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伸展的翅羽扇起的气流掀飞了极具攻击性的白泽，又是一阵和缓的风，轻柔地垫在小猫的身下，缓冲了往下坠落的冲势，保护小猫免受坠地的痛苦。

是凤凰，终于追来了湫的身边。

“湫，你随我来一趟。”

凤凰口吐人言，温柔娴静的眼神隐含忧伤地看向银发黑瞳的少年。

“不，我要带走椿。”

湫轻笑，漫不经心的神情褪去以往的青涩稚嫩，隐隐的偏执和疯狂，眼神乖戾，捉摸不透的危险。虽是在笑着，脸上的表情却那么冷漠，陌生得叫人害怕。

“湫……”凤凰还想说什么，却见一身红衣的少年张开双臂，面色冰冷，眼珠漆黑，纤长轻薄的身体御风而动，缓缓升至围楼上空。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无需神杖和面具，甚至不用特定的仪式节点，少年天神便以一己之力开天，强大的力量让人心惊胆寒。

风云涌动，山海变幻，乌云堆积雷电凝聚的天空，如同热刀划过黄油，少年倾泻而出的神力，轻而易举把天空撕裂，从中间裂开一条漆黑的缝隙，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间，神明的空间逐渐与人类世界的大海相连。

开天辟地的神力凝在少年的指尖，秋叶纷飞，如艳丽的蝶，秋风狂舞，无数飘扬的落叶旋绕在少女的四周，气势凛冽，锋芒萧杀，隔绝任何一名族人的接近，将她缓缓带离地面。

“湫，你到底怎么了？湫！你清醒一点！”

惶恐不安的少女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眼神带着莫名的畏惧和惊恐。

远处，感知到危险的赤松子和祝融，正在带着更多的族人从各处赶回来。

“湫，你不要犯下大错强行开天有违自然规律，是要接受惩罚的！”

凤凰扇动翅膀飞到半空，想要靠近失去理智的湫，却被呼啸的狂风一次次吹离，在空中艰难维持着飞行的姿态，焦急的声音穿过逐渐飘落的风雨，传到少年的耳中。

狂风暴雨中，那抹暗红色的身影格外醒目，如同被鲜血染就。

银发乱舞的少年，黑色双眸阴沉深邃，如同漆黑昏暗的雨夜，沉寂寂的瞳孔，里面映不出一丝光线。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留下这句话，湫便带着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04

椿从昏迷中醒来，一脸惊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

无论如何眨动眼睛，都是一片漆黑，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眼前感知不到任何颜色，光影的变化，就像是身处绝对的虚无，视线被全部剥夺的恐惧。

她听到身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像是衣料互相抚触摩擦的细小微弱声音。

内心逐渐弥漫开来的恐惧惊慌终于找到倾泻口，涣散空茫的瞳孔看不到一丝焦距，漂亮的眼睛盈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无法视物的少女发出可怜柔弱的哭腔，像是以往任何一次一样，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湫，她把他当成最亲爱的哥哥来看待，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少年。

“湫……是你吗？我看不到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好害怕，湫，你在哪儿？抱抱我，抱抱我……呜呜，我的眼前好黑……湫，我好害怕……”

湫看着被他亲自弄瞎眼睛的少女，柔软的黑发迤逦铺散在枕上，羸弱苍白的手腕不停颤抖，神色慌乱地到处摸索。

耳边的翡翠坠饰在鸦黑的发间若隐若现，随着身体的颤抖而不断摇晃，发出叮当碰撞的响声，如一朵残败的花逐渐凋零在浓稠的黑夜。

椿的眼尾不停渗出泪水，莹白的脸颊隐约流淌着晶莹的泪痕，不停发出带着可怜哭腔的恐惧不安的叫喊，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流着眼泪，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的神色。

柔弱的，无助的，不断寻求帮助，想要让他握住四处摸索的双手，紧紧抱住她给予安慰的少女。

心里骤然泛起熟悉的刺痛，如同梦中一次次闪现的回忆，火焰灼烧的痛苦，内心源源不断的绝望，少女决绝离去的身影，那么无情，那么冷漠，连一次都没有回眸。

他恨，恨椿，也恨自己。

恨椿的绝情，不顾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就因为去了一次人间，就迷恋上了鲲，那个舍命救她的项圈少年。

可是，椿又怎么知道，若是她遇到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舍身相救，丝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同样，他也恨自己。

即使是天神又怎么样，他还不是照样得不到心上人的垂青。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依然爱她。

爱她的娇艳，爱她的轻笑，爱她浸着海棠花气息的温热纤细的身体。

爱她的绝情，爱她的移情别恋，爱她孩子气的任性和天真，对他一刀两断的残忍。

湫爱椿，就像呼吸一般自然，带着滚烫的火焰，疼痛的战栗。

如同命运的必然，上天的注定，即使秋叶凄美，零落成泥，也不会改变的炽热爱意。

湫以为自己会沉入永远的黑暗。

但是，他重生了，回到了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的那一天。

刚醒来的时候，湫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是意识消散于天地之间，执念太过于深切，上天所补偿他的一场美好的幻梦。

直到他看到从窗外探进来的那枝海棠花，沐浴在明亮耀眼的光线里，灼灼艳丽的花瓣，在风中自由的舒展，旁若无人地恣意盛放。

这时，湫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回来了。

轻飘飘的灵魂回到那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带着剜去心脏的痛苦和爱而不得的绝望，疼到最后，感觉已经已经变得麻木，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将他的身体血肉寸寸冰封，撕裂，粉碎，化为细碎的齑粉。

他轻笑，然后是无数泪水倾泻而下，滚烫的液体模糊了视线，他捂着自己的脸，掩住脆弱，掩住狼狈，掩住痛彻心扉的疼痛。

白发红衣的少年，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失控，在重生的那一刻，痛哭出声。

那枝海棠花，如同少女展开的裙角，天边燃烧的云霞，明丽而绚烂。

如今，那束曾经照亮他的光，被他选择亲手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