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纵身从高处跃下,迟烁跑在前面伸出手将火焰收回掌心,两人迅速向着声音的来源移动。

穿过几条街道,在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内,两人果然发现了几名幸存者。这些人面黄肌瘦、满脸惊恐,看到两人时仿佛看到了救星。宁宜真已经初步习惯了开启异能状态下的感官状态,进门后也下意识一扫,确定附近没有丧尸的威胁,这才打手势示意迟烁放下戒备。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心跳,在无数迟缓跳动的心跳声里尤为明显。

那一瞬间实在是长久的危险中练出的直觉,宁宜真猛然旋身,余光看到一名幸存者手持匕首扑了过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迅速出手,一把拧住那人小臂,毫不客气地狠狠一扭。与此同时迟烁的厉喝才刚刚落地:“小心!”

匕首当啷一声落地,偷袭者痛呼一声跪倒在地,随后被冲上来的迟烁一脚踹翻。男人仿佛一瞬间从懒猫变成了致命的猎豹,特种军靴狠狠踩上那人胸口,目光冷得让人从心底生出恐惧:“你想干什么?我们是来救你的。”

“呃、咳……”那人胸口差点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踩塌,痛得脸色变白,根本说不出话。旁边宁宜真将匕首轻巧地踢到空中,啪地伸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家队员肩膀:“我没事。他在耍小聪明而已,看我们只有两个人,装备也齐全,多半是想抓了我们去其它基地当投名状。绑起来吧。”

迟烁回过头看他,表情依然阴鸷:“他想伤你。”

他这副模样简直像个大反派,脚还碾着别人胸口,狠辣得实在有些不寻常。宁宜真没多想,只以为他情绪上头太紧张,又拍拍他手臂安抚:“他也没得逞,治好丢出基地就行了。”

剩下幸存者再也没有敢耍花样的,两人把偷袭者捆成一个粽子,发了信号更新位置,终于等到了队员的支援。

这个小插曲明显影响了男人的心情,回去的越野卡车上,迟烁像个幽灵一样坐在车角,一言不发。

夜幕低垂,数辆越野皮卡飞驰而过,车灯转瞬照亮寸土不生的荒凉大地。队员情绪不佳,身为队长的宁宜真自然有责任疏导,于是坐到他旁边:“你还在想刚才的事?其实就是个别幸存者的小心思,等你见多了就习惯了。”

幸存者挥刀向救援者,那是人性中最幽微黑暗的一面,迟烁当然不是没见过,闻言意外侧头看他一眼:“……你居然知道这些。”

他还以为这位队长只知道黑白分明的正义,锄奸扶弱的那一套。

“当然知道,只是不会去想。”

宁宜真看着窗外绵延百里的荒芜土地,声音慢慢低下去:“末日让很多人都变了。或许那些人最开始也不是想要伤害别人,只是想活下去……然后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沾上了血,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显然有过什么深刻的经历,素来带着笑意的温和语气里也染上惆怅,话语更是道出令人唏嘘的残酷现实。迟烁忽然别开了脸,几秒钟后才道:“……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赤隼出过叛徒。”

宁宜真轻声叹息,却点到为止不欲再多说,转移了话题:“不提这个了。给我讲讲你以前在的地方吧,冰狼是个什么样的基地?”

“冰狼啊……”

刚刚那个险而又险的话题就这么浮出水面又隐没,迟烁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声音懒散,“很多规矩,很多人互相争抢资源,所有人都担心自己落在别人后面……每天一睁开眼睛,想的就是怎么才能活过今天、保住明天。”

他说的仿佛是别人的事,却又好像隐隐透着什么深意,宁宜真陪他沉默片刻,安慰地拍拍他:“没关系,现在你来赤隼了。”

心向光明、心思纯净却不愚善,与他相处的每分每秒都让人更想占有这样一个美好纯净的宝物。迟烁回过头来,神色已经如常,深深看着他笑道:“嗯,现在有宁队罩着我了。”

返回基地后众人照例先去医疗组,赤隼基地的负责人孟群恰好也在。

孟群今年已经六十余岁,曾是这片区域驻军的高层,末日后一力主持建设了赤隼基地。小老头精神矍铄,虽然腰杆已经佝偻,行动间依然充满军人风采。看到宁宜真和迟烁并肩走来,孟群目露精光,脸上笑容慈和:“这就是小迟吧?”

