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岱冷迟疑一瞬，抬眸望向身旁的姬停。姬停想也不想，作势要跪下来抱住她大腿：“是这样求么？”

姬停刚弯下身，那双手便贴在了沈芙心的腿上。

她被她的手心烫得后退一步，姬停的胳膊便已经将她的双腿圈住，往她怀中拉去。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姿势很奇怪，沈芙心惊悚地感知到自己的膝盖贴在了姬停胸前，她从未和任何人如此亲密过，动作顿时卡壳了一瞬。

姬停没有跪，只是蹲在那里，小小地耍了沈芙心一道，算是在报复她这几晚不让自己睡床。她见沈芙心脸上罕见地出现这种没见过的神情，觉得好玩，甚至隐隐觉得有点可爱

完了。姬停惊觉脑内走向变得不对，抱着她的手骤然松懈。

姜岱冷跪在地上，不自觉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位丹修手中浮现一柄长剑，想也不想地提剑劈向身下人的手：“给我放开！”

她看着二人一个跑一个追地远去，久久无法回神。慎杀将姜岱冷拎了起来，已经见怪不怪：“别看了，习惯就好。”

沈芙心全然不知身后姜岱冷和慎杀的对话，她腿上还保留着姬停手心的温度，还有她手指微微陷进肉中时的握感，顿时怒意更甚，一剑斩出！

就在这刹那间，丝丝缕缕的灵气自土地中拔地而起，汇聚于她剑尖！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的感觉。

沈芙心几乎握不住手中水剑，这柄水剑自从诞生起便从未如此不听使唤过，灵气萦绕在她剑尖，逐渐蔓延至剑身，再到沈芙心握剑的手，霎时光芒大盛

姬停有所预感，闪身避让。在她闪躲的下一瞬，如瀑般的剑芒便直斩而下，将整座青芜宗照亮！

……不是吧。

沈芙心和姬停心中不约而同浮现这三个字，停下脚步看着被毁坏的整面山壁。瀑布被她劈得扭曲变形，在一阵微微的灵光闪烁后骤然干涸消逝，露出本貌。

灵气还停滞在沈芙心的剑尖。

她丢开剑，蹲下身，用手掌去感知大地。以沈芙心为界，地底的无数灵气顿时挣扎破土，温柔地环绕在她身上，像臣民为它们认定的王女披上披肩。

在重重灵气的包裹中，她感到熟悉且亲近，这些灵气随她所动，任她掌控，凉凉地冲刷着她，让她的心镇静下来。

沈芙心抬眸望向弥散消逝的瀑布。在原本是瀑布的地方，出现了一面泛着萤光的结界墙壁，就在结界之中，卡着一道人影，生死未卜。

沈芙心心情复杂，她扫了眼匆匆赶来的姜岱冷几人，道：“……那个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参商？”

*

天下一切修炼法则，皆脱不开灵气二字。

叶宗主看清墙中人影后便晕了过去，姜岱冷勉强还能撑住，被慎杀半搀半托着走到了结界边上。慕参商闭着眼睛，悬浮在结界墙内，无法再进入结界，更勿论逃脱，此时实在难以分辨她究竟是死是活。

姬停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慕参商苍白的脸。

当年丢的不止是自己的性命，还有更多曾信任她追随她的人的性命。姬停无颜见她，攥紧从嫖婙皇帝墓中带出的长剑，预备强劈开结界，将慕参商带出来。

沈芙心狠狠撞了她一下：“让开。”

她走上前去，右手覆在泛着光的结界之上。

她们看不见的灵气顺着沈芙心的掌心释出，如水般渗进结界之中。仅仅瞬息，这面神界降下的，禁锢她们无数年的结界便悄然碎裂，随着灵力化成一滩幽幽的蓝水。

沈芙心收回手，看了眼滑落到自己脚边的慕参商：“还活着，先带走吧。”

她正欲走开，地上躺着的人便猝然睁开眼，本能地紧紧攥住沈芙心的脚踝！

“我……我要去找吾真，”慕参商挣扎道，“要小心神界的眼睛……我看见了眼睛……咳咳咳！”

沈芙心蹙起眉，挣开她的手：“搞什么，吾真都死了三万年了。”

听见这句话，慕参商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两眼一黑，再度晕厥了过去。

姜岱冷见状膝盖一软，顿时倒在地上。沈芙心被这些人整得没辙了，拎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都说了你大师姐没死，赶紧把她抬回去。”

姬停道：“我来吧。”

她将慕参商背在背上，一路沉默，往山巅上的小屋走去。

慕参商浑身发冷，软塌塌的，当她将她安置在房内的床上时，明显感觉到慕参商体内松了口气。姬停喉间紧绷着，散发出苦涩的味道，慕参商刚才说要去找吾真，显然她在那里时还未曾听闻吾真的死讯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结界中度过了三万年。

整整三万年日月啊。姬停愧对的不止她，还有更多人……可救世真的有用么？她渡了那样多的生魂亡魂，扛起将颓的三千世界，可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或许她从一开始的念头就错了。

沈芙心还没忘了自己的丹修身份，往慕参商嘴里大把大把地塞掺了灵气的丹药，顺便给晕过去的叶宗主也塞了两颗。姜岱冷浑身发抖，抓着她师姐的手不放，她觉得师姐的手冷得像石头。

丹药在慕参商身上起了作用，她缓了一会，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眼前的姬停，眼眸亮了一瞬又熄灭下去，转而看见慎杀时，慕参商一把攥住慎杀的手，急切道：“慎杀，我要找吾真，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慎杀看了眼姬停，艰难道：“吾真死了，我被打下凡间轮回，如今从头来过，记忆也不全。”

眼见慕参商又要晕过去，沈芙心眼疾手快拉住她，语速飞快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你方才说什么眼睛，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慕参商深深喘了好几口气，方才道：“我脱出结界的瞬间看见了眼睛。

“神界将我们贬至这处结界之中，看似宽宏大量让我们这些叛党静心悔过，实则是困在此处每日过同样的生活，等我们逐渐失去心智变成行尸走肉。我打算闯出去，又不知外界情况如何，是否有重兵把守，于是先以身试错。我找到了结界的弱点，本以为能顺利地脱逃，却在穿过结界的那一瞬看见了无数双悬于空中的眼睛”

眼睛？沈芙心眨眨眼，这个她从来没听说过。

想起那个被凝视的瞬间，曾在人界经历过生死血战的慕参商几欲呕吐。

“无数个眼球，镶嵌在红色的血肉里……那些眼睛是反着长的，没有睫毛，也不会眨眼，但却会随着我的动作而滚动，始终凝视着我！”她情绪有些失去控制，语声嘶哑，“那不是神的眼睛，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睛，却在被凝视的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从此卡在结界的缝隙中……昏昏醒醒，师尊和师妹的谈话我都能听到，可我却无法动弹我做不到。”

姬停体内泛起久违的恶心感。这样的注视，或许她曾见过，那是埋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她无从捕捉，空留一阵反胃和毛骨悚然。

会是戒凡音么，戒凡音有那样大的神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