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抱起手臂,冷声道:“我不信这些。”

吾真对预言的后半段无动于衷, 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指了指湖中的莲花:“好的,那我们如何带走她?如今我们没有灵力, 只能靠人手搬了。”

那少年耸了耸肩,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你们自己去和莲花商量吧,只有她愿意,你们才能带走她。”

莲花还趴在湖边。她换了个姿势,正低下头梳理自己的长发。

吾真深吸一口气,率先走过去,蹲在湖边。莲花仿佛看不见她一样自顾自玩自己的,时不时溅些湖水在吾真身上,像是故意的。吾真憋了半晌,温声道:“跟我们走好不好?”

军师站在一边听着,此时搓了把手臂,嫌恶道:“你好像凡间那种骗小孩的人贩子。”

吾真懒得理她,伸手向身后的同伴们:“找点纸来给我。”

慎杀从行囊中翻了几张草纸出来递给吾真。此处无墨,吾真划破指尖,在莲花终于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里俯身写写画画。

一群人围在吾真身旁看她画画,军师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几眼,捂住脸道:“……画的是什么东西。”

吾真画完了,将画怼在游过来的莲花眼前,另一只手比比划划:“你,变小,我们找个缸,装着你走。”

……这画确实画得很粗略。堂堂三界第一剑仙也有不擅长的事啊,慕参商默默腹诽,这个圆形的东西是水缸?莲花画得倒是能看出来……但水里泡着的这位能看得懂吗?

莲花眨了眨眼,视线从画挪到吾真指腹未愈合的伤口上。此时正有一滴血顺着吾真的指缝往下滴,转瞬便滴落在了湖水之中

她忽然抿唇笑了一下。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方才还浸在水中,像是无法行动的莲花忽然站了起来。湖水深处巨大的黑影于瞬间消失不见了,她衣衫湿答答的,但水似乎是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东西,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的湖泊。

吾真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岸,蹲在自己身边,抠了点岸边的泥巴在纸上画了几笔。

……就连从未出过世的莲花画技都要比吾真好。

慎杀看着画纸上用泥浆画出的水缸,和坐在缸里的小人,脸上的愁云散去,站起身道:“我去搬水缸来!”

*

她们来时各自骑着马,去时弄了辆马车,用来载坐在水缸里的血莲花。

吾真和军师二人挤在马车内,面前放着一只水缸,缩小了的莲花在缸里哼歌,一手抓着笔在纸上画画。

临行前她们给她买了成沓的画纸,够莲花画上不知多少年。

“……你说她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军师盯着兴高采烈的莲花,压低声音道,“不然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感化一下她?”

吾真摇摇头。莲花明显不明白这些,感化她等于白搭。二人沉默着看她画画,一路颠簸,就这样来到了某座彻底大乱,腐尸遍地的国度。

此处已然彻底没有了活人的气息,不仅如此,就连飞禽走兽也全都销声匿迹。在滚滚袭人面的热浪中,吾真忽然叫停了在前面策马的慕参商。

她从马车中下去,仰面四望了一圈周遭光秃秃的山峦在灵气枯竭的这些年月里,连风的气息都是闷的臭的,连一丝生机也没有。

军师跟着她跳下马车,倚在门边,防止有妖物袭击车内。她们身后的马队随之停下来,慎杀提刀勒马,见吾真面色凝重,便也跟着跳下马,问道:“怎么了?”

吾真低声道:“你们听,有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

慎杀侧耳倾听,在某声类似哨响的声音过后,她们所有人的面色顿时肃然起来。

如山般壮硕的身影自远方而来,散发着可怕的恶臭。军师倚在门边远眺,啧了一声,将轻剑拔剑出鞘:“是尸山化成的妖物。速战速决,这东西太臭了,尸水沾在身上十天半个月不散味。”

她紧守在马车边,将好奇探头出来的莲花摁回去:“我和慕参商守马车,吾真慎杀和其余人分三队包抄尸山,它的弱点在最初异变的那个人身上,找出来,把头砍掉,尸山自然会坍塌。”

她话音未落,吾真便已提剑迎上!

那柄自凡间跟随她至今的本命剑闪着凛凛寒光,在扬手的刹那挥出了一道半圆形的弧光,将逼近的尸山怪物削去了半个脑袋!

军师怒吼:“是让你找根源的头,不是削尸山的头!吾真我真的最烦你这点!”

莲花被按回水缸内,听见车外黑发女人愤怒的控诉,她又将头探了出来。军师已经无暇管她了,但仍旧牢记着自己设下的保护莲花的指令。正当她全神贯注看着战局的时候,车内忽然有张纸递了出来。

粉眸绿衣的莲花趴在车窗边,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军师的脖子。

“什么啊,”军师看着她递来的画,“你的意思是……你想去前面?”

莲花点头。她又递了一张纸出来,顺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慕参商举着长剑瞥了一眼那纸张,好心替她解释道:“她说她肚子饿了。”

军师扭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别闹,晚点再找东西给你吃,我们现在忙着呢。”

“……好像不是这样啊军师,”慕参商睁大眼睛,“她的意思好像是,这个她也能吃……”

站在车旁保护莲花的二人眼睁睁看着莲叶的枝蔓从水缸里溢出,蔓延,顺着车窗往外一路攀爬,如她们所有人都走过的接天天阶般轰然落地,生长成遮天蔽日的模样!

水缸里只剩植物的根,莲花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吾真,上面!”军师失声道,“那朵莲花在你们所有人上面!”

吾真躲过尸山扫来的一记重击,趁此机会仰头望去。果真有一朵巨大的血色莲花开在数重莲叶之上。这只在她们眼里已经算是巨大的尸山在莲花面前弱小得不堪一击,晃着腿坐在花瓣中心的粉眸女人朝她们弯眸笑了笑,忽然朝着尸山伸出手

滴答。

吾真恍然望向天空。

下雨了。

只刹那间,方才还散发着恶臭的尸山瞬间崩离解析,那些或鼓胀或干瘪的尸体全都消失了,只剩从天而降的一场血色雨水。

她们所有人站在血雨中,形容狼狈,看着高坐莲心的女人兴高采烈地伸出手接住这些雨水,低头啜饮。

“……别看了,”军师走过去,扯了一把吾真,“这个血雨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