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所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名头是真的摘不下来了是吧?他敞亮开口,薛瑜也不再措辞,直接道,“我有了个新想法,想来借大匠的金匠和高炉用用。”

唐大匠没有多问,引着她走到后院一处除了不时响着叮叮咚咚声音外、外表平平无奇的屋舍前。推开门,一股热浪扑来,薛瑜倒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看清内里竟和一处半面墙高的大炉连在一处,炉火熊熊,两个匠人站在一旁,长臂抡锤,赤红的金属条被一点点敲击成型,腱子肉如流火般滚动。离炉火最远处的凹槽上做了一个黑色小锅,内里盛着金色液体,看起来有些像现代的铁锅。

不是蒸煮的陶锅,也不是煮食的铜鼎,而是可以炒菜爆香的铁锅!薛瑜许久不见它,第一眼看见完全没注意里面的液体是什么,满脑子刷的都是:炒野菜、炒馒头、孜然炒羊肉……

咕咚。

唐大匠看着薛瑜乐了,“吓着了?怎么都开始咽口水了?”

薛瑜被从美食的幻想里唤醒,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锅,“那是……铁吧?”最后两个字她压低了声音。民间铁器管控很严,虽然很多时候没法查,也是不举不究,但突然出现这么大一锅铁,还是在有能力把它造成兵器的作坊里,不得不小心点。

“那个啊,没事,在府衙留了底子的。”唐大匠摆摆手,把薛瑜往前一推,“东西都在这,你用就行了。”

屋内的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但薛瑜还需要点别的东西。要了个风扇配套的轮轴,敲上一根手柄再在前面加一根细铁棒,就是一个简陋的弹簧制作器。

原本在屋内的三个匠人都是天工坊内有些名号的人物,之前从未见过唐大匠往高炉屋子这里带学徒,一来就是这么个年纪小又漂亮的,不由得心生疑虑:这小娃娃,能做什么?吃得了苦吗?

再观察一会,见薛瑜手里组装出来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又只是闷头在打小棍子,渐渐失了兴趣,只当是唐大匠看走了眼,重新做起自己的事来。唐大匠看得倒是津津有味,摸了一个薛瑜刚摇出来的弹簧丝,发现这东西可长可短,甚至还能绕圈变形后恢复原状,不由得起了兴趣,“这是干什么用的?”

叫了一声薛瑜没听见,再叫时就被瞪了一眼。薛瑜准备好几个基本的弹簧结构,其他的要靠榫卯和金属板构成,手下正磨主体,就被唐大匠打断。工作没做完时被打扰最是令人烦躁,抢下来唐大匠手中的弹簧,薛瑜信口开河,“弹簧,给马车上装的。”

其实也不算胡说,马车装弹簧减震也是一大用处,但肯定不能用她做的这批小弹簧了。

零件按手稿做得差不多了,天色擦黑,薛瑜趁唐大匠意识到他有错悻悻出门后的时间快速拼了一遍,确定没有大问题,多砸了几个三角铜片,重新将没有箭矢的袖箭拆成零件拿布包起来。

箭矢回去还可以拿竹片石子或者铜片拼接木棍制作,直接打造就太显眼了些。

薛瑜一开门就见唐大匠站在门外兴致缺缺,笑了笑,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喏,这个可以拉铜丝做弹簧,这个弹簧也送你。刚刚忙着,不是故意和您生气,大匠大人不记小人过?”

“什么大人小人的?我哪配称大人?”唐大匠吹胡子瞪眼,但看见薛瑜手上的摇杆和弹簧,还是笑了起来,“让我瞧瞧……”

守着门的蝉生为一直忙碌着的薛瑜递上帕子和水囊,还没再与唐大匠说几句话,就见与整个天工坊后院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的魏卫河脸色严肃,走了进来,“郎君,该回了。”

薛瑜瞥他一眼,看出来是有话不方便说,点了点头,和唐大匠告别。

走出天工坊,魏卫河将在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赶过来,上车与薛瑜解释,“钟记澡豆铺发现寒食散,并且抓到几名伙计服用,恐流毒深远。御史入宫,陛下令京兆尹彻查,眼下鸿胪寺卿和钟家二郎都在宫里压着,就等殿下回去面圣,说明今日见闻。”

御史?

