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问卷搜刮来的年轻文臣螺丝钉们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但普法和讲述一些新的政策、新的习惯的内容,光靠他们两条腿去各个村庄里来回宣讲是不够的。
学习新知识的乐趣不是人人都能感觉到的,只有有趣又有用的内容才能在口口相传中大肆流传开来,就像人人都知道教科书写得好,但也更乐意去听顺口溜一样的段子。
薛瑜原本指望的是能编出洗手歌的江乐山,但看在江长史带着人每天挑灯夜战的份上,还是决定把事情外包出去。
一则并不是太着急,二则,能者多劳,但也不能让人一直劳嘛。要可持续发展地培养……就要给出机会。
襄王的吩咐与之前的嘱咐结合起来,乍听完全是给出了一个可以抱紧大腿的机会。
应下来的金园长与官员们一起将薛瑜一行送出城外,薛瑜进了马车,甩掉后面的视线,立刻询问流珠,“之前在鸣水,考了识字第一,又参与了医学救治培养的黄芪娘子这次有随行吗?”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不可能每一个人都经手,只大概知道需要什么范围的人就算了,也只有特别有用的一部分人才会被她加强记忆。黄芪是几个例外之一。
流珠回忆了一下,“黄娘子随行,如今应是随冯医正的学生们在各县行医。”
薛瑜按了按眉心,吐出口气,“记一下,把她叫回来吧。今年年末,我要看到她来参考选官考试。原话转达给她,若她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考不上……不,安排下去,从乐山手下的年轻人家眷里选出几个有机会的,和她一起突击念书。考试不会放水,也不会泄题,但她们必须有一人入选。若无一人考上,连家眷一起逐出,另谋生路,我不养无用之人。”
金园长领着学习的女眷班能否有这个参考意识,她不确定,直白明了地告诉她们要她们参考,没准还会吓到人,但东荆第一次选官,不容有失。
她不打算赌这个可能,没有典型,就推一把,树一个典型。要是开小灶喂饭都学不动……应该不至于。
“是。”流珠柔声应下,沙沙的炭笔记录声让薛瑜听着十分安心。
马车驶出怀阳县城,撩起车帘,前后都是护卫,相送的人影已然消失。道路两边处处青葱,看着一派生机盎然。
但熟悉耕作的老农们却看得出来这里面的问题,需要轮作休息的田地都种满了新的庄稼,无一处空白。大多是豆类,也有些种的是苜蓿,明显早些时候种下去的麦苗黍米长得很高,把旁边的地比了下去。
227. 楚国梦(二更) 这不是我想看见的楚国……
人工种植苜蓿娇贵些, 但比起别的植物有一大好处,长得快,能收割的多, 什么时候种下去都有收获, 家禽家畜都乐意吃,相当有用。夏季生长旺盛的苜蓿暂时还不需要考虑青贮的事, 仅仅作为营养丰富的补充草料,将牲畜们喂得个个肚圆。
当然, 背后支持着苜蓿生长的,是几乎每家都有的两丛分别建造的积肥场。堆肥方法完全公开后,家家户户都自建起了一处弱酸性一处弱碱性肥料场,虽然在烈日炎炎下都是臭气熏天,但架不住反复宣传下农夫们对沃土肥田的期待。
饶是县里在每个村落专门规划了堆肥场地, 但更多的人还是更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对统一收肥统一分配并不感兴趣。
堆肥完成的肥料被补进地里, 虽然贫田需要休息、种植某块地久了就要让地力恢复一段时间这样的传统经验, 被深深刻在所有公田佃户们脑中, 让人觉得襄王安排的在所有贫田种植豆类的要求可能不太靠谱,但只苜蓿补足的牲畜出产,就够补上一份收入。
加上薛瑜宣布,这些单独开垦的轮作田本年不收田租、不收赋税,就算长势不好, 也只是白丢了夏秋两季的力气, 家里能留下更多的粮食。长得再不好,也不会比种下去的种子数量少,左右只是试种一季,公田佃户们干得相当起劲。
到封地没多久就接连解决了税赋问题的襄王, 在百姓们口中愈发仁善宽厚起来。
其他作物和新经验不经试验田试种,薛瑜不太放心拿出来用,但苜蓿和豆类这两种,却是不需要太担心的。宣布减免税收,不过是为了让人安心放手做事。
此事还得感谢一下《育种法·轮作》的提示,豆类种植可以固肥,作为氮磷肥里的天然氮肥,是维护贫田种植的上佳之选。她还指望着氮肥恢复地力,年末加种冬麦少减产些呢。
只可惜系统抽奖持续装死,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见到。好在大部分时间,薛瑜并不需要它的帮助就是了。
回到白露山下,初步成形的商业街外围围着一圈篱笆,统一规划的多层小楼红砖墙垒就的建筑外墙和灰色的房顶,是此前从未有人见过的红砖所构造,让它们与其他地方的建筑显得格外不同。
小楼支撑屋顶的栋梁还是木头,一排排的房屋背后是斑秃的白露山,看看白露山上稀疏许多的树林,就知道有多少成材大树惨遭毒手。山下培养了一个月的树苗在薛瑜的要求下被移栽回山上,许多年后还能循环使用。
