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1)

他尝试顺着她的话打草稿,“如果我残疾的话,你可以把我甩了,可以找一个更健康、更帅、更……”

接下来的话他想不下去了,喉咙涩得直发颤,他想像不出李莱尔和别人在一起的日子,她会和别人一起做他们做过的事情吗?她会和别人做他们从没尝试过的、一切新鲜的事情吗?她的生活有了别人的影子,新人的记忆将旧人的记忆涂鸦、覆盖了,他在她的世界缩小、变淡、彻底消失……

他对这个还未出现的情敌,嫉妒到发狂。

他要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正了正声色,僵硬地微笑,维持往日的严肃气质,预设好接下来要说的台词:如果我残疾了的话,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们分开后,你可以找一个更健康、更帅、条件更好的,如果你暂时没找到的话,你还可以先考虑一下我……

话说到一半,时崇忍不住哽咽,谎话就此截断。

他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她不要爱上别人!他要她只爱他一个人,少一点都不行!

讨厌自己懦弱的模样,要低下头求人这事简直要将他撕碎了。

但如果这么装可怜的话,或许求得她的一丝垂青。

时崇把自己当做临期商品,急忙向李莱尔把自己推销出去,可他嘴笨得很,频频卡词,说到后面话又变味,“你不爱我了的话,大可以找一个更健康、更帅、条件更好的,不用假设这种情况。你想走就走,我不会挽留你。 你喜欢谁,都和我没关系。”

李莱尔气急回怼时崇,他就只会这一招,幼稚得好笑,“我可以找,那你也可以找呀?那你为什么在我们分开后,屡屡向其他人打探我的消息,债款你帮我还了一部分,痞子你帮我在公安局处理了,还时不时在我的生活露个脸,阴魂不散。这个世界上和我同种类型的会有很多,相似的脸,相似的性格。你不用这么执着于我这个人,爱上其他人或许你会更快乐一点,不用那么纠结。”

“您真是太善良,都为我想好后路了,这么大度。”时崇一激动一使劲,卡在架子里的胳膊拽出来,身体疼痛比不过心里密密麻麻的针锥刺痛,像千万只蚂蚁小口小口地啃噬心脏,一点点凌迟处刑,要慢慢、慢慢地杀死他。

他猛地站起来,下肢还未适应站立姿态,踉跄着往后靠在货架上,原本张牙舞爪的野兽此刻瘪气得像没人捡的氢气球,幽幽在地板上漂浮着,“这个世界只有这么一个你,你要我去哪里找和你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所以我一直最爱的是你。”李莱尔肯定地说。

“我不要‘最’,我要你只爱我一个。”他受不了李莱尔的激将法,一骨碌就把藏在心里很深很深的话,不小心全抖落出来。

完了。底牌全摆出来了。

李莱尔仿佛被他的话吓到,眼睛一霎不霎,巴巴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像打火机呲的一声迸发的绮丽火焰,在风中飘飘摇摇地撩扯时崇的眼睫,他快融化在李莱尔的视线里。

忽然,李莱尔迅疾地扑过到时崇身上,对着他的嘴角下狠劲咬了一口,旧伤叠上新伤,立刻红肿一块。

“痛不痛?你不相信我的时候,我心里就是这么痛。你对我说那些推开的话的时候,总让我很害怕,我以为你要赶我走,我害怕有一天,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会走。”她伸出两手捂住紧紧捂住脸,低低地呜咽。

“对不起……我。”时崇想抬起左右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却忘记右手早已痛到无知觉,只能用左手为她揩拭不断滚落的泪珠。握住李莱尔的手时,他看见她脸上都是灰脏的泥土条痕,再去瞧她的手掌,都是大片破皮,生生露出血肉。

时崇立马联想到她一路找过来的不容易,心疼地抱住李莱尔。

谁知道她挣脱他的怀抱,突然清醒过来,很快抓住他的左臂,“是不是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快上到顶楼。”

