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或许都还与匠学、日常努力沾边,但当意识到襄王还管着整个东荆,从夫子到种田,个个都有过插手,匠人们心中,怎一个拜服了得。
在优秀的示范下,不知不觉成为了卷王,感受着匠人们对自己的尊重,薛瑜却每每与他们强调,自己并不是万能的,他们也要看到他们的聪明才智。
出身贫寒的匠人,总是缺乏些自信。这或许也是谦卑的传统美德,但在技术上,甚至已经在单纯的机械上深入,多了些理论类型研究的匠人们,在薛瑜看来,不该被自己的谦卑与求稳困住,思想碰撞才会有火花。
全靠她一言堂,那她专门调来人仔细从电磁、力学等等理论开始,从一个线圈、一片齿轮起步教学引导,就没有意义了。
深入了解这方面后的匠人,也有着自己的闪光点,或许经过许多次试验调整,靠着辛苦与灵感,也能走到这一步。
她所有的优势,不过来自于自己了解的信息相对更多,能以“灵感”的方式避免一部分弯路,靠着自己对一部分科目的熟悉,能很快上手,察觉问题所在罢了。她见过这些东西发展后的未来,虽然科技树得重攀,但也节省了许多时间。
人才培养不管对哪个行业来说,都很重要,连见效出成绩时间最长的农科研究,都在总结之前得到的农学经验基础上,学起了数学一个地区需要多少水、怎么最快规划出收割时间,哪个都需要计算。
藏书阁中设下的数独挑战,除了对纪念品有兴趣或是收集癖好作怪的一部分客人,为了能免费领取一张背后是空白的纸张节省用度,不管是买书还是买纸的数量,都没有一处能超过领取数独挑战纸的人数。
在这样的火热中,不管是农科院还是王府中的研究队伍,领数独纸张三次能领到一次就算运气好。薛瑜对此乐见其成,基数增加,有利可图,总会有几个好苗子出现。
像识字、数学等等基础科目,薛瑜完全是在广撒网,深耕一地,改变文风,或许一天两天看不到收获,但并不是全无助力。
天才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所能做的,就是引导更好的环境,避免天才诞生后夭折半途,或是默默无闻。只要有能力,接受足够教导,就能崭露头角。普及义务教育,以她和东荆、乃至齐国现在的财力还做不到,下乡扫扫盲也是付出。就算是孙大圣,也有良好的环境,有补天石作为根基,才有了他的惊才绝艳。
而像蒸汽矿机和发电机等需要更高深要求的研究队伍,则更为速成。选拔有天分工匠进入不同队伍一边制作一边跟进,发电是一部分人,如今带着数据回青南郡调整新的蒸汽机配件的铁匠也是一部分。
学生们或许对电磁原理、碳棒导电和能量转为机械功等等内容不甚了了,但一定能保证拆装维修,个个都是实操的一把好手。虽然学习了很久,但实际上,他们也只吃透了一个方面,想让他们都能掌握原理,以自己的思路吃透整个机械的运转流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实际应用和理论从来都不是截然分开的,在现在这个时代,工坊中实际接触这些的人,才是最了解这些的一批人。这也正是她一边跟进产品,一边深入教导他们原理的原因之一。
就算在后世,各行各业划分精细,一个普通修理技师,由于日积月累对机械的了解,或许不能在理论上有什么贡献,但一定是对这个机械最精通的人。可能,甚至不下于创造机械的人自己。
薛瑜收好手上最后一个电极测试,解答完匠人们的问题,从屋中出来,回头看着闻言如获至宝,重新忙碌起来的匠人们,一时失笑感慨,“我这是做了导……夫子了。”环境太过熟悉,一时没收住,差点让她说漏了嘴。
曾经她是学生,现在却感受了一把导师带项目组的感觉。看着人们为一个新的进展欢呼雀跃,为新的研究惊叹不已,她的努力也就有了回报。
248. 试讲 襄王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从工匠中挑选出类拔萃的部分进行进一步教学, 只是培养人才梯队的其中一环,鼓励创新和新想法,也是这些工坊中正在做的事。
除了与军工息息相关的水泥工坊, 把配方以外其他基本没有技术含量的操作全部分了出去, 还是实打实的流水线作业。其他在薛瑜手下诞生的各处工坊,连目前最赚钱也因为千里望的存在必须保密的玻璃窑, 工人们都在重金之下被鼓励着创新和深入研究。
需要用拆分流水线和各种材料保密来保障安全的工坊,进入工坊的工人不需要懂得太多, 只需要懂得升火、搅拌等等,连配比都不需要了解。若非从一开始就将镜片处理与玻璃窑分开,大约玻璃窑也得是这个待遇。
薛瑜分心想了一瞬安排在几天后的新一批推选上来的匠人的选拔考核,十分庆幸大多数工作都被她分了出去。
