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1 / 1)

攒够一定数量的木牌就能换不同的肉类,虽然这里不像鸣水,各处花销都大,无力直接挂出来奖金奖励的名头,但能用改善伙食作为奖励,又有每年减免学费的奖励在,入学的人并不少。

只是,贫民孩童里女孩数量还多些,薛瑜在衣着好的孩子们里没有看到女孩的踪影。稚嫩和清亮的混合读书声从一墙之隔的县衙后院传出来,铮铮琴声和轻笑软语不绝于耳。

薛瑜知道她通知下去准备的育幼堂已经开始发挥真正的作用,让更多的女孩走出家门,但像被隔离起来一样的女学,并不能让她感到开心。

下课后跑去其他学舍的孩子不在少数,医学课在县学里没有排很多课时,赶时间学到更多知识的孩子们虽然最初报名的可能是学医术、木匠,但也无师自通学会了“蹭课”这一优秀法门。

琴声一起,也有人踮脚想去墙边看看隔壁的模样,但看着一本正经守在县学里的“大人物”们,谁也没这个胆量,只得老老实实去上课。

薛瑜让人叫住一个上课的铃铛敲响后,没进学舍反倒往外走的学生,“你怎么不去上课?”

学生吓了一跳,不清楚薛瑜的身份,只能含糊地低头行礼,“见过郎君。我、我要回家了。”他衣着有些宽大,像是穿的家中长辈的旧衣。

薛瑜语气缓和下来,“家离这里很远吗?”现在才到下午,就要回家,岂不是天天都在路上了?

学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也是我走得太慢了。”

在这里看不到接近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大孩子基本都留在了家中,帮着做活种地或是早早定亲嫁人,而十岁上下的孩子们结伴走到县里,读书学艺后再回家,回家路上捡柴割草,凌晨上学路上一起背着昨天学到的内容。就是忙碌一天的全部。

火把需要油,不是他们点得起的,有时抓住几只萤火虫,就像星星落到了人间,能快乐很久。

河边的土地松软,拿树枝能多写几个字。

随着他的讲述,薛瑜几乎能想象得到披星戴月赶路的孩子们的恐惧。但这个学生还是笑着的,被问起觉得这样好不好时,只道,“我家附近只有我一个人来读书,要是能像其他人一样有个伙伴就好了。”

他有时候学习误了时间,路上看到有人一起回家,别提多羡慕了。

“去食舍拿一个饼。”薛瑜吩咐人拿来食物,蹲下来平视瘦巴巴的小孩,将饼放在他手心,“这是你回答问题的奖励。”

“谢、谢谢贵人。”学生捏着饼子,读不懂薛瑜眼中闪过的情绪,就被拍了拍肩膀,“去吧。”

钱满仓跟在后面,目送拿了饼的学生一步一回头地走远,凑上来询问,“殿下觉得此子可堪造就?”

“没有。”薛瑜只是随便选了个人问日常学习生活情况。

她不再看县学的运转,而是让钱县令汇报县里苜蓿的种植情况,难得下一次白露山,对一个月来的农业具体发展,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左等右等没有等到襄王来巡视,被襄王带来的流珠娘子教的算账和奇奇怪怪数学问题绕得发懵的钱夫人,在解决了一道难题后,总算有了机会脱身,还没走远,就见丈夫引着一个少年人和看着就很凶悍的一群人走了过来。

礼数上并不失礼,只是乍一看令她有些害怕。后院育幼园孩童女眷们的家属陪在旁边,浩浩荡荡声势颇大,大多说着好话,笑容满面地夸着襄王安排育幼园的好处。然而襄王没再往前走,瞥见新建的小门后有人影就停了下来,只盯着天井里种的苜蓿,“看来钱县令对此颇有心得?”

钱满仓把种苜蓿当成减压良方,说起种植头头是道,但还没忘了今天的主要目的,没说两句就拐去说育幼园的事情。薛瑜止住他的话头,“既是你夫人负责,就请她来为本王说明吧。”

身边的夸赞声一停,习惯了为丈夫、家庭付出,并不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事被以丈夫之口说出有什么不对的金园长捂住心口,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飞快。

钱满仓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施礼表示去请自家夫人,走到院门后看到金园长,小声笑道,“我说让你来说,你偏不听,还要襄王殿下来请你不成?”

金园长走出小门,站在所有随行官员们的注视下,一时竟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但当看到襄王平静的眼眸,金园长就也平静了下来。

她盈盈拜下,“臣妇拜见襄王殿下。”在襄王面前,她与她的丈夫、丈夫的同僚,似乎都是一样的。在那双眼睛里她没有看到异样,有的只是与看向其他人时一样的思考,或许,还多了些鼓励?

