自己的根,迫不及待要做出大的改变,想像之前氏族只手遮天压迫凡人一般将它们压回去。
这样下去,南北两边早晚走向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两人谁也不想在形势裹挟下被推着往前走,因此有了微妙的一幕。
这一年里,温禾安下的政令往往会经历严格的审查,有时还要跟无数人反复推敲,修改。严格不在琅州,而在巫山。
是,她的命令前脚才在琅州颁布,后脚巫山便有人在帝旨上敲章将同样的命令推行。
同样的事情也在琅州发生。
九州同治,这再好不过,唯有那些负责深入对接的朝臣们叫苦不迭,天天打唇舌仗,重复着从据理力争到跳脚戳人肺管子的过程,就连商淮和巫久,现在看到对方的脸都只想捂眼睛叹气。
心中还有更深的担忧。
这两位是什么想法,两边分开各自为王倒是好说,但如今明显不像,若是九州共主,谁大,谁小?两边朝臣谁管着谁,官职大小怎么说?城池与资源怎么分?
一群人如临大敌,操心的事一大堆,奈何上面两个不动如山,没有任何动静。
温禾安确实没想这事,她现在忙时心一半在政务上一半在陆屿然身上,不忙时一半在修炼上,一半也在陆屿然身上。
谁知就是手里的这一堆需要和陆屿然商量的事,让两人有了一年中第一次分歧。
连争吵都不算,顶多是有了不同的意见,只是四方镜上的交流,再耐心也比不上当面交谈,看不见生动的表情,说什么都像在生气。
没等温禾安想明白呢,第二日一早就看见了闪动的四方镜,点开看,发现陆屿然发来一条:【出来。]
她愣了下,拨开海水往上游,海面上停着阴官家的摆渡船。
陆屿然身边只跟了商淮,后者大概是要跑来看陆屿然的笑话,不惜风尘仆仆跟来,谁知笑话还没开始看,就和在船上休息的玄桑正正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脸上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神情变得极为难看。
温禾安怔了下,想了想,不好插手,转身游向不远处堆积灵髓的小海岛。
她长时间在海底忙碌,海水中附着着妖气,因为妖血吞噬的特性,一股脑往她身上贴,衣裳下水就湿,上岸就干,几回之后,她知道为何凌枝在渊泽之地的妖眼中待久了会有那样一身出神入化的泳姿。
为了方便,她也在溺海中当起一尾人鱼。
海岛只有巴掌大,两面巨石将开凿试炼场必需的灵髓圈在中间,陆屿然站在那块一半洇进海水里的石头上,在浪花哗哗的见她仰头,有些意想不到地道:“你现在该在西南,怎么来这里了。”
陆屿然将手中四方镜翻了一面,将镜面的冷光压在掌心中。
他先屈膝蹲下,为离她近点,干脆坐下。
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