特种小队是赤隼的重要武力,人员变动都和基地命运息息相关。老人家仔细探问了迟烁一番,慰问了他进入基地以来的生活,还给他讲解了目前的几座大基地之间的关系和势力现状。

“靛鲨是离我们最远也最神秘的基地,很少有从那里出来的人,没听说过和哪座基地建立友好关系,目前呢,我们把他们作为非友好势力看待。之前也有我们的人被幸存者袭击,我们分析似乎有一个势力在怂恿幸存者抓异能者去做投名状,不排除就是靛鲨的可能性。”

老人说着紧紧盯着迟烁表情,对面的男人却眉毛都不抬一下,甚至眼皮越说越下垂,到最后困得差点闭上,头也在一点一点。宁宜真狠狠一拧他后腰,男人瞬间痛得轻嘶一声坐直了身体,一本正经道:“……是,我都记住了,您接着说。”

孟群:“……”他听见个鬼!

这幅没个正形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什么心思深沉的外来者,孟群放弃教育他,面对宁宜真时又瞬间变脸,慈爱地拍拍他肩膀,替他抻直衣领,最优秀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疼爱:“小宁啊,小迟就交给你带了,务必让他快点融入赤隼。”

老人家背着手走了,褚惜也在此时出现,手上端着两个杯子:“哥哥,要喝点东西吗?”

他给迟烁也准备了杯子,礼数上毫无缺失,却从不主动直接和对方打招呼。迟烁一笑,拿过来闻了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假意沾了沾唇就放下,听着兄弟俩说话:“听说哥哥今天被幸存者袭击了,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宁宜真一口气喝了半杯,想到当时的事忍不住想笑,“迟烁当时就在旁边,一下子把那个人踹翻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小惜你不知道,出外勤的时候枪掉地上他都懒得捡。”

“……”房间里充满了无形的剑拔弩张气氛,偏偏只有一个人完全感受不到,褚惜和迟烁目光对上一秒又移开,咬着牙微笑道,“是吗,真有意思。哥哥没事就好。”

三人就这么聊了一会天,褚惜缠着宁宜真说话,后者则完全没发现两人之间的火星,迟烁偶尔哼出一个鼻音或者简单回答。直到有人来临时把宁宜真叫走,房间里的气氛终于改变,表面上的和平退去,变得冰冷又紧张。

这次是迟烁先开口:“孟老头找我了。”

“他怀疑你了。”褚惜到底有些沉不住气,表情变得阴郁,“谁让你非要进一队缠着哥哥?”

“你羡慕?”迟烁一笑,露出满足回味的表情,“一起出外勤的感觉确实不错,他已经信任我了,贴身碰他都不会抗拒。”

他犹不解气,看着褚惜脸色变了简直越说越爽,说完还要煽风点火刺激他:“所以说,有些事不是只有兄弟才能做。你现在把路走偏,以后打算怎么掰回来?”

“…………”褚惜埋着头,沉默了更长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然而再抬头时,他脸上阴郁的表情竟然一扫而空。

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无辜地拿起旁边宁宜真的杯子,随后坦然自若地就着杯沿上的水印喝了一口。

那动作实在太充满暗示,迟烁的额角一瞬间隐隐抽动起来,下一秒就见柔弱的青年对他露出恶意的笑容:“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我的异能需要别人放下戒心,但你不一样。等拿到靛鲨想要的情报,你只要放火把这里烧干净,再打晕哥哥带走不就好了?有什么必要骗取他的信任?”

迟烁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还是说……”褚惜坐在实验台上,捧着宁宜真的杯子,如同一条斑斓的毒蛇对他露出笑容,一字一句轻巧无比,“你其实是喜欢上了哥哥,想要他的真心呢?”

夜幕低垂,房间里变得昏暗,一边戴着耳钉的男人终于收起懒散的神色,阴影中的脸变得面无表情,眼神锐利而冰冷。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对峙了数秒,实验室里紧绷到极点,仿佛下一刻就要迎来恐怖的爆发。

许久之后迟烁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与自己和解了一般,从阴影里抬起头来。

在褚惜的冰冷注视下,他脸上竟然又带上了懒散落拓的笑容,一副无赖的样子:“是啊。那又怎么样?我可不像有的人,在阴沟里呆久了,没见过健康正常的东西,想要什么人也只会搞一些下作的手段。”

“小惜。”他学着宁宜真的样子叫他,仿佛是已经登堂入室的男朋友对待恋人的弟弟,却带着十足的嘲弄,“你该长点心了。”

褚惜死死盯着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拳攥紧,偏偏就在此刻到了晚上的开灯时间,全基地的灯光一瞬间打开,实验室里变得一片明亮。刚才那种波澜诡谲的气氛一瞬之间消失,迟烁直起身,绕过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丢下最后一句:“对了。有毒的杯子不好处理,帮你消灭证据了,不客气。”

随着门被带上,下一瞬间,褚惜拿给迟烁使用的那只杯子忽然诡异地自燃起来,而后竟然像是什么柔软的材料一样在火焰中融化,剩下的物质慢慢凝固成黑色的一小团。杯中的液体顺着流到地面,缓慢翻腾出一看就知十分诡异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