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令人惊讶的是,看上去像是修习儒学的苏禾远,注释和理解更多的却是法家的《韩非子》。

“我既为秘书省少监,自是要为藏书出一份力。”苏禾远起身,在薛瑜吃惊地翻阅书籍时,随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一份印好的告示递给她,“殿下才思敏捷,当观大局,而非小节才是。”

告示上写的是国家校对勘误书籍,邀有识之士前来论道,若无人提出异议,则齐国官定版本书籍就要刊行天下,官员们修习的书籍也将以这个版本为准。同时随着告示发向四处的还有印好的书籍,只要是认字的文士都能来领取一卷,相对皇帝在其他地方的简朴,这一次可以称得上是大手笔了。

这么多书,或许苏禾远在她第一次劝说著书后就上书开始准备了。她的劝说完全是画蛇添足,自以为是。

薛瑜摸了摸鼻子,真心诚意地拱手施礼,“还请苏师教我。”

苏禾远却摇了摇头,“臣已无物可教殿下,只是想请殿下停下看看,再向前走。”

停下看看?

直到薛瑜走出小屋,这句话还在她心头回荡。跟李娘子在练拳的薛玥完成一套拳法,跳起来扑向薛瑜,薛瑜捏了捏她的脸,“今天还要去蹴鞠吗?阿兄陪你一起去?”

薛玥搓热手掌为薛瑜暖手,笑得眉眼弯弯,“不去啦,冬天踢球太容易摔倒了,等开春我们还有一场比赛,到时候我来请阿兄!”

冬天穿得都厚,跑动笨重,地面冻硬了摔一下也挺疼的。不过主要原因其实不是这个,而是薛玥看着对面蹴鞠队,那些士族家不受宠的庶子,为了讨好嫡兄,争取获胜,衣裳穿得单薄,有时候赢了也是在地上摔了不知道多少次,没有厚衣裳垫着,受伤家常便饭。

看着实在有些……可怜。

薛瑜看出薛玥还有话没说,但小朋友也该有自己的秘密,她没有细问,鼓励了几句就离开了。

没几天,苏禾远那里的告示就张贴在了京兆府门外,有了上次宣布胥吏考试的热闹,这次京兆府刚刚贴出榜单,不管是京城本地忙着过年的百姓,还是被调来修路刚刚进城,正在痴迷地逛着越来越热闹的京城的佃户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来念告示的还是上次念榜文的差役,听说能够不要钱领书,想占便宜的人先蠢蠢欲动起来。在京兆府旁边被新隔出来的小屋子台前摆满了书卷,乍一看很令人心动,一卷书啊,抄书都要一两银子,这样的书得多少钱啊?

在心怀鬼胎的人上来产生不好示范之前,薛瑜提前得到消息安排的群贤书社的人穿得整整齐齐走到近前,先施了一礼,“在下听闻此处可闻圣贤书,可否予我一观?”

起先还担心出现哄抢,边念告示边注意着小屋子的差役松了一口气,守在里面的人笑着将书卷展开,那是一卷书籍名录,“您想领取哪卷书?能够读出书籍中一句话,让我记下您的身份来历,就能领回家了。不过,一人只能领一卷,多的需要花钱买下。齐人买书可以有折扣,百文的一卷书只需要九十文就能买到。”

一卷书大概一万字,但长篇大论的书籍也不是没有,分卷的书籍就只能合看或是花钱了。在场的人对最后强调的齐人买书没有在意,在他们眼中,楚国是文兴之地,哪有外国人来齐国买书的事?

眼看原来领书还需要证明身份读书,刚起了念头的人打消了不少,私下里琢磨起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给子孙后代拿本书回家,认认字没准还能去考个胥吏。也有人眼珠滴溜溜乱转,打起了别的主意。

一时间,府衙前宣读告示声和朗朗念书声此起彼伏,齐国书肆以一种依附于地方官府的姿态,出现在了舞台之上。

运送书籍和告示印发的速度太快,直接从秘书省经过皇帝批示就发了下去,世家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书肆开启,有人领到了书。看着家中小辈带回来的书本,许多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书的纸张,为何如此精致?!

