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真的想去见你过得好不好。”
只这一句,姚芷衡压抑一晚的情绪彻底爆发:“为什么一定要是你?!为什么一点安心的地方都不留给我?”
在安州风声呼啸的雪夜里,陪着她的除了春芙,就只有在豫成的那些时光。
此心安处是吾乡。她一直以为她的家乡是张娘子,春芙还有豫成沐德堂。
姚芷衡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额侧青筋直跳,她不想让左为助看到她面容扭曲的狼狈之相,单手压住额角,扭身背过去,调整呼吸。可委屈和崩溃就像洪水泛滥,她根本收不住,残存的夜风将她的哭声吹远。
“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真的!”左为助知道姚芷衡接受这些事需要一点时间,但他没料到她如此痛苦,语气里全是慌张:“我回祁梁之后,还特意将你引荐给大长公主。你没有靠山,以后的路会很难走的。选择大长公主至少是和我一起的……”
姚芷衡怒喝一声:“闭嘴!”
她对昔日的同窗们是有一点小孩子气的。官场上所有人都可以背后算计她,她欣然接招,但唯独不可以是他们。唯独不可以是他们在身后推着她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就当是为了五年前那一群黄毛小儿,为了那同窗四载的嬉笑陪伴。
可是就在这个太阳将出未出的清晨,姚芷衡的梦醒了。
春芙睡中忽感一阵寒意,眉头一扭,睁开双眼,却见姚芷衡坐在床边背靠床头,一双眼红红的,身上已然是穿戴好的官服。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春芙摸过去,“你哭过了?”
姚芷衡双眼空濛,喃喃道:“做了个噩梦,现在已经没事了。”
春芙牵起姚芷衡的手十指紧扣:“是不是梦到姨母了?你这些天都太紧绷了,其实你可以靠一靠我呀。不要老是担心累着我,”春芙拍拍自己的肩膀,“我可是姚家的女主人,你有一半在我这里,我承得住。”
姚芷衡和春芙讲过,张娘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大可不用称为“姨母”,而且那句“姨母”的自称也不过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有个身份,不做数的。
但春芙却拼命摇头:“我能感觉到张娘子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你不要这般妄自菲薄,她肯定不是一时口快才说是你姨母的,你信不信,其实她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家人很多年了?我们圆了她的心愿嘛,就这么喊。”
姚芷衡唇角微微上扬,头靠在春芙肩膀:“我现在是真的有一点累。”
春芙摸摸她的脸:“那就这么靠着,想靠多久靠多久,一直靠着都可以。”
74.之死靡它(一)
窗台边绿枝抽芽,明黄鹅黄的嫩蕊星星点点,摇摇移移地往窗内探视。
明镜台前,春芙脖子僵酸还不敢动一点,右眉忍得直跳抽,战战兢兢问:“你真的会弄吗?”
“等会儿,马上了……”
姚芷衡站在她背后,左手扶着发髻,右手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规整碎发。
已经弄了快一个时辰了,姚芷衡还是不敢放下左手,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该死的云月髻永远会倒下来。
“唉……失败了……”
她叹口气,失落万分地将梳子丢到梳妆台上。手一放,春芙的发髻倒塌,青丝落于肩膀,仿佛倾山颓云。
“哎呀你!”春芙气笑了,回身打了她一下:“你再惹出烂摊子不收拾呢?!”
姚芷衡闻言,含笑的嘴角平了一瞬。
“让你先学先学,非说自己会。”春芙嗔怨她,拿起梳子重新梳理。
“我平时都看着你梳,以为就是那么做的嘛……”
“你以为做文章啊?辞藻能死记硬背下来?”
姚芷衡嘿嘿笑两下,蹲下去,都靠在妆台上,自下而上仰视梳妆的春芙。
“你真好看。”
春芙手一顿,眼珠斜斜滑过姚芷衡,说话的嘴根本压不住笑:“干嘛?”
“没干嘛。”姚芷衡抬头一望天空:“今天春光正好,我们去逛街吗?”
春芙把发钗插到鬓上,摇摇头:“我今天要回家去。问问我娘如何操办待客。”
姚芷衡疑惑:“问这个干嘛?”
“我现在可是姚夫人,不学着管家治府干什么?”春芙在妆奁里挑挑拣拣着珠花,“说真的,内院的门道可真多啊!我以前光顾着玩儿,压根没有关心过阿娘每天要做什么。我嬉嬉笑笑就以为阿娘也嬉嬉笑笑。”
说着她叹一口气:“也许我们以前都没有想过,做夫人,也是门苦差事。哪里都没有双手一摊就黄金万两的好事。”
姚芷衡装作伤心:“你这是怪我赚不了黄金万两?”
春芙一瞪:“胡说八道!”
姚芷衡哈哈大笑,笑完了还是对春芙说:“出去逛逛吧,今天是好天气,先不做夫人,只做一天邱娘子。”
春芙从前是爱热闹的。不爱热闹,甚至遇不见姚芷衡。
她最后选了一只紫色长流苏插在鬓边,俏皮答一句:“行吧。”
两人上街,惯例是要买东西的。
其实家里什么都不缺,但女孩子一高兴,总是极为包容,再新再奇的东西,也愿意拿走一道回家。
姚芷衡也不再是从前那个穷学生,在春芙的事上,她更是一点穷过的影子都没有,银子流水似得花出去,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血汗。
春芙提着糕点,拿着面人,转头一看姚芷衡手上肩上的大包小包,终于觉得自己有些铺张。
“我们待会儿回家,要是阿爹阿娘看见了,估计得骂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