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履行灵宠该做的义务,”姬停偏头,让兔耳朵可以被她整个握在手里,轻声道,“主上。”

沈芙心整颗心因为她这句“主上”而摇晃了一瞬,姬停实在太狡猾,竟然学会用这一套迷惑她,此时不像兔子,更像一条看着无害可怜实则切开黑的黑心狐狸。既然用这一套,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指尖自姬停的兔耳朵上滑落下来,拂过她正发烫的脸颊,停留在她唇角,轻轻摩挲了一下。姬停因着她这一举动几乎战栗起来,沈芙心的手很冷,她依恋般地将脸贴在她手心里降温,然而下一瞬,沈芙心将手无情抽走,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度握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姬停扬起脖颈,让她更轻而易举地握住自己。

雪地中,她常年被衣物捂住的肌肤白得像瓷器,泛着兵器般的冷光,黑发与白雪相互交缠,简直像鬼气森森的画卷。沈芙心从未发现姬停也有这样如同鬼魅般的时刻,或许是被心中的恶鬼诱惑,又或许是被姬停这一瞬的容光震慑,沈芙心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缓慢地俯下身去,将脸贴在了姬停胸前。

心跳是有温度的。

她一寸一寸地听她心房搏动的声音,那声音紊乱无规律,变得越来越快。沈芙心不禁想起往先自己冒傻气的那一刻,自己竟然传信给姬停,问过她吾真有没有生过孩子,意在吾真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娘亲。

她当然不是,可她将自己带下凡界,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这一息中,姬停几乎同时兼具母性与神性,沈芙心如同蟒蛇般缠紧了她,贴着她一寸寸向上,在姬停情动的眼神中俯身

姬停的嘴唇有些薄,或许是因为意乱情迷,亦或是天气太冷,此时她的嘴唇也透出丰盈的血色。

见沈芙心倾身过来,姬停现出瞬间的慌乱,她本以为这会是突如其来的吻,但沈芙心微热的嘴唇落在了她的唇角,忽然狠狠咬了她一口。

她这一口咬得很狠,几乎见血,姬停没有推开她,只是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似乎在为了方才涌现的遐思而难堪。沈芙心听不见她的心跳了,姬停的脸也变得极冷,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

沈芙心仍与她贴在一起,此时嗅到血腥味,鬼使神差地舔了舔方才下口咬的那块地方。

她像猫一样舔舐姬停的唇角,直到血腥味被眼泪的味道冲淡,冲刷成涩口的咸味,她才恍然如梦初醒,直起身子望向姬停。

有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沈芙心看着躺在雪地里的人,生平头一次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姬停顶着咬痕,没有抬手去擦拭唇角,而是抬手擦掉了那滴眼泪。沈芙心心中蓦然升起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情感,这种情感使她微微抿唇,开口问她:“你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姬停闷声道,“可能你俯身向我的那瞬间太像爱了,我感到幸福。”

沈芙心靠着她,姬停睡在雪地里,不自觉地用指尖握紧沈芙心垂在自己脸侧的衣摆。沈芙心垂眸看着她唇角的咬痕,“你当年就是这样轻易地将我带了下来,没有发生任何别的事情吗?”

“其实有的,”姬停赌气般道,“但我与沈凌苍达成共识不说,谁说谁遭天谴。”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烙在姬停唇角的咬痕,嘴唇的一侧被咬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不知是否因为方才舔舐的缘故,血已经止住了。这不算吻,沈芙心原本只是想单纯地报复她,可后来的舔舐让她自己也开始弄不明白了。

她垂眸看着她,道:“疼吗?”

姬停没有立刻回答她。她轻轻攥住沈芙心的手,让她将指尖放在自己的胸口,感知自己的心跳:“这里有点点疼。”

在再度感知到她心跳的那刻,沈芙心仿佛被烫到般抽回了手。她不再看姬停,破罐子破摔般用指尖沾了些雪,覆在姬停的唇边:“别被我娘亲看见了。”

姬停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听话地任她摆布,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沈芙心的唇边。

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不会咬人的。

第155章 “太子殿下,请指教。”

当沈芙心与姬停从覆满山雪的采薇青丘回到太阴皇宫时, 喻湛虚正在被女侍们催促着去沐浴。

楚天生坐在宫苑中的树影之下饮茶,全然不理喻湛虚在自己身后惊慌失措的抗议。这位奇怪的曌云太子似乎很害怕与她的学生分开,恐慌中,她将她们新为她换上的外氅一扔, 连着上面用以装饰的琅佩玉环全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当沈芙心回到此处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奇诡的场面。满地摔毁的琳琅无人去捡拾, 方才还好端端的喻湛虚被几位面露难色的女侍围在当中,她挣扎得太厉害,没人能制住她,反倒是她自己将那双沾满箬国旧主鲜血的鞋子甩掉了。

