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心头也不回，扬声笑道：“执天君，我们如今去哪？”

闻人懿面不改色，冷峻道：“去人界，天道大人如今正潜心修炼，神界正是需要灵气的时候，去将此方人界的灵气全抽走。要知晓三千世界都由天道诞下，如今抽光底下的灵气供给神界也是应当的。”

沈芙心一拍手，兴高采烈道：“天道大人真是好谋算！罢了，阿修罗界的这些魔气虽然低劣些，却也堪用，反正这些阿修罗也没那个机缘飞升，抽它个一半拿回去用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说罢，沈芙心一翻掌心，又现出她那口灵火燃成的小鼎，果真说到做到，将阿修罗界本就不充裕的魔气给生生抽走了一半。

见此情状，阿修罗的少城主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噗一声吐了满地的血。

沈芙心全然不在乎，笑吟吟地拉开传送阵，似乎是真打定主意撒完野就跑，带着众人瞬间从阿修罗界挪去了人界。

慎杀全程看得似懂非懂，此时见沈芙心竟然这么快就从阿修罗界离开，还是有几分不解：“为何不呆在阿修罗界再看看？”

“不必了，”沈芙心一只脚踏出结界，轻描淡写地将此间人界的灵气抽去约九成，温声道，“两族之间的误解与血仇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消失殆尽的，如今我们为她们创造出了更可恨的敌人，只有多数人共同抵抗敌人，阵营一致，才能让她们真正地达成和解。”

她深谙仇恨带给人的推动力，若无其事地在此方人界和阿修罗界搅完浑水，便在短时间内与众人去了数个人界与魔界并生的位面，如法炮制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又干了一遍。

直到沈芙心也开始疲惫时，正是天光预备再度破晓时。

沈芙心站在光下，整个人如同被溪水洗涤过一遍那样，自从下来人界后，这些日子的奔波与变故让她恍若再度重获了新生。在她站的地方，野花盛开的微末处，正有一片小小的水洼，倒影出她天青色的影子。

沈芙心垂眸望去，在如镜般的水洼中看见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姬停的身影。

自从那夜对姬停堪称残忍的拒绝后，姬停果真按照自己的心意，一次都没有主动贴上来找自己。

虽然她并未刻意躲避，但沈芙心夜里想起此事时，却愈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时在水洼中看见姬停的影子，不免借着垂眸自照的机会多看了她几眼。可沈芙心从未想到姬停原来是个这样敏锐的人似乎察觉到沈芙心正透过水面看自己，姬停在原地默了默，随即也垂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水面平稳，玉衣不见，只见群山似的淡青。

沈芙心按捺下心间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想起前几日闻人懿说要回仙界的提议，想起前世今生种种，终于做了决定

今日天晴，宜回仙界。

第177章 太好了，鼎来！

回仙界这件事最开始其实是闻人懿的提议。

如今沈凌苍情况渐好, 按照在黄金古国找到的木匣所言，她们如今还差木偶泪一点，真心一颗。前有喻湛虚的例子，再想想盒中的预言, 闻人懿在喻湛虚身死, 暴雨倾盆的那一夜来找过一次沈芙心。

泛着金光的暴雨中, 闻人懿叩响了沈芙心的屋门。她没等多久, 便听见门内传来动静，来应门的人是沈芙心。她开门时没看闻人懿，反而眼神往她身后扫了几眼，这才收回目光，脸色几不可查地冷淡下来。

闻人懿直截了当道：“别看了，她没来。”

沈芙心总觉得闻人懿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本来就烦，当即就要将门当着她的面甩上。闻人懿见她要走, 也不急着拦, 慢悠悠道：“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果不其然，沈芙心停下了关门的动作，冷淡道：“为什么她自己不来？”

“还能为什么, ”闻人懿不想在她们俩之间蹚浑水, 快速道, “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她让我代她说，你那个木匣子中的预言或许与你切身相关, 尤其匣内那句‘剑斩前尘’, 与喻湛虚的这一环扣上了。如若想找到下一味药，你应当去找赵览萤。”

沈芙心敛眉思索道：“是真心还是眼泪？”

“眼泪吧, 赵览萤能被天道选中做执天君并非偶然，二者之间定然有解不开的渊源。”

