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1 / 1)

“是。石勒等人被‘护送’回驿馆,动手的禁军兄弟都注意着分寸,风声也漏了出去。”陈关迟疑了一下,选择直白问出口,“殿下当真有心结盟?”

黎国使臣队伍在殿内挑明了倾向,但薛瑜此前从未表露过有这个打算。可联系到有意漏出风声给黎国使臣的安排,又好像是故意让对方先凑上来,占据优势地位的本就想要结盟的策略。

作为薛瑜身边的情报头子,本该对主上的倾向有所了解,但这件事他压根不曾看出任何苗头,这正是他担忧的根源。若是这点判断都被殿下隐瞒,他就得想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要被驱逐出核心范围了。

“不。”薛瑜摇摇头,一时失笑,“只是他们带来的人有点意思。”

许袤看了她一眼,决定不拆穿她把自己摆在台前,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人挡灾。

黎国使臣殿内被驳了嫁公主的提议,一般来说短期内不会再来挑衅,而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就是为薛玥准备的小皇子。学生兄妹友爱,调整些安排无伤大雅。

虽然实际上齐国两个选择都不想选,但得到了一定的鼓励和利益在前,黎四皇子安排的主要攻势就会冲着薛瑜来,等过几天国子监开学,薛玥进了学堂,自然没了被纠缠的可能。对薛瑜来说,也有了一点安排人去接触那个小皇子,看看有没有挖墙脚的资质或者可能性的空隙。

晚霞渐浓,薛瑜和在京城主干道完成检修的匠人碰了头,确定今夜的安排不至出疏漏,才理了理衣裳,前往宝德殿。

宝德殿的灯光是暮霭沉沉、各处华灯未亮中的天地里最亮的一处,专门给宫中做出了多个线路的好处就是,能单独只点亮一部分电灯,避免了大规模的浪费,也避免了未来可能有的突发意外下电力断供。

薛瑜来时,正好看到皇帝负手在院中转来转去,目光从一盏灯转去另一处的灯,若非薛瑜能辨认出他看向的方向,甚至会以为他并没有在好奇打量电力线路,而是单纯用过了晚食后在散步消食。

“陛下,今日光禄寺给您送来的枣泥糕偏甜了,儿去让人罚那些个不上心的厨子?”

薛瑜在靠近他之前有意放重了步子,笑着出声说起闲话,皇帝回头瞪了她一眼,“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朕!”

薛瑜不为所动,“还得多亏阿耶分我一口,偏甜也别有一番风味,儿倒是觉得挺不错,那枣泥糕入口香甜细滑……”

“行了行了。”皇帝没打算认下专门让人给她做糕点的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走吧。”

薛瑜见好就收,与皇帝一路没提国事,说起早上的烟花景色和格物研究换换脑子,等靠近内宫城墙,眼看下面重臣云集,不再适合插科打诨说些清闲的话题,才停了嘴。

在城墙下等着一起上去的,还有几位留京养老的武将和韩尚书令以降的几位文臣,见到他们就有了皇帝在假期加班的味。

等到一行人站定,从皇城城墙上往外看去,朱雀大街上的灯笼尚未点亮,只有各家门前的灯笼和马车上挂着的风灯照亮昏暗前路,灯火点点,暮色沉沉。

熙攘的人流中一部分影子正在向城外涌去,赶在关城门之前离开,也有人遵循着之前玻璃灯笼大流行时留下的习惯,夜色中才出来玩乐看景。

实话说,京兆尹带动下设置的朱雀大街和各个街道前后路口灯笼,在入夜后到宵禁前的一段时间里,不仅起了照明的作用,也是京城一景了。

灯笼并非素面,上面描画花鸟仕女山河美景,除了不方便外露人前的画作,无所不画。而不知何时学到了薅羊毛手艺的京兆尹,正是借此引来了众多画师比拼技艺,一盏灯就是一个画师的技艺受到了大多数人认可的证明,能高悬于京城街上。

薛瑜之前选画师时听说的两派画技倾轧歧视,也有过不许素描画画师画灯笼的行为,可见画灯笼的争夺有多么激烈了。

而华灯初上后,在宵禁前漫步京城中赏画赏灯,也成了一件雅事。灯笼共同组建成了风雅的景色,让过往显得贫瘠而忙碌匆匆的安阳城,多了不少亮色。

“咚咚咚”

远方的钟楼鸣响,告诉着所有人城门即将关闭。往常这个时候,全体出动来朱雀大街上点灯的差役们总会或前或后的让灯笼亮起,但今日,等待着朱雀大街上灯笼亮起的人们,却没在身边找到同样的火光。

疑惑生出还不到一瞬,朱雀街的尽头,明光乍现。

早晨在宫中出现的那一幕,在齐国都城的主干道上重现,迟迟没有点亮的各个分支街道的灯笼也随之亮起,好像整座京城的血管通达,滚滚冲向四面八方。

惊呼声在京城各处响起,下意识望向方才最初亮起光芒的地方,有离得近的普通百姓,遥遥看到城墙上站着一些人,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判断:

“老天显灵,祝陛下福寿安康!”

