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干上沾着一层糖粉，很甜, 抿在唇间便自动化开了。沈芙心本想将这东西吐在地上, 但见是自己喜欢的，便沉默着开始咀嚼起来。姬停见她肯吃，展眉一笑, 蹲在地上看她脸色：“我赶早特意去给你买的, 好吃吗？”

沈芙心懒得理她：“罢了, 下回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懒得问你了。”

此话一出, 姬停心间那根原本抚平了的弦又骤然拉紧了, 竟然难得地感到心中酸涩难忍。她不怕沈芙心骂她，却真的怕她不理她, 姬停见沈芙心已经将脸转了过去，下意识握住了她垂在椅边的指尖，不安道：“不要，你问我。”

然而沈芙心打定主意的事情便不会再更改起码如今不会。她见姬停倾身上来，便用手背去推她的脸。姬停做错了事，格外委屈，用脸颊抵着她冰凉的手背，鬼使神差道：“小芙，你……你的手好冷。”

……这样有些太过了。

分明是她将脸凑过来，可沈芙心却莫名有种她在占自己便宜的错觉，指尖一颤，将手收回来了。

她不想再跟姬停争论去哪的事，冥冥中直觉她来日要走时也不会与自己告别，恐怕会将自己给直接丢下，越想越气闷，不想看到姬停这双水光盈盈的眼睛凑近盯着自己看，便将又压过来的姬停拂开，随口道：“买果脯的钱哪来的？”

“找慎杀借的，”姬停被她推开，回味般地摸了摸曾贴在小芙手上的那半边脸颊，无辜道，“好姐妹的钱就要一起花。”

慎杀缩在角落，想起姬停凑过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骗自己钱的模样，感到一阵恶寒，看不下去道：“还不是你跟我说的，你顶着生命危险下凡界捞我上来，有钱就得一起花。”

总感觉这人往先也是这样骗自己钱的，慎杀心道。果然恶人就得恶人磨，只有沈芙心这等剥削人的好手才能制得住她。

沈芙心哦了一声，从芥子袋里倒了几粒灵石出来，倒在姬停手心里：“给你一百灵石，零花钱，省着点花。”

一百灵石能干些什么，慎杀同情地望向姬停。买两包果脯就花没了。

可超出她预想的是，姬停竟然很高兴，将那几粒灵石珍惜地收了起来：“小芙给的零花钱，我不会乱花的。”

……想来也是。这可是沈芙心亲手给的灵花，姬停如今又是一幅老树回春的样子，不把这几粒灵石奉到神龛上拿香去拜就已经不错了

慎杀在心中默默冷笑一声。这一百灵石姬停是绝对不会花的，所以还是会找到自己这个好姐妹头上，她果然不该同情姬停，她该同情她自己。

沈芙心隔岸观火慎杀和姬停眼神中的机锋，看了没一会，便觉身上用于仙界通讯的灵器微微颤动起来。她拿出灵器，原是受到一封短信，信主是结夏剑尊。

“怎么了，”姬停见她神色不对劲，好奇道，“是谁给你传信了么，你师尊？”

“是结夏剑尊，”沈芙心简单复述她信中内容，解释道，“她说昨夜仙界有些人听见异动声，心中不安，想来见我一面，问我如今在何处。”

姬停犹豫一瞬，脸色也跟着变了：“你的这位剑尊该不会跟你的那两位前任师尊师姐是同路人，正做贼似地在暗中觊觎你吧？”

沈芙心低头回信，即便早知晓姬停的性子，仍觉得无语：“什么同路人，你看她那样子像吗？”

只有不像的才是真高手。这回换了姬停严阵以待，她们在仙山上坐了没一会，便有人触动结界，沈芙心感知到正是几日不见的结夏剑尊，便痛快地放了她上来。

结夏剑尊风尘仆仆，看样子有几日不曾休息过了，也来不及遵循礼数与沈芙心嘘寒问暖拉家常，一上来便道：“我听外边的传闻不对，忧心樱容会在凡间出事。”

慎杀贴心地给她倒了茶水，洛结夏一气喝空了，坐下来道：“她们说是底下有动静，我怕是人界那边有问题，算算樱容快的话应当也就该是这阵子回来，心下惶恐，却无人能说”

底下？姬停心间一动。昨夜仙界底下的确有变动，正是封锁住堕仙的地裂……难道二者有关联？

姬停并不打算将此事说出来，免得讨沈芙心的打，便在此时不阴不阳地插了句嘴：“找你那虹京仙子去说啊，近水楼台，跑那么远来找小芙做什么。”

