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晃了晃,稳住了。薛瑜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睛,皇帝浅褐色眼睛里除了打量,还多了些别的什么,在薛瑜想看清前,他转头离开,话音落在风里,“算你小子心里有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要不得。再过半个时辰,来练剑。”
算了算时间,薛瑜抿住唇角笑意,皇帝给她减了半个时辰马步训练,是不是说明他也认可她进步了?
很快,薛瑜就抛开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被皇帝用木剑戳得哪里都痛的时候,她深深怀疑了一瞬间人生。难道她真的没有一点武学天赋?最开始被皇帝怎么抽,现在还是怎么抽,旁观薛琅挨揍时还觉得他弱中努力进取,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连进取都显得这么难?
“不练了?”皇帝俯视着被打到半跪的她,淡淡问道。
薛瑜撑着剑柄,吐出口中尘沙重新站起,“再来!”她握剑的手有些发抖,连续高强度的对练后遗症暴露出来,她咬牙摆出了起手姿势。
有武艺高强的皇帝当陪练的机会失不再来,多学一点就多一点未来保命的手段。
“滚蛋!”皇帝斜向上挑起一剑,明明看上去很慢的动作,却完全避不开,一剑挑飞了薛瑜已经无力握紧的剑。他皱起眉,“你昨天做什么去了,怎么力气有亏?”
薛瑜有些心虚,好在皇帝没有细究,丢开木剑,“回去多揉揉,明天再来。”
皇帝宣布今日演武场训练结束的同时,自昨日阻止她杀男主后就一直沉寂着的系统冒了出来,机械音平板无波:[日常任务完成,日常进度5/5,抽奖次数+1,是否开启抽奖。]
薛瑜在演武场水缸里洗去手腕上的尘土,烦躁地哼了一声,[怎么,现在不装死了?]
系统保持沉默,薛瑜心里压了火气无处发作,在水声里随意点开抽奖界面。半透明的面板浮在水波之上,薛瑜扫了眼Q版小人,没发现异常,注意力转回了奖品列表。
“当前奖池一等奖:育种术;二等奖:爱的转圈圈;三等奖概率:随机数量天生存时间(随机数1-10)。”
薛瑜目光在二等奖上停了停。虽然系统表示抽奖内容全部随机,但上次没抽到二等奖,这次就还是这个,很难让人不怀疑有些猫腻。
已经是第四次抽奖,她摸到了些许规律,一等奖似乎必然是一种技术,二等奖则是和好感度相关的道具,三等奖是生存时间,其他小概率部分是不同天数生存时间,最低概率的保底抽奖是一天生存时间。
不过,按系统的惯例,都没有卵用,想保命赚钱还是得靠自己。她甩掉手上水珠,慢吞吞往外走,薛琅今天没有来演武场,不远处皇帝一人耍长戟耍得虎虎生风,看得出兴致高昂。
上次专门远离宫中炮灰聚集处抽奖也没见抽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一边走一边随意地点了一下抽奖,走到清秋宫外时,转盘才终于停下。
“……”薛瑜看着指向三等奖的指针,眼皮直跳。
难不成,玄学真有些用?
“阿瑜,站在外面做什么?”一阵香风拂过,林贵妃拿着帕子上前亲昵地为薛瑜擦去额上汗珠,举着羽扇随侍身后的宫女们为二人轻轻打扇,薛瑜忍住躲开的冲动,拱手行礼,“母妃这是去哪里?”
林贵妃向来是讲究的,像这样午后阳光热烈的时候鲜少出门,今天怎么转了性子?水红绣金的大袖裙摆叠在一起仿佛一朵描金的玫瑰花,比起昨日那身精致紫裙也不遑多让,难不成是昨天陪皇帝吃饭留下的惊吓还不够重,反倒激发了她争宠的斗志?
“你这孩子。今日大朝,陛下命命妇一同赴宴,点了我与德妃同办女席,早些时候都与你说过要上点心别冲撞了,怎么这时候又忘了?”林贵妃口吻亲热,嗔道。
薛瑜确定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原主记忆里,只有幼时宫宴会开女席,西齐皇室只立国那代出过一个公主,后来就是如今还是个小孩的薛玥,自皇后亡故后,妃嫔缩在后宫恨不得没有存在感,加上皇帝也想不起这个,无人可操持女宾宫宴,多年来宫中朝宴皆只请各家公卿入宫。
没想到这次开女宾席,居然是贵妃二人主办。流珠被她派去关注别的事情,在确定她入朝后关于中秋赐食宴席只说了一句,没有多了解,会出现这样的情报差异其实不算出奇。
薛瑜没有反驳林贵妃,虚托住贵妃的手臂与她走到树荫下,才开口道,“母妃操持宴席,想必事务忙碌,您先行一步,儿换了衣裳就来。”
林贵妃拍拍她的手,叮嘱道,“前朝少见女客,你又是初入朝中,饮酒是免不了的,只能多小心些。公卿皆有一副玲珑心肝,万一哪里开罪了可吃不起呢。”
“儿自当注意。”薛瑜目送林贵妃离开。男宾席上免不了喝酒,又不让她得罪人,贵妃这可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临近下午赐食宴席开席时间,她回小院草草洗漱后换回昨日穿的青色袍服,往设宴的大兴殿赶去。殿内分两席,薛瑜远远瞧见一行贵夫人手执团扇被宫婢引着往偏殿而去,在碰上前避让开,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听见夫人们的议论声。
“方家是小林氏赴宴?”
