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鹤见研住在不远处,但是这个“不远”是什么程度的“不远”,他还是今天第一次切实认知到。

他扒着窗栏杆一阵猛看。左边是我家从不拉开窗帘的客厅窗口,再远点那个建筑的一角是阿纲他家……

他当即一个后仰好家伙,这什么“三点一线”式战略布局啊!

鹤见研匆匆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八嘎上司用扭曲奇怪的姿势,往间隔比脑袋直径小的铁栏杆的缝隙之外使劲瞅,谁看了不说一句“可疑分子”,也就鹤见研这样的忠心下属还是在心里叫他“八嘎上司”了。

太忠心了,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总而言之,作为时常跟随(踪)八嘎上司的优秀下属,他勉强认出了这个扭曲的背影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难形容那一刻他的心情。像是沸水因为突然被放置于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气中而飞快降温,又像是理智重新占据了智商高地鹤见研从复杂情绪里脱身,重新以冷静的目光注视这个世界,也注视着眼前超现实主义的一幕:“怪模怪样的上司在我家门口做奇奇怪怪的事”。

一刻也没有为八嘎上司的日常不靠谱而丢脸,鹤见研飞快拿出钥匙开门,把八嘎上司送进门里、进门、关门,松了一口气。

这一连套动作之一气呵成,很有一些“家丑不可外扬”的即视感在里面。

然后,鹤见研终于想起来八嘎上司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为了更了解下属鹤见研,也就是他。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手里拿了个大盒子对他傻笑的月见山大人。

要不,还是别了解了吧?

虽然刚把人放进来,但是现在他又有了开门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毕竟难保八嘎上司不会给他来一出“你说城门楼子,我说胯骨肘子”的交流事故,让他年纪轻轻就被气得老眼昏花。

而且,一时冲动过去,他又觉得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是一场无聊透顶、愚不可及的滑稽剧。

就算掺杂了悲剧因素,也无法上升到悲剧的高度,无论截取哪一段都只会让听者觉得无聊又可笑。

他已经没有年轻时毫无顾虑地相信他人、无所畏惧地倾诉的勇气了。

他站在玄关进退两难,八嘎上司倒是兴致盎然:“我们就在玄关聊吗?”

“……不,您请进。”鹤见研最终还是让开了空间,领月见山大人入内。

他们来到客厅,月见山早把作为登门礼物的海产递给鹤见研,鹤见研接过,余光注意到盒子下还有一本夹着一支笔的笔记册子。

这么认真吗……

鹤见研一边心里发怵,一边礼貌接过礼物盒子,问道:“可以现在打开吗?”

月见山早说请便,于是鹤见研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帝王蟹,确实如之前线人所说,十分“肥美”。

他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地把帝王蟹放进水池,洗了手,又折返回来,发现月见山早毫不见外地从沙发上转移到地上,挨着茶几盘腿坐着,把笔记册子摆在茶几上,严肃认真地等他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这样,他们就是面对面而坐了。

鹤见研坐下的动作都因为这个认知而僵硬了几分。

他忍不住想,月见山大人会问些什么呢?

是会问他最近做了什么,还是问他前首领的事情?

没想到月见山大人一张嘴,问道:“我能问你什么?”

“……什么?”鹤见研发出迷茫的声音,“什么叫能问我什么?”

月见山早照搬了R老师问他的问题,他说:“我不太明白和人相处的边界,不知道问你什么问题会让你生气、不满、无法接受。那就告诉我你愿意说的吧。”

他说完,想到一点,补充道:“虽然起因是想成为好上司,不过现在我不全是作为上司来询问,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不用说……对了,可以把我当做随机上门采访的记者!”

“……这么打扰私人生活的记者和节目会被投诉到办不下去吧。”鹤见研忍不住说。

“所以我说我干这行会饿死嘛。”月见山早翻开崭新的笔记册子,随手写下“一、”,然后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看着鹤见研。

鹤见研和他沉默地对视。

月见山早:……

鹤见研:……

月见山早:……?

到底是鹤见研先受不了这凝固了一般的沉默,认输地说:“……您给个范围吧。”

“那就……服饰的偏好?”

“深色的,如果沾到血了不容易被看出来。”

“我也差不多呢……那爱好有哪些呢?”

“没有。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翻阅圣经。”

“虔诚的信徒啊……对我的看法呢?”

“……八嘎上司。”比较小声的一句。

“好坦诚啊。”月见山早感叹道,他不像鹤见研想象的那样生气,甚至连“竟然被下属这样评价!”的惊讶都没什么,“我看起来真的很笨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笨蛋’想评价了。”

“……看起来没有很笨,平时也能正常相处,但总是在人猝不及防时做出奇怪的事情,唯一能解释的只有‘笨蛋’了吧。”鹤见研偏过一点视线说道。

当面说坏话时的心虚在说完坏话后淡去,他那身为下属的责任心也彼消我长了起来。他皱起眉头:“除我之外这样说您的是谁,可以告诉属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