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心忍不住道：“仙界不查的么？”

姬停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话，陡然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抬手划亮传送阵，在骤然向傀儡击去的天雷中带着她们飞身而起！

“仙界？”她摇摇头，“仙界的人数早乱了，能查得明白才有鬼。”

强烈的风让沈芙心顷刻间有些恍神，就是这一瞬模糊间，她看见自更高的天上天而降的劫雷劈在人界的土地上，而她们正擦着天雷逆流而上，转眼已至仙界！

“对了，忘记多问一句小芙，”姬停忽然道，“是回故藤仙居，没错吧？”

她话音未落，她们三人已齐齐站在了生满花木，弥散着香气的庭院中。

*

离沈芙心重生至今，其实在仙界满打满算只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她从拔剑不出，在整个仙界都赫赫有名的废物，到如今比肩赵览萤的听神境，也只是间隔了一段小小的人界历练。

仙界诸仙闭关修炼动辄百年千年，人界的一百年于她们而言也就只是一百天，百年尚且不过弹指一挥间，百天能做什么？就连青帝灵山有关赵览萤喻湛虚的那段八卦都还正新鲜热乎着呢。

庭院内无人，沈芙心走了一段，便见那日归府时在廊下罚跪的剑修。

故藤仙人不在，她气色看起来康健了些，正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裘走在花间树下。沈芙心认得这衣裳，是她那短命的大哥穿旧了不要的。他擅惺惺作态，又惯会欺凌比他修为差的，收养来的其余小仙，总是能哄得故藤仙人高兴，于是时不时便能从这便宜爹手缝里得点东西。

这身长裘他穿过，还有旁人穿过，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年岁最小的这剑修身上。

她记得这个剑修似乎是刚上界便被哄骗来的。故藤仙人的手段老练，沈芙心不得不服。

似乎是听见响动，身穿长裘的剑修少年仓皇抬起头来，见是沈芙心，脸色刷一下变白了。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摘下身上这件外衣，却不料沈芙心用剑鞘将她遍布疮口的手摁住，她恐惧地望向沈芙心，惊恐道：“我、我不该偷穿放在里屋的衣裳，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剑修话音未落，便听廊下的屋中传来杯盏掷碎声，同时有人大喊道：“酒呢，怎么还未上酒？”

这少年神色更为焦灼，沈芙心纳闷，故藤仙人死都死了六七回了，仙魄还钉在自己这剑上，里边坐着的人是谁？

“是他的故友来了，叫金光仙者的那位，”剑修压低了声音，眸中盛着恐惧，“来了数日了，一直不走。”

此时姬停与慎杀走前来，少年见又多了几位生人，或许也有人多势众的缘故，她的心不知为何却稍微放松了些。沈芙心则听得蹙起眉，什么金光仙者，听都没听说过，不过想想能跟故藤仙人玩一块去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盯着面前的少年，低声道：“他让你做什么了？”

“差遣我替他跑腿温酒，让府中仙使们设宴宴请他，”少年剑修声如蚊呐，手上的疮口红肿一片，“酒也喝了，宴也吃了，就是不肯走，说是要等他回来……”

沈芙心了然。她猜得没错，能跟故藤仙人一起的只有同路货色。她将掉在地上的长裘捡起来，扔在少年身上，道：“站在这别走，等着。”

少年急了。她跟沈芙心没什么交情，往年也轮不着自己可怜沈芙心，却本能地不想看她去送死，着急道：“你别去，我听闻这金光仙者已至听神境！还是等故藤仙人回来再说！”

“故藤仙人？”沈芙心已然走前去推开屋门，无辜道，“故藤仙人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什么意思？少年剑修又急又茫然，恨不得御剑在府上将故藤仙人给找出来去糊弄他的所谓故友。她四顾了几圈，哪里都没找着仙人身影，却瞥见了沈芙心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同情的目光。

“别找了，”慎杀同情道，“她说的是真的。”

只是回来的方式有点特殊罢了。

沈芙心含笑推开屋门，先闻见一股浓郁的酒气。她没着急看屋里坐着饮酒的人，反而先回身关门，将门给锁死了。

到处都是酒，贵重的神木地板上是，玉桌上也是，都沤进了臭气。沈芙心笑吟吟地望向来人，便见那所谓金光仙者醉倒在桌前，双目混沌，穿着一身人界穷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华裳。

见是沈芙心来了，金光仙者勉力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沈芙心走近几步，客套道：“我说是谁，原、原来是侄女回来了。”

沈芙心很上道，站在原地微笑道：“你喊我侄女，我是不是也得喊你一声叔父？”

昏暗的光打在她脸上，金光仙者看不清这个便宜侄女的神情，但他猜应当是愚钝的，外强中干的，正如多年前见她一样……她的坏流于表面，只是为了提防旁人伤害她的一种软弱的手段，想来如今也是一样。

他闻言大笑几声，笑得他伏在桌上，用力抓住酒樽，快意道：“好！你爹是个讨厌的精明人，却养了你这样有意思的女儿！我听闻你还逃了虹京仙子的婚，厉害，有种！”

“都是旧事了，”沈芙心谦虚道，“叔父来了几日，也该回去了。”

金光仙者嗤笑起来。他猛然灌了一口酒后，忽然变了脸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回去？沈芙心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能修什么鼎术就能从泥里爬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爹跟我说话时尚且要陪着小心，你一介丹仙，哪怕我今日在这里悄无声息地弄死你都不会有人知道！喊你爹来跟我说话！”

沈芙心没有动怒，在金光仙者眼中已经是无言的退缩。他醉得像烂泥，沈芙心笑了，笑声温润如春风：“我爹他不是在这吗？”

什么意思？

金光仙者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沈芙心道：“叔父跟我爹关系一定很好吧。”

“那当然，我们可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话音未落，沈芙心的剑便已铮然出鞘。

想动手？金光仙者轻蔑地笑了。他不是不知晓沈芙心在神界得丹神器重，但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只是一个蜕尘境的小仙而已。他剑随心动，属于他的本命长剑刚直冲沈芙心而去，便被一道更加凛冽的剑风所阻拦！

自从踏进这间屋子起，沈芙心就没想让他活着回去。

金光仙者已至听神，他的酒意在剑风杀来的瞬间顿时醒了九成，沈芙心还是一幅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样子。她手中没有剑，可在这处屋中，金光仙者分明看见了无处不在的属于沈芙心的剑！

她一剑将金光仙者的半张脸划至见骨，沈芙心抓着他的长发将他揪起来，实在是太吵了，吵得她心烦，于是她轻轻用剑剜去了金光仙者的舌头。

其实在凡间观察慎杀杀猪，她也学到了许多实用的小技巧呢。

她并不着急让金光仙者死，而是有意让这位叔父看得更清楚，更恐惧些。在他再也无法完整发出的呜呜嚎叫声中，沈芙心抬手召来长剑，昏暗的屋宅被剑鞘上盈盈闪烁的仙魄照亮。

她轻声道：“你说，你跟他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好兄弟，一辈子。既然如此，你也一起下去陪他吧。”

第67章 从轩辕台回来，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