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擦肩而过,对面对薛瑜行了一礼,薛瑜不清楚他是谁,只淡淡的回了一礼。
被常淮送出来后,薛瑜在门前才有功夫询问,“方才那位,似有些眼熟……”
守在门外的陈关望了望殿内已经消失的背影,眉心深折,与她边走边说,“殿下过去不常与宫外交际,这位您熟悉却也正常,他是林侯。”
薛瑜脚步一顿。
林侯?那个花天酒地、孝死祖宗的纨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上去,他进出宝德殿十分随意,要么是真的心大到不在乎,要么是已经习惯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前往清秋宫的路上,薛瑜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忙着和宫中留守的人接触的陈关,与她的思路重叠,不断地回溯寻找着林侯的微妙不对。
走到半路,薛瑜脚下一转,“先去太医署。”
她与林妃这塑料关系,着实没什么好说的,皇帝要她关心林妃,她去太医署看看医案,也好多个话题。
太医署的年轻人和新人明显变多了,被引着齐刷刷施礼,薛瑜有些尴尬,刚走几步,就听背后被她挥退的医者们窃窃私语,“襄王殿下弄出来那个医术概要,你说我们想印书,找襄王会不会管用?”
“秦医令都不许,你还想去哄襄王?去去去!”
倒是有几分活力。
秦思却不在太医署,薛瑜略等了一刻,他才匆匆进门,看他眼下青黑和手指被药材染色的样子,刚刚大约还在地牢里做什么实验。
“殿下回来了。”秦思生出几分喜色,关了门窗,请薛瑜上座,“之前殿下送回来的药,臣不辱使命,有了新的发现。”
薛瑜精神一振。
“发病后的人血会与依靠明香丸研制的新药生出反应,而无病之人服食新药,则有成瘾衰弱之态。”
“参考您新送来的药粉配比,臣试制了一种简略版,服药后十天内,反应与皇室旧疾一模一样,诊脉无法发觉变化,只会有头风、火旺之患。再服明香新药,状态减弱,析出毒素,诊脉隐隐可见毒害,于头上大穴反应最为明显。依照明香新药无法解毒,但分析两种毒药解毒,连续祛除一月后可解!”
“原本毒药反应里,女子中毒所需份量远超男儿。臣久阅前朝记载,公主的发病属无先例,按照记载分析,胎中遗毒或许只会影响男儿,而原毒则不受此限……”
秦思喜气洋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医学上的事,薛瑜听得半懂不懂,但也立刻找到了重点。
薛氏祖祖辈辈的恶疾,原来是中毒。有些毒,知道了来源,解毒就变得轻松起来。如今有了办法解毒,皇帝消除了隐患,自然意气风发。
但这样一来,薛玥的“生病”就显得更奇怪了。秦思语气转为沉重,“臣私以为,公主是误中宫中逆贼下毒。”
薛瑜垂眼倒推时间,试毒的记录里,服药后的中毒反应大概在十天,薛玥发病前十天,正是她的生日宴。
能经手生日宴的,除了林妃,就是宫中光禄寺的人。
薛瑜像吞了一块石头,胃里沉甸甸的难受。
林妃或者宫中多次搜查没搜出的余孽,不至于对当时还是小透明的薛玥下手,目标是她,还是皇帝?
秦思见她神色不好,把脉确定只是过度疲劳,略放了心,以为薛瑜是听说是毒操心家人,连忙补了一句,“殿下不必忧心,陛下早先服药不是病重,而是解毒所致……”
薛瑜回过神,愣愣地重复,“解毒?”
她脸色沉了下去。
后来经过修改的药方,她第一时间交给了方锦湖。但她只知道治病,却不知道会析出毒素。也就是说,她答应了方锦湖治病,表象上却会显示他开始中毒。
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
是不知道,还是他觉得这是她控制人的手段,决定不说?
薛瑜心口憋闷得难受,勉强笑了一下,“此乃天降之喜,护我大齐。对了,我母妃近日诊脉状况如何?”
秦思脸色有些尴尬,“林妃娘娘一心礼佛,清秋宫不见外人,已经一年没有诊脉了。”
薛瑜早就知道林妃怕死,当初那个太医令就三五不时被请来给她诊脉,后来她安排人手管束林妃时,也提前打了招呼请太医署时常上门看顾,起码别让人病死了。其他人还可能大彻大悟礼佛礼到万物皆抛,说林妃能做到这个程度,薛瑜是不信的。
有古怪。
薛瑜告别秦思,赶往清秋宫。她许久不曾回清秋宫,冬日过年时也只是让人去送了食盒,自己压根没去见林妃,此刻站在清秋宫门前,明明还是熟悉的建筑,却从骨子里令她感到陌生了起来。
往前一步,从墙边忽地翻出来几人,挡在了薛瑜面前,“清秋宫封禁,闲人止步……襄王殿下?”
喝止声在看清楚薛瑜的脸时停了下来,只看她新换的衣裳和疲惫体态,乍看过去着实不像是个王侯,当然,更主要还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襄王此刻还在东荆。
禁军拦了一下,认出是谁就退开了,“殿下,陛下有命封宫,您可以进来看望,但是其他人就得在外面略等些时候了。”
薛瑜看看他们,又看看清秋宫紧闭的大门,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清秋宫封宫?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更重要的是,皇帝既然封了清秋宫,眼看是要圈禁林妃的意思,为什么又在她刚回来的时候,专门提点她来看望?他想让她看什么?林妃犯了什么大错?
陈关皱眉想要为薛瑜争辩,被薛瑜按住了,她对对面的禁军点点头,“劳烦引路。”
清秋宫大门吱呀开启,越往里走,越是安静阴冷,这里似乎不是曾经贵妃独享的宫殿,而是埋葬了冤魂的监牢。
林妃没有住在主殿,薛瑜被引到了殿内边缘处原本给仆役们准备的小房间外,格局与她曾经住的隔壁小院有些相似,甚至更为逼仄。
薛瑜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林侯。林妃讨厌这个旁支嗣子,几乎不会与他联系,旁人都是一姓之人互相扶持,两人却更像是此消彼长的仇敌。不管林侯是什么身份,眼下显然是林侯涨、林妃落的结果。
她忽然意识到,林侯应该从一开始就投靠了皇帝。只有这样,他才需要保持着贵族身份,一直做纨绔掩饰。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当时好像胡闹一样的拿到蔗苗的事。
禁军带着薛瑜在林妃住的屋子外停下,抬手摆出请的手势,薛瑜有些心惊,询问禁军,“母妃犯了什么大错,令陛下震怒?”
禁军摇摇头,爱莫能助地退后。
薛瑜站到门前,叩响大门,“母妃?”
门没有上锁,薛瑜一推就开,里面暗沉沉的,似乎是奉了佛像,还有淡淡的香火味。
薛瑜晃了一下火折子,眼前光明大亮,看到的一切却让她瞳孔立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