“不拘虚礼,来说说看你为育幼园做了些什么吧。”薛瑜看着她,神色淡淡,目光越过金园长看到她背后小门里站着的流珠。流珠点了点头,薛瑜收回了视线。

226. 教学 没有典型,就树立典型。……

有了流珠的观察背书, 薛瑜没有难为金园长。

不管是县学还是育幼园,都只是地方的一次改进尝试,薛瑜询问她的问题还没有问钱县令的苜蓿田多, 大多也只是围绕着教学的官员子弟们入园后是否适应、如何引导, 听在旁人耳中,就不觉得襄王对育幼园的关注, 反倒只当做是又一次“福利”发放试验,襄王的主要目的大约还是来看看怀阳县的发展。

没有刻意立的关怀下属的形象, 在一次次福利中深入人心。

真正全程做事的人和旁观参与者,对一件事的陈述方式是明显不同的。尤其是中间被抽冷子提问现有操作和如何推广等问题之后,深入又带着些启发式的询问,让金园长应对得有些吃力,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她能感受到襄王的善意。

令薛瑜愉快的是,除了部分她在县学新增加的学习课程, 比如医学和力学等相对偏门学科, 育幼园这个小小的培训班教授范围十分广泛。

被分成开蒙和再教育两个方面的育幼园, 面对的学生不仅有懵懂孩童,也有将要踏入婚姻或已经踏入婚姻的女子。在薛瑜提出要和隔壁县学的主要学科对接,避免开蒙后入县学不适应后,又隐晦暗示了一下可以教导武艺和骑射,金园长并没有提出反驳, 反倒十分惊喜。

薛瑜不怕课堂起步晚、教的东西少, 再晚再少,也比什么都难学,嫁人后围着旁人转好些。但当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给自己设了限,才是最令人苦恼的。像稍微家中有些底蕴的士族, 他们就不会像寒门一样送女儿去县学读书。

但他们却会对夫人们联手开办的育幼园有好感,并且在上门组织时努力想办法让女眷进来。不管是想要给自家女眷刷名声还是找机会拉关系,人来了,学到了,学生增多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圣人讲有教无类,她没到那个境界,只能想方设法地提高基数,再等待基数足够后能筛选出有用之才。

社会地位的提升需要女性手握权力,可以是军事,也可以是财产或者文学名气,但这些都需要积累,在此之前,育幼园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与京城开始建设后设立的托管服务一致的存在。

只不过之前是要卖苦力的民妇安心出力养家,这次变成了先为被捆在家里的女孩们减减负。流珠来参与教学是假,参考陈关给出的军营教学做出的削弱版本爱国教育,培养出的学生三观不至于跑偏到哪里去,也是扎入官僚体系里的一根引导指针。

士族模式存在几百年,门阀固化会让人形成惯性,而师长学院教学的模式,会天然形成另一种门阀派系。派系并非都是糟糕的事,薛瑜并不打算一开始就把可能性堵死,但爱国还是要爱的。国家普及教育,不趁这个机会上思想品德课,学生们长歪了不爱国,齐国养好的苗子跑了,那真是没地方哭去。

“金园长巧思,本月入园的师生既然都登记在册,等到月底查验一番各自学识增长,并以问卷形式考评入学学子满意与否,若是育幼园比之过去在家中抚养开蒙更为顺利,就由你来总结经验,向东荆各县推广。到时县衙隔壁,许是能再设一间学堂呢。”

薛瑜发问结束,直视金园长,抛出一个看着假大空的诱饵。

金园长还没说话,陪同在旁的官员们就笑了起来,满口拍起马屁:“殿下为臣等费心颇多,想来月底就能看到新学堂了。若非殿下关注,臣等家眷哪有这般福气呢?”

他们有人是曾因育幼园接触过具体规划的,有人是接来了家中女眷幼儿入学的,有人则是第一次听到金园长侃侃而谈,到底说的怎么样、完备与否,他们或许并不了解,但并不妨碍吹捧。做事的是上司夫人,发号施令的是大老板,也容不得他们反驳。

“臣妇领命。”金园长低头施礼。

“本王平日有其他要事,若有需要,可以直接传信我王府管事流珠。”

后院里悠扬的抚琴声隔着一堵墙飘来,流珠从院墙后聘聘婷婷走来,依次施礼,站到薛瑜身后。

薛瑜扫了道谢的金园长一眼,语气轻松道,“若不成,也不必太过紧张,稚童年幼,一个月时间玩耍也耗费得起。有本王看顾,不会出大事的。”

只是育幼园的学生,从来都不只是幼童。其他人,未必有这个时间能耗费。一个月里金园长若是让她看不到统筹实现规划的能力,再寻找新的人选换人控制育幼园虽麻烦些,但也不是不能操作。

薛瑜不知道金园长有没有听懂背后的含义,最后仿佛随口吩咐道,“园中琴夫子技艺不同凡响,正巧本王有些小事需要编写诗词歌谣,内容已经交给县学学官,园长若是有兴趣帮忙,可以去讨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