洛结夏没谈过恋爱，在人间时师姐妹们便疑心她偷偷背着她们修无情道，此时当然没弄懂她话中的机锋，老实道：“虹京仙子将伏剑仙学撤了，我失业了，目前无处可去，还在找仙宅租赁。不过好在她赔了我一大笔赔偿金，我也不急着再觅新活干了。”

沈芙心下意识又与姬停对视了一眼。她听见赔偿金三个字，微微一笑，对洛结夏和善道：“我山脚下还有空屋。剑尊若不嫌弃，住我山下啊。”

洛结夏听她如此温柔，顿觉这学生教得不亏，感动道：“啊，如此正好，但我不白住，我一月给你多少灵石合适？”

沈芙心显然深思熟虑过，张口便道：“八千吧。”

洛结夏心中一凉。果然沈芙心还是沈芙心，再温柔再动人都是假的，从往昔到如今依旧是能够成为她午夜梦魇的存在……但话已放出口，她本就脾气好，脸皮更薄，不好意思再做更改，便打着哈哈道：“那、那我……我便暂住着，住上几个月，待樱容回来就走。”

沈芙心温声道：“不着急，剑尊慢慢住着。我接下来打算闭关一阵，剑尊在仙山内自由走动便是。”

洛结夏见她游刃有余，不免道：“有几个修天机卜数的都说仙界将来恐要动荡，芙心你不怕么？”

“人界还每隔十年八年说天降神罚世界末日呢，也没见劫雷劈在凡人身上，”沈芙心安慰她，“剑尊若真忧心，不如沉下心修炼，至少那时跑也跑得快些。”

洛结夏觉得她说得有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她摸了摸鼻尖，转身下山去收拾自己的新屋子去，打定主意每日都去仙界入口看看景樱容有没有回来她如今不住瀛海附近，恐怕景樱容回来了找不到自己。

姬停则跟着沈芙心回房。沈芙心拳头发痒，最终还是忍住没将门摔在姬停脸上，只是自顾自坐下开始闭关入定。

慎杀白日里已经与沈芙心说好了一起闭关，此时也回了自己房间，只剩姬停还清醒着坐在沈芙心身旁，偶尔去看看慎杀那头有无需要照料的。

仙山内拢共就四人，姬停与洛结夏不熟，不想找她，便日日轮着待在沈芙心和慎杀身旁。

时间对于仙人与修士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眨眼过了约莫七十余日，姬停生怕她们入定时有变，这些日子便不再外出去看堕仙。

这日，她正倚在沈芙心榻边静心运转灵力，忽然发觉昏暗的室内有东西亮了起来。

她侧眸一看，原是沈芙心袖内放着的一枚小小金叶子正在闪烁亮光。

姬停认出来这是她另一位便宜师尊燕丹上神曾给过她的金叶子，不免蹙眉，总觉得神界之人此时来找总没好事。她暗道一声得罪，隔空将沈芙心贴身放着的叶子取了出来，接通了燕丹的传讯。

刹那间，燕丹的身形浮现在半空。姬停微眯着眼，睨了眼燕丹的气色，看出来这人不像从前那般羸弱了。

而燕丹那头接通便看见一张床榻，想来是沈芙心的寝房，却不知为何没有点灯，正在诧异时，便见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从一旁冒出来，若无其事地与自己打起招呼：“这不是燕丹上神么，有何贵干？”

燕丹震惊地看着姬停，指着她道：“你，你跟她……罢了，沈芙心去了何处，我有要事找她谈，请你避让！”

“我无意窥听上神的私事，也想避让，”姬停勾唇笑了笑，温声道，“可惜我避让不了。小芙正在闭关，我看她情形，恐怕还有个几日才能出关。若上神有事嘱托，尽管让我转达。”

燕丹凝视着姬停那幅与故人极其相似的身形，心中百味杂陈。

她瞥见的确正在打坐闭关的沈芙心，一时无奈，就连自己的神色微微变了也不知晓：“你……你转述与她，说等她出关时立刻下人界寻一味草药给我。在我连通这个传讯法器之前，不要再用它联系我，切记。待她一醒便下人界去，多找一些时日，收多些，愈多越好，不必急着回仙界来。”

姬停是何许人也，迅速从燕丹的语声中察觉到了不对。她收起玩笑，正色试探她道：“是何种草药？”

“让她翻那本丹书，记载在第两千页的便是了，”燕丹低声道，“你……你与她一同下去也可以，不必只让她只身下界。”

说罢燕丹便匆匆挂了传讯，姬停将那片叶子归还原处，站起身在沈芙心榻边找到了那本丹书。她飞速翻到燕丹所说的两千页，只见那味草药看起来平平无奇，不少个位面的人界应当都有这种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