薛瑜只瞥了一眼新修的客店,剧院和离得不远的公厕,确认接待外来客人的流程已经运转起来,就再没有管商业街。早早入股选择了商业街上铺子的士族们已经派了管事来,占据一席之地,敲敲打打的装修声音无处不在。
但街上只有一半铺子给了他们,沿着一条大道向两边继续扩建的房屋,是规划中的向外出租的房屋,当然,现在还尚未建成。对于空置的屋舍的用途,众说纷纭,薛瑜也从不回应,想要多买一两间铺面攥在手里投资的士族,全被拒绝。
东荆城的军事意味太过浓郁,作为城池与边关堡垒,只能在不损害其最重要的军事意义的基础上做一些修缮。而援建黎国新建一座城,对齐国来说并不划算,收税也不够名正言顺,想要靠建设拉动经济吸引来客,在东荆内部建城是最合适的。
建设会制造商机,也制造人力需求,工地周围多一个相对成熟的消费服务场所和纯粹的施工工地相比,自然是前者会更能将卖方变为买方。
只要够好、够有趣、够难以复制,东荆的地理位置会将它的名字传向四方,它是边城,但也是枢纽,自有它的优势。
只有地理优势也没关系,薛瑜为它补足了其他。比如四通八达、干净整洁的水泥路面,比如优厚的关税减免和组织交流分享,比如冬暖夏凉等等深入人生活的小细节,比如与其他国家迥异的菜谱和书本。
被持续的招工吸引来的其他国家人口以缓慢的速度增长着,六月上旬刚过,拿到各处县学与怀阳育幼园各展所长撰写的宣传歌谣,被送到了薛瑜手中。
不得不说,让人去教了教广播体操和洗手童谣做示范后,以教学为目的创作出来的歌谣都充满了奇怪的节奏感。寓教于乐的故事却改了又改,习惯于撰写诗赋的育幼园学生和县学学子们相互碰撞着,在不断被打回重写中找到了如何去向下理解更多的人的心声。
薛瑜暂时不想去反思自己会不会让民歌文化变得奇奇怪怪,审核过内容没有问题后,在夏日乘凉的夜晚,丰富精神生活的极富韵律感的歌声传向了各个村落,编造的小故事紧随其后。
种地、念书和健康分别有不同的歌曲,朗朗上口的歌词让再记不住词的人听多了也能跟着哼上几句,不懂得认字也可以从有趣的歌和戏说故事里学到知识。
听得多了,扛着锄头路过的佃户或来白露山下工地做工的百姓们看到商业街上、县里村里垫高的一处小屋,不用认得上面挂着的制式牌匾上的字,也知道那是茅厕。
继自建积肥场后,又一处统一收留肥料的地方出现,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会飞奔回家,实在忍不住的,也能就近解决,随地排泄的事少了许多,各个城中被统一收留的排泄物都运往肥场,为田地茂盛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各城在襄王的示意下,开始狠抓典型的威慑。做丢垃圾、随地大小便等腌臜事的人,被抓住后做的事倒不难,只需要打扫茅厕顺便巡逻,直到满三天或者抓到新的违规者就能离开,可以说惩罚相当轻了,既不让人疼痛,也不让人感到羞耻。
但起初被视为太过温和无法长记性的手段,被坚持推行了下去,看到一个个着急起来的脏家伙,听命行事的县令们总算明白了为什么。
有了种植荒地的税收减免政策,接二连三出现的可以做工的地方和学习的场所,让人在浑浑噩噩种田交租交税的日子中,有了自己可以争取到的利益,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这时候,谁家里都缺不了劳力,被抓住巡逻三天,这三天家里的活可就没人干了!
于是,夏日向来排水沟和阴暗处异样味道强烈的城池,反倒一片清爽整洁。
普通百姓每天要做农活、搞建设,薛瑜没打算强迫每个人奢侈地天天洗澡换衣服,只是强调了吃饭洗手的重要性,和在自己下属的建筑工地上安排每月或每半月洗澡的福利。
襄王来到封地后的福利还有很多,其中以白露山农科院教学最为出名。
在对比了几种喂养方式长肉快慢后,继承了鸣水养殖经验的育畜院研究得到了新的发展,虽然连长得最快的兔子都没到出栏时间,但不妨碍薛瑜收到了初步的养殖建议。
苜蓿种植是各村县来人□□学,而后续的养殖和种植教学,则是通知到位后,一传二二传三,不需要专人来叫,趁着有时间就会赶来听的内容。
从白露山传出的农学总结经验,以试验田为示范,一波波传递出去,不知是什么心思,让庄园佃户与公田佃户们泾渭分明,庄园佃户们听到这件事时,只知道“白露山来了个什么都愿意教的圣人”!
等他们怀抱着希望赶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白露山上可不就是襄王府,襄王殿下肯让人无私分享堆肥的经验,可他们什么都不曾为襄王做过,凭什么也享受这样的待遇呢?
然而当试探着询问得到解答,同样拥有了连他们主家都不曾懂得的新技术后,庄园佃户们如坠梦中,小心翼翼地藏起秘密。对庄园主的信服,被对襄王的敬仰取代,稍闲暇时愿意来白露山做事的人就更多了。
左右都是齐国子民,士族们暂时无力翻身,薛瑜也乐见他们发展起来,点了几人去念着普法小故事上山下乡宣传法度,告诉庄园佃户们遇到不公可以向外界求助,就差和士族们挑明是在敲打他们不要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