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对程萧疏说一句,我心爱你,多想回到过去,不与程萧疏吵架,不惹他生气,做一对俗世最寻常的爱人?
只可惜太晚了。太晚了。
原本他站在一片泡沫之上,明月自己来了。可他却不信会有这样的好事,一点点将明月推开。最后,他想去捞他的明月,却又怕自己的靠近都会让明月光华黯淡。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糟糕。
悲伤愁绪,千般万般情感快将人湮没,直至程萧疏捧起他的脸,郑重地轻轻一吻。
应亦骛过激的情绪,因这一吻而渐渐平静,泪痕将干未干,被抬袖擦去了。
被程萧疏这样看了好久,他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赧,重新埋头于他肩锁之处:“总之,还有好多话都未说与你听。”
“我怕你话未说完,先哭断了肠。”程萧疏摸摸他发烫的耳朵,他不太会说这些情话,至今只能模仿听来的那些,想了想才开口:“你也是我想要相守一生之人。”
虽然中途也想过要孤独终老,但还好,你重新回来了。
这一夜程萧疏与他相拥入睡,难得好眠。东方未明时,他被锦被摩挲的声音扰醒,殿中还剩余点点烛光,刚好足以照亮一切。
他不动声色看着,见应亦骛不知何时起了身,坐在他垂眸深思。
他一头长发柔顺披下,眼神算不得很清明,有些刚醒的朦胧,两瓣唇从松弛到逐渐紧绷,心事重重的模样。
记忆来得突然,想不起是哪一夜,只记得那时他抱着应亦骛甜蜜入睡,夜半忽然被惊叫喊醒,他难得有睡意,迷迷糊糊坐起把人抱进怀里,不耐烦地问他“喊什么”,应亦骛原本应当是做了噩梦才吓成那样,刚想靠进他怀里依靠,听了他的语气后,又皱着眉把他推开,叫他还是滚去睡死最好。
……他想到了,所以就照做了:“怎么了?”
骤然被拥入怀中,应亦骛有些不适,但片刻后便侧头倚靠来:“想到一些事。”
“什么事?”程萧疏问。
“长天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应亦骛皱眉:“我以为就算他不喜爱我们,对你也会有几分尊敬。”
“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程萧疏一阵见血:“有股邪性。”
“该如何是好?”应亦骛不免又去多想,他只怕应长天还会有伤害程萧疏的那天。
“反不了天。”
闻言他终于笑了笑回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程萧疏封住了。
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鸳衾谩展,浪翻红绉。
第一百章:
隆永三年夏,穆王妃诞下次子。
大名程乐成,小名唤作洛洛的穆王二子今年已经三岁,程洛洛生来聪明,学步很快,现已会跑了,只是他肖父,不太乐意读书,被耶耶抱着教了两句简单的开蒙诗文后便捂着耳朵卖痴撒娇,说要找父亲,找哥哥。
应亦骛拿他没有办法,知道程萧疏这会儿正忙,只能带他去长天那里稍作应付。
其实这么些年来,最令他惊讶的是,长天并不像他所料的那般对这个弟弟不冷不热,他似乎由心喜爱程洛洛,也真心对待程洛洛。自程洛洛降生后,他便时常去探望程洛洛,若说言行举止还能骗人,长久注视时的眼神却不会,倾注了许多的感情后,也会得到一样的回报。
故而程洛洛牙牙学语后喊的第一个词便是“哥哥”,除了黏他父亲之外,最离不得的也是哥哥。
今日太傅早早放学,长天刚从宫殿出来,便被一个小小的团子抱住了腿。他俨然已是少年模样,身量日渐挺拔,目若寒星,初现俊朗,与程萧疏少时的相貌越发相似,轻而易举便把程洛洛抱起举高,程洛洛被逗笑出声来,他面上也浮现出笑容。
不知为何,自从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弟弟,便觉得无比亲近。心底自发地涌出暖意柔情,好像这才是世上与他联系最为紧密的至亲之人,而非两位父亲。
“洛洛想哥哥了吗?”长天问程乐成。
程洛洛认真点头,干干脆脆答:“想!”
说罢,又扑进哥哥怀里蹭了蹭,说:“找父亲,找殿下……”
他大约是听宫人都唤殿下,小孩子不懂称呼,本能模仿,故而总是胡言乱语,长天知道他尚小,并不严厉纠正,对上父亲无奈的眼神,拍了拍弟弟的背:“荆哥哥前日做了新的玩具,洛洛要不要去看看?”
几个哥哥程洛洛都记得住,还能数出来:元哥哥、谷哥哥、徐姐姐、梧哥哥、荆哥哥……其中又最喜欢这个能带他玩的荆哥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当即颔首:“好!”
见长天抱着弟弟离去,应亦骛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才又回了自己的寝殿中。发现程萧疏的随从都停在宫外时,他不免开心了些,加快步伐踏入殿中,果然见程萧疏正拿着他教程洛洛的《蒙求》翻看。
不等程萧疏放下手里的书,应亦骛便将人抱住。
程萧疏拍拍他的背,应亦骛才问:“怎么今日这么早?”
“没什么事可议,想见你。”程萧疏放下书,回抱住他,猜出缘由来,问:“洛洛还是不愿读书吗?”
“是啊。”应亦骛微微叹气,两人抱得紧了些,站在一处有些微微摇晃。
“那就先不要读了。”程萧疏同他商量:“读书本就是为明理,洛洛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的,早学这么些年也没有用处。”
应亦骛有些犹豫:“可长天三岁便开蒙了。”
“洛洛又不做皇帝,不做诗人,也不做大儒。”程萧疏道。
闻言应亦骛笑了笑:“也是。”
这便是应了程萧疏的意思,不再纠结程洛洛不爱读书一事。
他和程萧疏首先都只希望程乐成可以快乐,所以方才取了这样一个姓名。若他有愿望,便助他实现,若他没有别的野望,幸福安康就好。
“你今日还要去修书?”叙话几句后,程萧疏抱着他坐下。
应亦骛现在正同史馆官员一并修书,他兴趣正盛,每日除了照看程洛洛便要去史馆,程萧疏对此虽没有什么表示,但这样的问询已经让应亦骛很是开心。
他捧住程萧疏的脸,说:“你都来了,谁愿意再去史馆。”
程萧疏微微挑眉,显然不信。“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