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不甘和痛苦在路行川身体里横冲直撞,所有的呐喊到了喉头却又骤然喑哑,一丝声音也无法发出。
要选择怎样的生活,都是姜以宁的自由,如果姜以宁就是愿意原谅翟湛英,他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对方的决定呢?
路行川粗重地呼吸着,努力找理由告诉自己,只要姜以宁幸福快乐就好……可他始终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曾经背叛伤害过姜以宁的翟湛英能真正“改过自新”。
破镜就是破镜,碎掉的镜片再如何黏合,也终究不能恢复如初,那样美好的姜以宁,理应得到世上最好最纯粹无瑕的爱意,而不是掺有杂质的劣等瑕疵品。
剧烈矛盾的情绪冲击着年轻人怦怦跳动的心脏,就在他几乎自暴自弃想转身逃避时,突然听见姜以宁提高了声线,路行川听清了那句话,肾上腺素骤然飙升,毫不犹豫便冲上前去。
猝不及防被推开的翟湛英晃了一下才站稳,审视的目光望向路行川,又眯起眼眸变成了轻蔑的笑,嗤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他直接越过路行川,伸手去碰姜以宁,一个“滚”字还未说完,下一秒钟,年轻人握紧的拳头已砸向他的面门。
指骨与眉骨碰撞发出闷响,翟湛英面上那副装斯文的金丝边眼镜直接被打飞出去,剧痛和羞辱让他也怒从心中起,下意识抬肘还击,迎面挥向路行川的鼻梁。
姜以宁还没反应过来,两个高大的男人已经扭打在一起,因为避开他而猛然旋身砰地撞上另一边的豪车,力道之大,连车门都被砸出了明显的凹痕。
翟湛英虽也常年健身,但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终究比不得真正运动场上打滚锤炼出的肌肉。
更何况路行川还足够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凌厉凶悍,好像根本没考虑过后果,揍起人来毫不留手。
翟湛英很快便被他掀翻在地,狼狈地捂住脸和钝痛的腰侧,金贵齐整的西装难看地皱起,衣襟沾满灰尘,眼眶和鼻梁青紫,鼻腔里、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住手,别打了!”
姜以宁怔愣一瞬才慌忙冲上去分开两人,路行川也被打中了几下,嘴角破损的伤口渗出血迹,一侧眼睛被血水糊住有些睁不开,但好歹还能踉跄着站稳。
翟湛英脸色无比难看,倒吸着凉气撑起身体,却见姜以宁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径直便去扶那小杂种,声音关切焦急:“行川,你没事吧?”
而后他看见姜以宁回过头来,宝石蓝的眼眸里怒气冲冲,先前因他而生出的伤心难过都不见了,全是对另一个人的心疼和偏袒,对他则满是厌恶愤恨:“翟湛英,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说罢也不再看他,自顾自拉起路行川的手臂转身就走:“别管他了,我们回家。”
家?
姜以宁把这个鬼地方称为“家”?
那他算什么?
身上的痛和心里的妒恨使翟湛英表情愈发扭曲,他还没缓过劲来,只能眼睁睁死盯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这时候,守在远处不敢偷听的保镖们才发现情况不对似的,忙不迭跑过来搀扶:“翟总!您没事吧?”
翟湛英艰难地被他们扶起身,后槽牙都快要咬碎,狠狠抹了把嘴角:“蠢货!你们还可以再慢点!”
姜以宁紧紧牵着路行川的手臂,一路回到出租屋门口,拿钥匙开门时才想起松手。
掌心似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热度,姜以宁缩回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缩,羞愧和自责又不自禁涌上来,只沉默地推门开灯。
路行川默默跟在姜以宁身后,也低着头忐忑地不敢开口。
打人是不对的,路行川清楚这一点,是他冲动犯了错,但他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忍不住动手。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姜以宁的第一反应会是去扶翟湛英但好在没有,他短暂地得到了对方心中天平的倾斜,身上的伤也不觉得痛了,只有一种甜蜜的、胜利的快感。
可是隐秘的窃喜之后便是更大的忧虑,姜以宁会不会觉得他太暴力,太冲动幼稚?他努力在对方面前营造出的阳光积极、稳重可靠的形象,恐怕也要因为这场斗殴毁于一旦。
他都不敢抬眼看姜以宁,明明打赢了架,垂头丧气的样子却像斗败的大型犬类,原本明朗英俊的面容灰头土脸,眉宇间俱是沮丧的神色。
然而姜以宁看着他,却只觉心头一片柔软,还有些酸楚的怜惜。
动手固然不是正确的行为,但成年人的体面之外,这种不那么体面的发泄却也让姜以宁的痛苦找到了一丝出口。
原来翟湛英也并非坚不可摧,也是可以被打倒、会露出狼狈模样的普通人。
姜以宁叹了口气,抬手想要触碰路行川眼角的伤口,又不忍心地顿住动作,轻声问他道:“医药箱呢?”
“在我房间的书架上。”
路行川的声音闷闷的,姜以宁转身去拿医药箱,回来时便让对方搬塑料凳坐下,不许他乱动,仔细地为他清理包扎起伤处。
处理伤口的方式还是路行川教会姜以宁的,姜以宁不过是手指和脚上起了几个水泡,路行川就如临大敌,现在他自己伤成这样,却还一直说没事。
直到姜以宁用酒精棉片擦拭过他眉骨的伤痕,他才吃痛地皱起眉,浓而直的眼睫颤了颤,看得姜以宁又一阵内疚:“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路行川忍住吸气声,咬着牙摇头,受伤的一只眼睛眯着,另一只眼睛仍灼灼望向姜以宁:“……不是你的错。”
他憋了好久,一开口说话,便忍不住倒豆子似的说下去:“宁哥,那个姓翟的,他根本就是个花心的混蛋,那天我都看见了,他和餐厅的钢琴师”
路行川看见姜以宁蹙起的眉头,怕说多了更让对方伤心,又讷讷地停下来,气不过地低声说:“反正他配不上你,我是看不下去他欺负人才动手的,不关你的事。”
钢琴师?刚送进看守所一个,又来了个新的么。
听到翟湛英有了新情人的消息,姜以宁心里竟也毫无波澜了,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放轻了上药的动作,温热的指腹不经意蹭过路行川的脸颊。
路行川皮肤发烫,听见他叹息着无奈地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谢谢你为我出头,但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姜以宁并不责怪路行川的冲动,但事后冷静下来,不免更为对方担心。
虽然他制止得及时,路行川和翟湛英都没什么大碍,只是皮肉伤而已,但看翟湛英来找自己那架势,大抵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得再想办法,不能让路行川代他受过……
姜以宁微微弯腰,小心地为路行川贴好眼眶骨的纱布,因为过于靠近的姿势,他正站在对方曲起分开的长腿之间,膝盖碰在一起,垂下眼便视线相对,仿佛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路行川听话地点头,呼吸间似能嗅到姜以宁身上的浅淡香气,热辣刺痛的伤处逐渐没有了知觉,脸颊更加滚烫起来。
两人默默对视不语,昏暗的屋子里安静下来,却好像有什么微妙的情愫在目光间流淌,随着交叠的呼吸和鼓噪的心跳声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