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冷着脸比较好看,笑起来太傻了点。
李莱尔暗自地想,没说出声,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就出卖了她。时崇抹泪的手滑到她脸颊,圈着肉拧了一下。她被袭击得毫无防备,假装生了气,狠狠瞪了时崇一眼。
他看她气得脸圆鼓鼓的,笑得更开怀。
忽然,李莱尔作势要抬腿踢过去,撑到半空吃痛一声捂住膝盖。
时崇被吓了一跳,忘记自己的右臂正输液,忙不迭从床位上弹起,要坐到李莱尔床边,站起身时被点滴瓶拉扯住,只能站在两个床铺的中间线,慌张地问,“没事吧。”
“我生气起来很好玩吗?”李莱尔环抱手臂,翻过身去,故意只留下背影给时崇看。
“我只是觉得你……好可爱。”时崇解释了一句,李莱尔还是没反应,他费力伸出手指,来回戳她的肩膀,“我错了。”
眼见李莱尔还是没反应,他想出歪招,就是为了克她面子薄这一点,“兔兔理理我呗兔兔理理我呗……”
“好多人呢!”李莱尔猛然回过身来,脸涨红了,压低声音警告他。
时崇绝不见好就收,还要变本加厉,“兔兔理我啦!”
李莱尔将嘴巴气得抿成兔子发怒时的三瓣唇,一咕噜掀开被子,把脸罩在被窝里面。
小山上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他们在伤者中算是最年轻的青壮年。 虽然一个摔到腿,一个砸中手臂,刚好受损害的地方可以相补,搀扶着也能 1+1>2。又恢复得比周围的老人还要快,两个人一块给还未痊愈的山民们搭把手。或许是因为如此,他们私下被人默认为夫妻。
李莱尔帮忙照顾临床大姐的小孩,给小朋友们掖好被角起身,被隔壁的阿婆拉住,“你老公做活真利落。”被送上一枚大拇指。
收到这样的评价,不知道是要先反驳还是先点头,李莱尔只顾思考竟愣在原地。脚步声渐渐近了,右边的肩膀突然一沉,一条胳膊搭在身上, 揽住她的肩头。
时崇立马承认了这个说法,“我媳妇人更好。”
一室哄堂大笑。
被驾到这个名号上,李莱尔自然地顺着对白演绎接下来的剧情,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中,像一株落羞的百合花垂下头。
日历撕过第二页,李莱尔他们当天晚上被临床好心的阿姐,邀请到家里暂住,两个人的手机因着皆泡水里,现如今是身无分文,不得不寄人篱下。
“姐,烧菜的事交给他干吧。”李莱尔毫无心理负担使唤时崇,两手支着下巴忽闪眼睛凝望时崇,扯了扯他的衣角,“你不知道他炒菜有多厉害?我在家里学了几年都没他做的好吃,交给他完全可以放心,他特别能干的。”
时崇被夸得得意忘形,一时揽下所有厨活,他敲了敲身旁两个小朋友的脑袋,“看哥哥给你们露一手。”话是对孩子说的,脸却是朝向李莱尔。
乡下的厨房大多没有城里的精致,几块瓦片铺盖着就是天花板,用的还是旧时的烧炉,时崇哪里用过这些,弯着腰围绕灶台团团转,研究怎么起火。
近一米九的高个子佝偻着腰,在低矮的棚子里,一会站起一会蹲下,紧握蒲扇冲着火口扇风,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抹了几颗灰扑扑的煤印子,他热得出奇,额头挂着晶汗,拽出衬衫衣角直往脸上擦,露出一截粉白而壮实的小腹,凸浮的肌块与肌块之间凹下去的沟线里,也是亮晶晶的,全是汗。
“可以吗?看你出了那么多汗,要不歇一歇。”李莱尔拿了一张长毛巾,折成方形贴到时崇额上,给他捂一捂水珠。