两个受伤的人儿相互搀扶着蹬上窄窄的小梯间。

李莱尔之前摔了几胶,走得不那么快,但还是尽力保持速度。时崇将她揽过去,“你可以抱住我的手臂,我带着你上去,这样不会太累。”

“好。”李莱尔的右手环住时崇空出的左臂,也只是使了三成力倾到时崇身上,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无论如何,都要多靠自己一些,方才是上策。

终于爬到顶棚,两个人累得瘫坐在地上。远处起伏的群山像是长画卷里的风景。假如此刻不是洪灾爆发的现场就好了。身处广阔无垠的大自然背景下,李莱尔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他们的爱与恨无限稀释在浑浊的水层,极端的恨意随着水流与泥沙一起被漂滤,只余下至纯至真永恒的爱还遗留在河床底,等太阳光出来晒一晒,又是金灿灿的。

她微扬起下巴,等待救援,等待雨雾散去,她总有种感觉,他们不会死的。

时崇这时侧着身,挨着她的肩膀,“你为什么爱我的?”他有许多关于爱的问题亟待解决。

李莱尔犹豫了一会,缓缓道,“说不出来,从很多个瞬间、很多事情喜欢你,一件件叠加起来就越来越爱你了。如果硬要问我爱你哪里的话”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出神,舌头不弹动了,柔情似水地望着他。

时崇最受不了李莱尔这么看他,勾人的眼神总会挑起他内心深处吻她的欲望。

可这次,是李莱尔主动地,吻他的眉毛、眼窝、鼻梁、嘴唇、心口……

“我爱你的全部。”她轻轻地朗诵,念一句的极短极优美的诗。

而他是她最忠诚的听众,配合给出反应,眼睛扑闪着掉下一滴泪来。

第60章 终章 相濡以沫

“我有很多很多钱,你陪我玩好不好。”

李莱尔的手心猛然一沉,粉藕色玻璃瓶被塞到怀里,她用一只手臂圈住圆瓶,空出另一只手拨开木塞子,粗略一看瓶颈里全是用红色纸币折成的兔子头,没有交易多次的金钱腥味,是簇新的纸张。

“好多可爱的兔子啊。”大太阳底下,李莱尔高高捧起玻璃瓶,光线擦过曲线拐角,洒落到地面是一弯窄细的彩虹,五彩缤纷。

“这些够吗?不够我还有。”时崇收起平时在男孩子里不可一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贿赂李莱尔。

“谢谢啦,我好喜欢这些兔兔头。”

李莱尔两手紧紧将瓶子环绕在怀里,打量个不停,还时不时将脸贴到瓶面,一双软眼眨呀眨,满心欢喜的样子。表演完这一套,她将脸掩在玻璃瓶后,偷偷观察时崇的表情。

果然,他很受用她拙劣的把戏,卷而长的眼睫毛高兴地朝天空直翘去。

拎着瓶子回家,李莱尔压制蹦跳的脚步,用袖子遮得严严实实地上楼,关上房门,她将瓶身安放在床铺上,摇晃着小腿,双手杵着脑袋发呆。

时崇的手工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折纸兔子要么耳朵缺了一角,要么两颊的肉陷进去。她将瓶子掀了个底,沙拉一声,兔子头灌满了几字形瓶身。

这得用多少张人民币做成的?

李莱尔知道时崇不缺钱,只是拿钱当做摆设。她也学着他把钱当摆设。

喜欢和时崇玩,不是因为钱。她所钟爱的,只贪图他身上有着张扬的刺角,尖锐分明,她没有的那一种。

李莱尔是混沌飘忽的烟霭,全靠工匠李斯萍的创造,才有了自己的形状。她总为自己内里空无一物而迷茫,李斯萍给塑的金身她不喜欢,要自己找个偶像一点点捏出自己的形状。

就这样,时崇是她最初挑中的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