喻湛虚赤着脚踩在碎玉上,面对陌生的宫苑满眼恐慌,仿佛下一瞬就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沈芙心见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挽起袖子准备将她掀过去,喻长庚便哒哒地跑了过来, 拦在沈芙心身前哄了喻湛虚几句。喻湛虚这才安静下来, 木着脸被女侍们推走了。

楚天生听着身后她们远去的声音,起身对着沈芙心与姬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她们围着这张小石桌与自己同坐。此时天外飘着小雪, 楚天生拿出一纸契约, 轻轻推向沈芙心:“这是拟好的国契, 二位请看。”

在沈芙心她们带着喻湛虚与楚天生交涉时,姬停正在应付沈凌苍,对她们谈话的内容一无所知, 此时便好奇地将视线挪了过来。

沈芙心拿着那纸契约, 垂眸扫过一遍。

“太阴愿意出手帮扶箬国。我们愿意出资在箬国建设学堂、商行,派一批太阴师者全方面地传授箬国百姓知识, 并与箬国建立友好的贸易往来,在箬国新立的君主还未站稳脚跟之前,出兵去往箬国边境防守,替箬国解决外忧问题。”

楚天生温声说完这些,忽然语声一肃,“但我们有一个条件。所有太阴出资帮扶的学堂、商行不许有哪怕一个男子进来。男子不得入太阴出资的学堂学习,也不许被太阴出资的商行聘请,不许参与太阴之间的任何贸易。如若毁约,我们立刻会从箬国撤走,并连本带利地将我们付出的东西讨要回来。”

喻长庚垂着手,在一旁静静听着。在沈芙心与姬停单独离开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去沐浴更衣,生平头一次换上了合身柔软的衣服,穿上了新鞋。打理得体的喻长庚依旧瘦弱,但面上的稚气稍稍退却了些。她们刚开始没留意她,只以为这孩子才堪堪七八岁,但楚天生请了太医来替喻长庚看过,原来她已满十一岁,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太过羸弱才会让人错认她的年纪。

沈芙心认可楚天生的做法。毕竟有戒凡音这种惯偷在前,谁也不知晓待到箬国发展起来之后,箬国的那些男人会不会效仿这位已死的伪战神偷取功劳,又将事态拧转回如今这样。

她将纸契推回楚天生那头,颔首道:“待喻湛虚出来后,让她执笔签了。”

不过众人等来等去,都未等到喻湛虚沐浴更衣完出来。喻长庚心细如发,见沈芙心脸上神情开始有细微的不耐,便立刻悄悄拔腿跑向了老师沐浴的那处小殿门前

数墙之隔外,喻湛虚正蹲在女侍们拉开的屏风之内。

自从进到太阴宫殿后,喻湛虚的身躯便时时战栗,但那时有喻长庚陪着她,握着她的手,于是喻湛虚勉强压下了心间的恐惧。可如今学生不在,再度看见似曾相识的金红帐、白玉屏,喻湛虚索性从浴池中跳了出来,湿着长发蜷成了一团。

身上的血污被洗净,可依旧有血气从鼻腔内钻进来。屏风外的女侍们看见她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影子,连忙绕过屏风将她扶了起来,为喻湛虚换上一身准备好的新衣。

按照陛下口谕,她们为喻湛虚换上的衣衫是身大红色的利落红衣,更衣完毕后又劝着她让她在镜前坐下,为她梳头,用冠束好长发。说来也奇怪,待一切打理好时,方才那个蜷在池边、面色苍白的女人竟然变得如金似玉般矜贵起来,风采不输自小作储君培养的楚天生。

喻湛虚坐在镜前,愣愣地任由她们摆弄自己的长发,直到束好发的那一刻,她神思陡然摇撼起来,猛然站起身,险些砸坏了这面铜镜。

怀着满心惶惑,她再度打着赤脚在殿内奔逃。一众女侍实在没了办法,她们个个身长八尺身强体壮,可挽弓射狼的臂力却制不住一个发了疯的喻湛虚,只得命人打开殿门去找救兵。

喻湛虚在殿内旋转,只觉这些华贵的瓷瓶繁复的玉橱都朝自己沉沉压来,逼得她无处可逃。直到她跌跌撞撞跑到一面悬挂着兵器的墙边时,才恍惚着止住了脚步。

墙上悬挂着一柄古朴精美的青铜剑。

如若喻湛虚还有记忆,她就该知道这剑与自己惯用的那种轻薄长剑迥然不同。它呈一种厚重的铜青色,长约七尺,几乎是与人等身的长度。她往先惯常用的是三尺剑,掂在手上轻盈不坠手,挥剑时剑刃几乎能切开长风。

这柄青铜剑显然是用以装饰的,它太长太沉,常人即便能将它攥在手上挥舞起来,也支撑不了太久。更何况使用者纵有空手劈虎的臂力,在应敌时拿着它也不便行动。

但这柄剑令喻湛虚止住了脚步,她站在原处,尝试伸手将它从墙上取下来。

就在此时,喻长庚与楚天生她们纷纷涌进殿内。楚天生见喻湛虚已拿着那柄剑,不由失笑道:“看来这剑与你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