和皇帝不要钱让人发下去的书籍相比,他们手中奉为珍品的上等楚国纸张简直被比到了地下,书籍用的纸若是珍宝玉石,曾经珍贵美丽的楚纸便成了砂砾。

如此细滑、如此柔韧、如此洁白。

士族的文人梦里都不敢梦到自己能用上这样的纸,皇帝却拿来送人?

齐国几个大士族如何想暂且不提,依附在大士族下,努力求存寻找向上之路的小士族们却认清了现实,皇帝已经不是曾经他们瞧不起,只有军队毫无文气风雅的那个穷酸皇帝了。

他们不敢言、不敢问,却不知不觉地对比起了跟随皇帝和跟随士族们的好处。皇帝手里有他们不联合起来无法抵抗的军队,皇帝能够拿出肥皂、新纸、水泥这些奇妙的享受,皇帝还能让自家孩子玩起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游戏。

人生在世,除了想爬到更高处的大世家,他们求的不过是更多的享受和更好的生活。

或许……依靠皇帝才是更好的选择?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小士族们心惊肉跳地压了下去,但终是留下了一颗种子。

133. 罪恶(三更) 2k营养液加更

没多久, 腊日祭祀到了。还没有思考出一个结论的小士族们和京城百官一起,被邀请参与观礼,开始祭祀的前一天, 从鸣水军营赶回来的薛琅冒着雪, 在路上匆匆往回赶,他身边没有护卫, 没有侍从,只有一个奉皇命来传信带他回京的信使。

或许除了皇帝, 没有人知道他也要回来。在此之前上书请皇帝召回四皇子的礼部官员已经被皇帝驳回去两次,显然不打算再听,连来寻觅机会试图再给薛琅送东西的钟家仆役都被挡在了门外。

此刻还没有到傍晚,但天色已然昏暗,雪粒子像刀锋一样肆虐, 随风呼啸着,路上很难看清百米开外的景象。

但在风雪声中, 有人声隐约传来。

“阿弥陀佛。佛在心间。”

“我们治病救人, 你们为何阻拦, 莫非是心中有鬼?”

年轻气盛的挑衅被领头沉稳的斥责声压下,“游方在外自有规矩,此处问诊已经结束,真人们拦住去路,究竟何意?”

另一方冷笑连连, “你们说问诊, 我们怎么只瞧见你们来治死了人就跑?到底是游医还是什么背后搞鬼的家伙,你们心里清楚。此处都是简家地界,治死了佃户,还不乖乖跟我们回去, 到简家主人处再做分辨!”

薛琅顿了一下,驱马向前。他抄了小路回京,虽坎坷些但路途更近,没一会就看到了正在争执的双方,他不知为何感觉护着两个光头番僧的少年有些眼熟,仔细看却找不到这个感觉来源。

争执双方见突然来了一人,都警惕起来。一方是古怪的佛道组合,以正是年轻力壮时候的青少年为主,一方却是两个青年和一个中年人,带了一队瘦巴巴的小孩。显然,那治死人的游医就是明显势弱的这方。

附近的道人能说出简家主人这几个字,大概率是简家道观出来的,薛琅虽然没和他们打过多少交道,也是听舅舅们说过简家与钟家交好的,不能看着他们胡闹。

在军营中学了不少新知识,深感保家卫国遵守法律重要的薛琅:“佃户死了,游医生事,去地方官衙报官就是,你们闹事,是也想被抓进去么?”

“嗤”

道士们笑成一片,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了不得,竟有人来管闲事了?你是何人?快快让开,不然我们连你一起带回去!”

薛琅过去是小霸王,在军营里受挫后收敛不少,但也经不住这样撩拨看扁,心头火气旺盛,对他们毫不在意的态度感到十分不适。

既为齐国人,当守齐律,连他和他的舅舅们都要遵守规则,凭什么简家这样肆无忌惮?

薛琅冷了脸,“姓薛名琅,家中行四。你们这闲事,我当真不能管?”

“姓薛……薛琅……四殿下?!”

领头的道士脸色扭曲一瞬,迅速上前,“不知殿下来此,有失远迎。难怪某今日心血来潮觉得该来看看此处,原是路遇贵人。”

“要带我回去?”薛琅坐在马上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