过往她想过的做个闲人富家翁,记忆里小原主想过的做富贵闲王, 在坐拥东荆封地、荆州也像后花园一样的此刻,没有一丁点达成的痕迹。
东荆上下和三国布局都要操心, 闲王?不存在的。
“殿下, 昨日在商街登记的夫子候选一共四人。一人没有经过测验, 留在开蒙一档,两人经义略通,分去了明经科,一人于墨学有独到经验,今天试讲后不出意外的话, 明工科方向就能添一员大将。这样, 殿下也能轻松许多……”
候在外面的流珠见薛瑜出来,适时递上水杯,槐叶泡水加了一点蜂蜜,温水解渴, 在阴天闷热的暑气里没添燥热,反倒十分适口,充分缓解了解答完一轮问题后,薛瑜干哑的喉咙。
流珠拿着记录的本子,跟在薛瑜后面汇报着新的进展,力求让人在短暂时间内,对相关事项进度有概括性的了解。
尽管教师这部分是由江乐山分管的内政,在即时信息跟进上,作为从最初就跟在薛瑜身边的女官,流珠一边抓着王府内务管理,一边当了半个秘书,相当辛苦,但她乐在其中。
这是信任,也是权柄,薛瑜私心想对她好一点,既然她肯来做事,就绝没有阻拦的道理。
整个王府上下,流珠女史与江长史,各自领人顶起了半壁江山。被划归在内务里的山下各处试验田和其实相当于试验区的商街,是最近最引人注意的差事,门房接待的来送信和寻人的数量,来寻流珠的都要比寻江乐山的多出许多。
薛瑜听到流珠的感叹,不由得笑起来。
县学教育在江乐山听过她的想法后,分出了许多不同的科目,各自对应已经在出题的选官考试范围,但也多出了几科不为考试准备,而是为了生计所设。
学生们开蒙后选定一门,深入学习,在此期间也能学习其他科目。明经讲经义,明法讲律法,明算则是算学,明策虽然对应的是考试中的策论,但课上更多讲的是思考方向和史书。在四门主科外,明工、明医、明书、明武四科,严格来说更像是辅修,只是其中匠学与医学两项被作为县学招生时仅次于经义的主要科目罢了。
科目参考了京中国子监、鸣水县学中的设计,在反复斟酌后设了不少。但在京城附近还能薅到的奔着之前论学来的名士儒生,达到学堂中有许多个学官,一个老师对应一个科目的配置,在东荆刚开始铺开时,就遭遇了尴尬的滑铁卢。
想法很美好,只是没有那么多老师,更别提把所有科目全都配上了。
东荆刚恢复不久的县学里,饶是上下寻觅许久,许以士族藏书等等利益,换来他们族学中的族老参与教学,只能达到一个学堂中两个老师。
有时候,刚给基础弱的孩童上完开蒙课,夫子就要被眼巴巴看着的学生催去上经义或是算学,夫子中间歇息的时间短暂不说,往往还只能混合班级上课,完全达不到薛瑜想要的目标。
这部分科目相对还算好的,起码之前读书时也都学过,赶鸭子上架让夫子顺带着教教,除了忙碌些也没有大问题,能教明算科目的夫子才是遍地难寻。
辅修中,除了明书一科只是为了练字临帖,可以让人顺便教教,明武练习有亲兵操练,不像在鸣水只有一县,东荆几个县加起来,能讲课的工匠和医者得到处跑,才能把教学维持下去。
本来的计划里,明工一科要在教导技艺的基础上引导学生学习理论。然而,对墨家术有了解、能讲出来的人实在太少,薛瑜只能挤出时间,亲身上阵,在匠学学习中让上课的工匠选出觉得有天分的苗子,每五天一起上一次大课。
毕竟,总得适应现实。
适应现实的同时,借商街的人流量,广招教师,却是为了改变现实。
能多一个对墨家术乃至墨家理论熟悉的夫子,的确如流珠所说,为她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薛瑜想了想,“这件事记下,晚上再告诉我试讲结果。要是能留下,带来山上住下。”
王府中住的人越来越多,但在亲卫和兼任实际上的郡太守下属的文臣外,只有正式定下来参与大项目的工匠。
薛瑜没有细问这个夫子的具体情况,毕竟,虽然缺人,也不代表什么人都要。在选择教师时,第一个方向就是测试能力,第二个则是教学能力,能不能添一员大将,还得看他会不会教书。
流珠在手中本子上做下标记,进入了下一项,“马车已经备好了,殿下歇会再出发去怀阳育幼园,还是现在就走?”
马车缓缓驶向设下试点范围的怀阳县,而在马车的终点,育幼园旁边,刚刚被提及的明工科夫子,脸色难看得几乎能滴下墨来。
被从崔齐光手里薅出来的《墨经》吸引来的安五郎,站在县学简单的屋舍中,只觉得浑身难受。
答应下来授课时,他本以为事情相当轻松,将“试讲”都没有放在心上。东荆包吃包住没有花费,也不存在耽误回家任务的情况。不过多留十天,教教幼童罢了。他在家中也曾与所请大儒一起为幼儿开蒙,怎么也不会在这上面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