闻人懿随口道：“吾真在神界抓住戒凡音，沈凌苍曾从他腹中剖出过一只眼球，那眼球是天道产物，戒凡音的神力也由此而来，说不定赵览萤与天道早有勾结，甘愿做祂的傀儡也未可知。总而言之，与其在人界游荡，刚补完窟窿天道便再点把火让我们前功尽弃，还不如杀回仙界，看看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芙心应下了。如此过了些许时日，沈芙心在这些日子里挑完阿修罗界与人界的火，也是时候回仙界继续拱火了

总而言之，她们动身回仙界的这一日是个晴朗的好日子，但愈发靠近九重天，沈芙心便愈发能感知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待到双脚真正踏上仙界的云层时，沈芙心这才发现，原先的琼楼玉宇竟然尽数化作灰烬，整座仙界遍是疮痍，就连灵气也稀薄得可怜，简直连人界都不如。

仙界定然遭受过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她远眺被雷劈下一块，遍是残缺的群山，想起自己坐落于玄都花界的仙山，忽然有些可惜。也不知当初留下的结界顶不顶用，仙山中漫山遍野的桃花和果子都是当初姬停侍弄着的，如若真被毁了

沈芙心可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沈芙心勉强压下心间的郁气，与众人一同放眼望去。只见目之所及之处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仿佛仙界本身就应当如此荒凉没有人烟。既然如此，沈芙心倒也不急于一时了，只管带着娘亲她们传送回了仙界以东的玄都花界，预备先看看自己家的情况。

对于回家这件事，最热衷的不是沈芙心，也不是栖居在她仙山隔壁的邻居们，而是沈凌苍。

沈凌苍久栖在神界冰冷的接天莲池内，对于凡人“家”的概念了解十分匮乏，她对于家的想象全然寄托在了女儿沈芙心的身上只要女儿在身边，暂时落脚的陋室可以是家，并不宽广的马背也可以是家。

但就在踏出传送阵的那一刻，沈凌苍那双浅粉色的眼眸仍旧闪闪发亮起来。

尽管整个仙界从上到下已化作一片废墟，尽管不远处蛇沼的污泥溢出来，冲刷得满地都是，尽管玄都花界的桃花树皆被雷劈得枯死……

沈凌苍依旧仰起头，双手交握在胸前，高兴得非常真情实感：“好大一座山啊！”

……是的，好大一座山。她们身后的姬停跟着抬眸望向这座曾短暂居住过一阵的仙山。四季轮转的结界已经被毁，这座曾经远看是一整片雾粉色的仙山变得光秃秃的，上面的花树尽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散开很远的青烟，像是山上在有人烧什么东西。

小芙的仙山里进人了。

姬停蹙起眉，当时她们从仙山离开时，自己并没有来得及加固结界，谁也不曾想到后来天道会丧心病狂到对仙界也下死手，绝了她们的灵气来源，还将仙界摧毁成如此凄惨的模样。

她是知晓小芙有多在意自己的仙山的，上到她们当时住的屋子，下到山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小芙的心意建造种植的……

可这一切已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了。

想起那一夜小芙冷淡至极的眼神，姬停心间一阵刺痛，不由匆匆垂下眼眸，遮去了眸中的失意。

沈凌苍不明所以，眼睛依旧亮闪闪的，三两下便小跑进了破损的结界中，对看见的每一样事物都报以赞叹哪怕那些原本完好的东西如今都已衰败，或被人为地毁坏，沈凌苍仍旧露出了非常心满意足的神情。

毕竟这是家啊，沈凌苍折了一支枯死的树枝拿在手里，哼着哄孩子的古曲往山阶上攀登而去。从此时此刻起，自己终于也能明白家对凡人而言的概念了。

沈凌苍挺高兴的，沈芙心跟在娘亲身后，倒也不忍毁坏气氛，只是一路哄着她往山顶攀登而去。众人跟在这对母女俩身后，慎杀已经提前拿出几把纸伞来，啪一声撑开在身前。

头一次来学生家做客的燕丹不明所以，青天白日的又没下雨，撑什么伞？于是她没接慎杀递给她的伞，就这样跟着攀上山去。

越往上攀登，越能听见喧闹的人声，伴随着烧毁木柴的气味远远飘散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