薛瑜诧异道,“怎么会有御史?”她本以为会是京兆尹上书,那还算是查出来刑事犯罪,继续查就行了。御史捕风捉影喷人能力一流,他们掺和进来也不知是哪个倒霉。

魏卫河:“御史不知为何前来旁观京兆尹查案,自西市至东市,皆看了分明。”

哦,是她和四皇子倒霉。

“我这个苦主也得去?”她问出口,猛地明白过来。澡豆铺是钟记名下,清颜阁是她一手带起来,今天京兆尹一天跑了两处疑似藏匿寒食散的地方,最后在钟记抓到,要么是京兆尹不想得罪人干脆打两个皇子一起下水以示公平,要么是御史不放过她,反正都得走一趟解释的流程。

马车摇晃着往宫内行进,薛瑜忽地想起一事,“陈关,阿白不是邀你用饭,左右回宫无事,我放你的假,去吧。”回宫不管怎么说跟着的人今晚都别想出来了,还不如早点放走他和小伙伴相约。

陈关:“殿下知道了?不急于一时,吃饭也得下值了再去。”

见他坚定,薛瑜也不勉强,顺嘴问起他与阿白是如何认识。看起来一个孤独园的孤儿,一个禁军年少有为的小将,除了不再入军伍的老兵,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被点来殿下身边前,我们就听说了殿下。”陈关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简直像十四五岁。薛瑜随着他的讲述这才知道,禁军与孤独园之间渊源不浅。

当初战争后留下的孤儿里,老兵们战死同袍的孩子在宗族亲眷皆不管时被收入禁军抚养,而战场上捡回来的没爹没娘的流浪儿和被遗弃的孩子们进了孤独园,被留在京中的陈安一点点养大。两边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只是禁军训练严格,难得能出去一次,最多是省下些口粮带去,少能管到孤独园的困境。

“……多亏了殿下,才有今天。”陈关想起见到的孤独园孩子们明亮的眼神,“小时候阿白说要学陈叔当大将军,被陈叔揍了一顿。现在阿白说,要给殿下当掌柜,以后请更多像他一样的孩子来做事。”

薛瑜怔了怔,“为什么揍他?”从军能以军勋赚贵族身份,也能拿到钱,是她看到的皇帝设立的寒门唯一晋升通道。

“有安生日子过,谁活腻了想打仗?”

就像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薛瑜沉默了下去,她想起陈安给孤独园孩子们教的武艺,或许在陈安心中也是矛盾的,他不希望打仗,但也知道打仗不可避免,只能给他们多教一些防身的本事。

宫门在望,马车停了下来。

47. 结果(二更)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三, 你铺中被指藏匿寒食散,你可知罪?”

政事堂薛瑜是第二次来,与上次遇到的不同, 刚进门就是一声问责。但皇帝的声音很平淡, 薛瑜扫了眼屋内几人,大概心中有数, 叩首回道,“儿铺中从无寒食散, 儿不知。”

她心中坦荡,答得也十分痛快,先她一步到了政事堂的薛琅有了对比才发现自己在皇帝询问时露了多大的怯,更紧张了些,悄悄去瞥跪着的两位舅舅, 却没有得到任何暗示,只能焦急地跪在旁边等待发落。

“当真无事?”

薛瑜顿了一下, 关注着她的薛琅心中一喜, 刚想站出来指责, 就听薛瑜道,“前些日子铺中抓了个贼,已经扭送京兆尹,不知和近日京兆府府丞无缘无故上门搜查寒食散之事是否有关。”她说得半真半假,没有点明已经发现寒食散的事, 却暗示了两者之间关联。毕竟多说多错, 万一老兵们有途径传消息给皇帝,让皇帝发现自己隐瞒,老板一生气,那多亏啊。

“你且将今日所见说来。”

薛瑜应了, 事无巨细地将府丞离开前的事情说了一遍,旁边被赐了座的御史大夫边听边点头,三皇子所说与他反复询问下属的内容完全能够对上,的确是毫不知情。

这样一来,所谓的贼就十分可疑了。西齐多年不见寒食散踪影,却有人为这个专门报官,最后居然滑稽地在差役身上发现了寒食散纸包,又牵扯到另一家铺子。

御史大夫浑浊的眼睛落在钟大钟二身上,轻轻哼了一声。钟家,可不干净。

半晌,薛瑜说完,皇帝颔首道,“既与此事无关,便站到一旁。”

薛琅对人有他无、尤其是薛瑜有他无的事最为敏感,当即出声道,“陛下,儿也不晓得此事啊。儿一直在宫中,哪里……”

“闭嘴!”皇帝挥袖摔下来一方砚台,砚台砸到薛琅肩头,泼了他满身的墨,他脸色瞬间变了,好歹还记得自己面对的是谁,深深低下头掩下不甘神色。

皇帝怒道,“混账东西,你自己想想做了什么?!”

钟昭仪掩面哭起来,“陛下,阿琅虽小,但也是明事的,怎么可能碰寒食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