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语海至今未娶妻未纳妾,在等谁不言而喻,可应亦骛从未动摇,这边希望也确实渺茫,应亦罗再度叹气,终于专心去绣小蛇了。

今夜背完书后,华姨还未回来,应长天坐在窗边等候她许久,依旧未见人身影,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他总觉得那个奴仆并不简单,现今想法应验,哪里还有入睡的心思。且说到底也还是个稚子,其实童真未泯,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后,应长天还是先随手将双眼揉红,转身去了应亦骛的院中。

今夜侧间并未亮灯,看来他父亲好好睡在内间,可惜应长天还未摸索到榻上,便听得极轻的哭声。

他一时间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他父亲会在梦中哭泣这件事他是知晓的,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唤出那三个他并不是很感兴趣的字。

因着又听见什么“程萧疏”,现想要依赖父亲的心立刻消得一干二净,应长天又轻手轻脚离开内间。

说了翻经节要去云林寺,可最终也没能去成。宫中忽然召豳都诸勋贵之后十二岁下孩童入宫办夏宴,明里是说当今陛下好玩乐,不知道哪儿来的兴头办这宴会,其实暗里明白人都知道,陛下与皇后多年无嗣,此事是太皇太后定下的主意,她不知听哪个道士说的,真意在令些孩童为陛下招来龙嗣。

这事应长天本不该知道,这夏宴他原本也去不成,但就在元凭陵差人来同他道歉称无法赴约后没多久,谷家便来了人,请他一起进宫。

应亦骛定不会叫他去,可正巧他去上值不在家中,小姨在铺子里,祖母也在诗社整理还未成集的散诗,摸了摸手中的玉,应长天还是颔首上了谷家的车马。

可惜他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到谷府时晋。江正和他耶耶顶嘴,涕泗横流。

“晋。江你还敢跟我吵?你再这样我真打你手板了!”

“你打呀!把我打死了就好!”晋。江仰着头回:“反正你也不心疼我,就会信夫子的话!”

谷净濯还想再说,可转眼看到应长天,不由敛了神色,但仍旧烦躁,下人察言观色,上前来为晋。江擦去泪水,不想晋。江此时也瞧见了应长天,竟是将头一扭,重重地“哼”了声。

所幸谷净濯并未听到这声,否则定然又是一顿好骂,他只叫下人拿了个盒子上来,又将两个小孩唤到跟前,取出其中的两条青黛手链给他们戴上,神色方才有些好转:“西域供来一盒青黛珠,你们俩戴着刚好合适。”

晋。江虽然还在生气,却也不由自主上手拨了拨那颜色好看鲜艳的珠子,应长天不看手链,只道:“谢谢世叔。”

谷净濯不喜应亦骛,故而应长天刚来学堂时开始也对他有些偏见,但久而久之,却也不由渐渐喜欢上这孩子,摸摸他的头:“谢什么。稍后进宫只有小厮陪同,你盯着这小混蛋些,别准他到处惹事,若是管不住便记下,回来告诉世叔,等我好好收拾他。”

应长天颔么差别,都像是在透着他看另一个人。

这虽叫人不快,不过也无伤大雅,借着他们对故人的愧疚所受到的好处便当作是补偿罢。无所谓,他全然收下。

应长天聪明睿达,很得宫中三位贵人的喜欢,不过多久后,陛下又差人送来不少赏赐,此事传出后,欧晋洪再拖着一身疤来学堂时,也再不敢领着人骂他是小野种,应长天的日子清净许多。

如此闲适地待到月底,陛下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狩猎和武举终于被端上台面,因为学子多勋贵子弟的缘故,谷府的夫子也顺势给这些孩子放了假,好叫他们安安心心去玩。

华姨至今未归,再回翻身下榻,却见自己还着着昨日的衣裳,没有丝毫凌乱,方才放下心来。

乔煊柳也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这辛兄当真大意。”

还好昨天出府前已经同谷净濯说过了,否则不晓得他今日又要闹成什么样子,乔煊柳匆忙整理好仪态后便同应亦骛一道走出屋中,迎面就是个笑着脸的小厮:“二位大人醒了?可要用早膳?”

因今晨之事,应亦骛对这晋。江有些生气,直接答:“无需,多谢你家大人好意了。”

小厮见他脸色有些不好,连忙解释:“还请二位大人勿怪,昨日我家大人欢。”他抬起头来,靠着应长天认真打量这块兔子玉雕,小声嘟囔:“不过确实好糙,不会是你自己雕的吧……”

“嗯。”不想叫他猜了个对,晋。江惊:“真的?”

“真的。”应长天问他:“还生气吗?”

“才不会。”晋。江快速摇头,将那块玉贴近胸口放住,侧脸看他,认真道:“我会好好珍藏它的。”

元凭陵果然也在夏宴上,见着应长天时,他有些讶然,而后两人目光相对,很有默契地先后离席。

“怎么也进了宫?”元凭陵问他。因应长天的身份特殊,他以为五叔夫不会叫他进宫。

应长天不答,只将一个玉雕的麒麟递给他:“原本也是今天要给你的,好在巧合赶上了。”

元凭陵垂眸看着那玉麒麟,伸手来接时微微卷开应长天衣袖,果然有刻刀留下的伤痕。

“何必亲手去雕?”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接过麒麟,声音较先前小了些:“……不过我很喜欢,谢谢长天。”

第六十七章:

应长天前脚刚从宫中回来不久,应亦骛还来不及寻他,后脚宫中便来人送下许多赏赐,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朝应亦骛道:“太皇太后很喜欢小公子,希望他能时常入宫陪伴。”

应亦骛心中忐忑,不能拒绝,只得试探道:“下官谢太皇太后恩典,只是小儿愚钝,只怕冲撞太皇太后……”

女官温尔一笑,只回:“应大人不必担忧。”

等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三门巷后,应亦骛看向应长天,一时气急,语气也不由重起来:“谁准你进宫的?”

文问沅怕他打孩子手板,先将应长天护住,应长天倒是不惧,自个儿将手伸了出来:“对不起。”

他好像生来就懂事一般,自小到大极少犯错,现在又主动如此,应亦骛低头看着他,实在下不去手,半晌后蹲下身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应长天答:“我不晓得为珍还等着我。”他抬眼看着元凭陵收回去的丝帕,伸手拿近看着上面的兰花,问:“姑姑绣的?”

“嗯。”提及母亲,元凭陵不觉露出浅浅的笑意:“你有时间……来元府看看她。她很想你。”

“好,”应长天当即应下,瞥过空中当头灼热的金乌,道:“凭陵哥姑姑,自然拒绝,晋。江因此愈发不开心,甚至闹脾气说要和他一起去,直到最后乔煊柳搬出他耶耶来才管用。

只是小孩没有达成目的时,总是耿耿于怀,他也不敢和他耶耶硬碰硬,便理不直气也壮地迁怒到应长天身上,抛下句“再也不同你玩了”便小跑着离开。

“……”应长天看着他一边跑一边又想回头看自己的模样,发自内心地笑了。

可惜二姑姑久在病中,勉强打起精神同他说了几句话后神色便不觉恹恹,元凭陵抱歉地看着他,先安抚母亲歇下,又找理由将应长天送回三门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