“可不是?呀,要我说,就当参他个宠妾灭妻。”
“钟三娘也是可怜,和女儿两个都病着,让那鸠占了鹊巢……”
短短几句话,提起的竟是熟人。薛瑜心里咯噔一声,示意跟着自己的流珠跟去女宾那边,低声嘱咐,“小心打听打听,钟三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流珠有些疑惑,还是领命而去。薛瑜踏进正殿,落座后心却迟迟静不下来。
原书中提及钟夫人时已经是原主死后,钟夫人疯疯癫癫地跑出方府,在京郊寻遍女儿坟墓不见,最后被男主带回去好生安顿。她本以为是原主死后钟夫人受了刺激疯了,之前只是为了瞒住男主身份掩人耳目假托生病,但这次宫宴开了女席与原书走向不同,钟夫人却连宫宴都不来,任一个妾侍入宫作为方尚书的“夫人”交际,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正等着流珠传消息回来,殿内一静。薛瑜抬头望着皇帝缓步入座,随众臣一同长揖落座,丝竹声起,比早上的大朝更无聊的赐食宴会开始。
歌舞表演没什么新意,甚至还比不上昨天看到的薛玥的舞,薛瑜兴致缺缺,总算等到表演间歇,皇帝退席休息,席中众人可以互相敬酒同乐的时候,依礼去敬了几位师长一杯酒,缩回自己位置坐下。
果酒酸甜,米酒绵软,但都是有些酒精含量的,虽然大多都吐在了准备好的袖间帕子上,连着喝了七八杯薛瑜还是感觉到有些晕眩上头。薛瑜晃了晃脑袋,吃了口菜压下酒意,一门心思想等宴席快点结束。
然而事不遂人愿。
36. 迷药(捉虫) 若死亡是注定的命运,她……
旁边坐着的高官公卿们挨个推杯换盏, 说着虚伪的对话,一道影子停在了薛瑜眼前,让她想装醉当做没看见都做不到。她支着头抬眼, 两分醉意演出七八分, 对面早上见过一面的方尚书噙着笑,“三殿下, 今日早朝之事,万勿放在心上, 老夫先自罚一杯。”
他的姿态做得很足,好像真的是来赔罪似的。薛瑜起身略避开方尚书俯身的打量,他眼中的评估让她十分不适,他不像是父亲,也不像是臣子, 不论是对陌生人还是被他推出去当炮灰的亲生女儿,怎么想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原书里方大人接原主回家时还温声哄了几句, 眼下却截然不同。
之前的猜测再次浮上薛瑜心头, 她对上方朔双眼, 淡淡笑了一下,拱手举杯,轻声道,“尚书说的什么事,我已不记得了。”她在示弱, 也是在将战场留给对方。
在贵妃一人面前演戏, 和在她的同盟面前演戏,多一个人难度几乎成几何指数上升,穿越来这么多天,她别的能力或许进步不大, 但演技简直突飞猛进。她靠着察言观色一点点修正自己的表演,离开在即,如果没有别的牵扯,她并不想和方大人撞上。
方朔微顿,仔细端详着薛瑜眼神变化,然而更多的细微表情被掩在伪装之下,让他看不分明。薛瑜没有给他太多思考时间,举杯一饮而尽。
“殿下好酒量。”方朔一笑,招来一旁宫婢,取过宫婢手中酒壶,为薛瑜亲手斟满了一杯酒,又添满自己的酒杯,再次举杯,“此后同为六部同僚,某自当与殿下一同为陛下分忧。殿下方入朝,若遇难题,可来找老夫一叙,老夫痴长年岁,即便不懂度支,些许绵薄之力还是能尽的。”
他先仰头喝完,薛瑜对他的话存疑,但也挑不出错处。挂着笑容刚举起杯,还没说句场面话,就被身后来人撞了一下。薛瑜趔趄一下稳住身形,整杯酒泼出,一部分溅在地上,绝大多数被泼上衣袖,浅黄酒渍在青色布料上尤为显眼。
薛瑜回头,苏禾远有些意外地挑眉,玩笑道,“一杯酒尽,不如在下赔尚书一杯?”
方朔摆手笑道,“少监既至,一杯岂够?不过酒污了殿下袍袖,臣愿送殿下更衣。”他的作态与早上朝中态度截然相反,远处的宾客似乎在看笑话,薛瑜隐隐听到几声“赔罪”之类的话。
方朔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是谁,方朔眼里她并不聪明,也不懂朝政。那么他演了一场四皇子一派的戏,完全没必要再来给她赔罪示好,毕竟薛琅的性子放在那里,方朔来赔罪完全是引火烧身、等着挨骂的举动。
薛瑜眼皮跳了起来,感觉有些不妙。方朔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