“行,怎么不行。你快去外面坐着吧,里面太热了。”时崇推着李莱尔迈出门槛,他自己再钻进厨房忙活。
见他这么说,李莱尔更肆无忌惮贪懒了,她卧坐在勺状竹藤椅里,水泥地上的竹影也跟着晃悠,几缕风拂过发丝,她强撑着睁眼,受不住诱惑合上眼皮,张开眼,阖眼。她认床,这几天老是睡不好,难得此刻竟能放松身心,有几分疲意。
一睁一闭,周围的人景反复亮灭,像在看卡带电影,灰色磁带被卷轴吱的一声绊住,画面扑地变黑,声响皆无,咯吱咯吱卷轴又转动起来,影片的光彩瞬时恢复,明亮得吵眼睛。好几次下来,她禁不住折腾,终于闭上眼睛,额角抵在椅边沉沉睡去。
梦里有一只粗粝的手摸索她的手,看不清面目,李莱尔吓了一跳,头从竹边滚落出框,朦胧中她醒了过来,是阿姐给她盖上一层薄被。
“吵到你了吗?继续睡吧。”阿姐是五十多岁的女人,眼尾游开几条鱼鳍摆动的皱纹,上了年纪人还很精神,从角落里拣出一把板凳,坐在李莱尔旁边绣东西。
“没有没有。”李莱尔连连招手,她收起被褥,折好塞到椅后,伸长脖子去看阿姐绣的是什么。
是一尾璀璨的金鱼在池水里嬉戏,两颗大眼珠俏皮得很,时下年轻人会喜欢的款式。
走到哪都逃不了刺绣。
李莱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我绣的不好吗?”阿姐仿佛能听到她的心里话似的,两道稀薄眉毛像池子里纠结的水草,拧成一行,轻声细语地说。
“阿姐的锦鲤好漂亮,让我想起了我妈妈。”李莱尔用指尖轻抚每一处丝线的弯绕、折叠之处,悠悠地说,“她以前就是靠刺绣,撑起一个家。”
偶然间的倾诉像石子投准了小水坑,啪的一下水花四溅。李莱尔的双手被牵到阿姐的手心。
“假如没有这场洪水,也许我们一家还能多点营生。家里条件没有特别好,孩子的父亲外出打工了,我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白天务农回来,只能学着山上其他女人做点这些小玩意,担到村上,还能卖出去一些零钱……现在东西都泡发了……”
“山上学着这些的人多吗?”李莱尔绕了几步跑到小女孩身旁,书桌上是摞得整齐的课本,细心包了塑料封皮,首页誊写正正方方的名字,她跟孩子借了一张白纸和油性笔,刷刷地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推到阿姐的面前。
“等过了几天,阿姐可以试试联系这位负责人,老板我认识,他们最近打算搞一个新工坊,联合线上直播的形式。”
阿姐犹疑地接过纸张,“直播?那不是要被村里的熟人见到,我……我不行的。”
“这只是其中一种形式。只要赚到钱,不怕大家不羡慕,最重要的是尝试改变,有一就有二,得迈出去,才能看见生机。”
没什么可以失去的,索性豁出去。
她的眼睛铮亮,引得时崇跑过来拧了拧她的脸颊,“可以吃饭啦。”
李莱尔拍开他的手,领着小朋友布置餐桌。
“阿姐,你可以试着看看,小莱很靠谱的。”时崇望着李莱尔牵手孩子的背影说。
直到晚上九点多,山民普遍早已熄灯休息。阿姐家淋浴专用的热水器坏了,李莱尔乘着邻居家的空出来,才去洗澡。她爱干净,仔细浣洗完头发已经是十点钟,回到时,时崇揣着兜在阿姐家门口来回踱步。
李莱尔问他,“你这么快洗完了?”
时崇答,“我洗的是冷水。”
“你自己一个人洗的?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
“肯定自己洗,刚刚让你帮我,你说你没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