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而她是彻底自由的,她的自由让他恐慌。

时崇曾经设想过如果他和李莱尔在一起,会是怎么样的幸福。他坎坷地摸索出真正的爱是什么,让她不用耍心机就能被完整的爱包围,让她不用和别人争夺就能被注视和关照。可他总觉得很难做到这么理想的境地。他努力挤出时间陪她,努力不让她失落,更多目的是为了让她不要再逃走。

他嫉妒占据李莱尔注意力的一切事物,他连路边的狗都嫉妒,不知名的小狗都能得她多看几眼。原以为爱能治愈一切,他却愈发成为爱的饥食者,吃了这一顿很快期盼有下一顿,无底洞越来越难平。

前几天他们又吵架,而他摸走李莱尔的打火机,就是为了让她主动找他,没想到反倒是自己惦记了李莱尔两三天,而她毫无动作。也许昨天她打电话过来了,可他的手机泡在水里,没法及时回复信息。

他害怕她没收到自己的讯息,担心或者误会了自己。

又或者她真的生起气来,完全不理会自己呢?

他把来来回回嗑托点燃打火机。

火焰嘭的亮起,随即转瞬湮灭。

如果他死了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只不过是会更清净一点,或许他的父亲会开心,他的弟弟会更高兴一点,可能沈淑珍会多想他一点,当然也不多,就那么一点,他们自从年幼开始便很少居住在一起了,感情方面的联络是少得可怜,纯靠道义上的称呼。

至于其他人更不可能,除非与自己还有生意往来的人。

他往常以价值衡量他人,如今也不得不被他人衡量价值。

在这一瞬,他是无价值的,是被世界遗落的。

时崇盖上火机,亮光被收进铁皮盒子里。刚刚颤动的火焰余温还在残留在外壳上,他捂紧了火机,尽力留住每一丝暖意,就像平日里尽力抓住每一次资产翻倍的机会,那是为数不多能证明他存在的证据。

爱太虚无缥缈了,手掌扑过去想握住却被温度呵退,只敢远远地看着。

时崇想,他把李莱尔抓得那么紧,怪不得她要难受。她本来是云,有了爱的装饰后,也还是那朵云。云最向往自由,所以她无法百分百地爱他,是刻在本性里的。

要满分的爱,他现在领悟到这要求也太高了,他也无法做到人生百分百只有她。然而刨除工作,她几乎是他的全部。他把全部力量都载在她身上,怪不得她想逃。

或许她最好还是别爱他了。

然而李莱尔这时却冲破门进来。

“你?”

“你顺走了我的火机。”李莱尔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还有……我想你了。”

第59章 替代品

李莱尔拖曳沉重的脚步,与身后的洪水赛跑。

绷直膝盖,泡湿的牛仔裤堆积成连绵群山似的褶子,膝盖弯曲,皱痕化为冰面,冷冽地贴在伤口处。每次蹬上台阶,绽开的皮肉一次次撕裂,源源不断的血液浸红布料,黑脏的一块。

这点痛还不至于死人。

然而痛感和爱、咳嗽是掩不住的。

她也不强忍着,小小嘶出声缓解生痛,整个身子攀到扶手栏杆上,借着助力一阶阶往上爬。

快点。再快点。

她要活着,她也要时崇活着。

鞋子踩踏至坚实的地面,她还未能放下心来,走廊外围的栅栏被室外的大榕树横插进来,肥厚的树叶堆得满地皆是,她拖曳受伤的腿,侧身挤进树干与墙壁中空的位置,捏紧拳头敲击每一间门板。

直走到第七扇门,她看见微弱的光束从下边的细缝溜出来。

顾不了太多,李莱尔用肩膀铆劲撞击板壁,退后两步做加速准备,如无角的野兽突然长出攻击性器官往前顶去。

咯吱一声。

木门绕着门合页朝外旋转,李莱尔恰如偶然翻开某本专为消遣的小说,眼球飞快地在字符上跳动,骤然被某段精彩情节抓住注意力。

时崇神色颓唐,平日里打理得整洁的乌发分外潦草盖住眼睛,深墨色西服褪到另一只手臂的折半处,手肘积叠的褶皱拘谨地苦笑,白色衬衫最顶上的衣领袒露脖颈,余剩的两片衣料完全是水淋淋的,显得底下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颤动,却不十分暴露,几颗透明扣子将身体锁得牢牢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狂放着要冲破固禁,却被细长门襟上的钮扣把住。

他是被狂风暴雨濡湿的虎豹,强撑着支起四肢,维持最后的体面。

“你?”他就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往下说了,嗓音的气势比前几天削弱了几倍,眼神还十分有力,像饥肠辘辘的饿虎眈眈盯着她看,仿佛她是草丛里逃跑得特别快的野兔。

李莱尔知道他要问什么,“你顺走了我的火机。”她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还有……我想你了。”

“嗯……”原本时崇还高高昂首面朝着李莱尔,得到她太过直接的回答,立刻垂下头,像被碰触就合拢叶片的含羞草,视线慌忙从李莱尔的脸转移到她腿,涨红的脸褪成冷白,严肃地问,“你膝盖怎么回事?”

“你的手怎么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李莱尔三步并两步瘸腿地跑到时崇跟前,这才发现他的手臂夹在货架堆里面。

她将袖子捋到手臂,用擦破皮的手掌吃力地试图抬起货架,时崇也顺势拖扯那条被砸伤的手臂出来。

然而经过一天一夜的无眠与零进食,她早已看出他能量耗竭,现在只不过是强打精神而已。

窗外的雨水还在持续回旋,像锐利的新叶边缘刮在时崇身上。他是砧板上的一块新肉,是要端到高奢的餐桌上充一道难得的野味,如今要被倒进小巷里的餐余垃圾桶里去。他是很骄傲的人,总爱装作自己很强大。

李莱尔恰恰相反。

她假做寻一个新的支力点,慢慢绕到时崇身后,想用自己的身板为他遮挡一点风雨。而他很快看穿她的心思,“要不你先走吧,爬到楼顶或许救援队就来了,到时候你能给他们做引导。好过在这死守着。”

李莱尔瞄了一眼外面的水量高度,手上的动作还没停,她半蹲着,钻研压倒时崇的切口,要将货架上面的东西一批一批搬出来,重新站起时,她在原地顿了一顿,抬眼望着他,一缕黑发从额前跑出来,“你放心好了,我们会一起被救。”

“你怎么这么倔。”他伸出手将她的发丝掖到耳后。

“还是要努力一下的,如果你残疾了,或者死了……”余剩的半句话,李莱尔逐字逐字渐次吞回去了。

时崇这时心绪遽然降落至冰点,如果李莱尔因为他的缺陷,选择了别人,他会试图去理解,眼下她说出这话的意思,就是为了铺垫以后的离开。这还好,至少给他留了一点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