能这个时候站在宫中城墙上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这样的景象出现,大抵与皇帝有关,再想想今天是众人皆知的皇帝寿辰,答案似乎不问自明。

而参与了早上大朝献寿礼,或是回来后听闻了献礼过程的官宦人家,则一边念着贺寿,一边神色复杂地望过去。眼看着是遍布了整条朱雀大街,这样大的工程,襄王是怎么完成的?襄王的能量,比他们想的还要大。

从高处往下看,光与暗的对比,最为强烈,比身在黑暗中被猛地照亮带来的震撼感还要大些。毕竟早上已经接受过一次震撼,在城墙上看到的一切,带来的并不只是对新奇技术的惊奇,更多的是看着芸芸百态,心有所感。

虽然城墙并没有那么高,看不到整个京城的景象,但只肉眼能看到的范围内,看着光的洪流快速奔涌开来,看着人们脸上被照亮的惊奇和笑脸,看着驻足研究电灯或者激动祝寿的人群……

皇帝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薛瑜,换上朝服的她正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咧嘴笑着显得有些傻气,欣慰、自信、期待,神色种种,唯独没有贪欲。

借用了皇帝手头力量布置,借花献佛的薛瑜毫不心虚,并没有在此刻关注皇帝是否喜欢这个礼物。

她选择送给皇帝这个礼物,也是有私心的。这是以便民为由送的礼物,又何尝不是以送寿礼为由送给普通人的礼物。

眼前的景象,虽然还不够格称之为盛世雏形,但……的确在她想要看到的美好未来路上前进。

看着大多数人的神色变化,这让薛瑜轻松,也愈发沉稳,抛开所有思绪,享受着这一瞬间的平静。

皇帝没再看薛瑜,定定看向前方,下面的欢呼和拜倒声音逐渐小了下来,身边臣子们皆在感慨灯火通明、夸赞着国运昌隆,他微微颔首,“此物的确不错。”

看过一场简陋的“灯光秀”,一起被邀请来的臣子们被皇帝打发离开,城墙上只剩下皇帝和薛瑜,以及候在附近的内侍与禁军。

自臣子们告退时,薛瑜的放空时间就结束了,这时候才意识到皇帝不仅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倒有些沉默。

春日的晚风柔和拂过,薛瑜正思索着是哪里出了问题,常修略靠前了些,“陛下,夜里风凉。”

他的声音惊醒了皇帝,皇帝摆摆手,抬手指向远方院内建起了小水塔雏形的国子监,语气淡淡,像是闲谈,“明日就该考试了吧?”

薛瑜点头,笑道,“陛下好不容易有了几日假期,还要挂心朝事,这就是儿与众公卿的不是了。”

工作狂一年到头也该有些休息时候,之前或许皇帝是没办法休息,但现在薛瑜自觉有在接过他转手的一些担子,不至于让中老年人这般操劳。虽然不曾与秦思打探皇帝的身体状况,到了这个岁数,也该养生了。

皇帝瞥她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回吧。”

薛瑜自是应下,城墙的台阶修得平坦,她走在旁边,护住皇帝一侧。正想着事,忽地身边人影一歪,薛瑜迅速出手搀住皇帝。

皇帝换了春日的袍服,衣裳单薄,薛瑜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一瞬间,他肌肉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意外发生只在一瞬间,连最关注皇帝行动的常修动作都晚了一拍,薛瑜扶稳了皇帝,周围没注意的人,或许都不会意识到方才发生过什么。

薛瑜仔细扫过周围,台阶转角处在灯笼照耀下有些阴影,模糊了两阶台阶的高低,夜里看差一眼就容易疏忽踩空,皇帝眼神不够好了,出行也没有戴眼镜,问题应是出在这里。

常修常年服侍皇帝,迅速检查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问题,觑着皇帝神色,也没有专门上来点破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曾惊动太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