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1)

左为助转身朝前走,姚芷衡依旧站在原地,怔怔地握着春芙。

“你又发闷?”

春芙含笑问她。

姚芷衡看向她,眼里全是迷茫和不知所措,但还是努力朝春芙笑笑:“我没事。”

“我信你。”

“什么?”

姚芷衡神色一瞬清明。

春芙眉眼弯弯,“你能看见佛祖和观音之间的不同气韵,怎么会分不出如出一辙的楼宇?”

姚芷衡的手心微汗,看着春芙的眼睛里含笑,眼睫却沉重。

她唇角勾得很用力,努力隐下心里更深的颤动。

祁梁多雪,这日里又是大雪纷纷。

凝华苑里酒酽声喧,各王侯高官列坐其席,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顺水流动,像一艘艘载满货物的小船。

皇帝李齐斜坐在最高处,手在膝头打着拍子,乐呵呵地端详眼前的盛宴。

忽而耳边一阵环佩轻响,他立刻笑得更柔和,“姑母快尝尝这新酿的‘荷髓’,沁人心脾!”

他提起玉壶,倾身到旁边的席上想要亲自为大长公主斟酒。

大长公主玉指一挡,顺势提过玉壶,轻笑道:“哪能让九五之尊给我一个妇人倒酒呢?”

李齐笑着摇摇头,目光深含眷恋:“有姑母在,齐儿永远都是给您侍酒的孩童,就像小时候那样。”

大长公主咽一口下微绿的酒液,殷红的双唇紧闭回味一下,喃喃道:“啧,差点味道。”

她美目流转,回到李齐身上,不轻不重地回他一句:“皇帝醉了。”

李齐抬头看向一身华装的姑母,金光钗环下威压四溢。

她已经年过半百,但仍旧光华璀璨,让李齐想起儿时在公主府的那些快乐日子。那时候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自己父亲在皇祖母的威严下都活得战战兢兢,也许明天就会被自己母亲砍掉脑袋,也许是后天。他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李齐便被放逐去封地,没想到却因祸得福。皇祖母最宠爱的女儿,他的亲姑母,心疼他年纪小,将他留在身边照养。

他那时个头才堪堪到姑母胸口,必须仰头才能看清她的神色。李齐永远都忘不了年轻的姑母言笑晏晏对他说:“齐儿,跟着姑母,咱们吃酒游戏,才不管他们那些糟心事好不好?”

就是这个女人,这句话,驱散了萦绕他多年的皇家阴影。

“扑”

昔日的暖色光景随着这跪地一声响,凝结到了眼前朱红官服的人身上。

李齐醉眼凝视,跪着的人是刘义松。

还未开口,刘义松便取下乌纱帽,朝他重重一叩首,声竭情痛地陈词:“臣工部侍郎刘义松,奏请圣上,愿圣上端正朝堂,暂遏孝心,整理朝纲……”

他声音拖着,最后像下定决心似的,说得斩钉截铁:“稍抑大长公主!”

李齐听清楚他最后一句,醉态尽消,一下子端坐,脖子微微前探,商量一般,和蔼地说:“爱卿,这次冬宴,只叙人情,不论政事。你应当是酒醉了吧?什么事都不急在这一时的。来人,将刘侍郎搀回宴席……”

“慢着”

大长公主抬手示意近卫们暂不上前。她提裙,莲步款款来至刘义松身边,居高临下又仪态万千,丝毫不慌乱。

大长公主笑得柔丽,温言细语问道:“刘大人是让皇帝陛下遏制我这个败坏朝廷,目无纲纪的姑母?”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蹲下去和刘义松平视,含笑探视他像看一只汪汪叫的狗。

李齐赶忙站起来,打着圆场:“你们一个个听不见吗?刘大人喝醉了,快将他扶下去。”

四周近卫一动,便被大长公主怒目一瞪,一群银甲带刀的男人直接吓退两步。

大长公主的和颜悦色一瞬间荡然无存,瞳孔中尽是厉色,她的声音依旧端庄华贵,但落在听话的人耳里已经变成阎罗斩头刀:“刘大人解释解释,本宫怎么个颠倒纲常法?”

刘义松两肩颤抖,头依旧贴在地上,汗水如针刺在后背。

他咬咬牙,一狠心,抬起头来,直视李齐:“请陛下稍抑长公主!”

李齐满目不忍,直直抬手似想搀扶他,却双脚定在原地,无话可言。

大长公主顺着刘义松的目光看向李齐。

她莞尔一笑:“既然刘大人说不出来本宫的错处,那皇帝陛下替他说?”

李齐嘴唇动了动,只挤出几个字:“这……姑母……”

大长公主笑出声来,如同发现了件不得了的蠢事。

“刘义松,你该不会……和某些人联合起来,要逼本宫出家?或者翻找出点什么别的来吧?”

她的目光在李齐和刘义松之间来回,但眼里全是蔑视和耻笑。

刘义松双瞳颤动,忽而留下两行浊泪。他胸口急速起伏,出口几乎泣不成声:“陛下,国朝不可纲常颠倒,公主骄奢跋扈过甚,攥权纵横未休,必须加以约束!”

话音刚落,他又是叩首:“老臣愿以微薄之身,牺牲于朝廷。”

李齐身形晃动,快步冲到刘义松近前:“不可不可!”

他焦急地看向大长公主,想要劝劝姑母各退一步,谁料大长公主先他开口,站起来一步步逼近皇帝,冷峻地不容拒绝:“陛下,本宫参奏工部侍郎刘义松诬告皇亲国戚,以下犯上,罪可杖毙。”

“不……”李齐一惊,吓得眼睫颤颤:“姑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