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捂住心口,喷出一口隐形的血注,说:“你毁我清白,我呃!”
他白眼一番,闭眼倒在了桌上,晕死过去。
宗随泱吓坏了,连忙伸手拢了下裴溪亭的后脑勺,又握住他的手腕一通把脉,煞有介事地说:“嗯,必须立刻剥掉衣衫行针”
裴溪亭“唰”地睁开眼,优雅地坐了起来,说:“哎呀,我又醒过来了呢。”
宗随泱失笑,握住裴溪亭的脸腮晃了晃,裴溪亭哼哼地表示不满,却没有打开他的手,拿着纵容的腔宠爱的调。
俞梢云和元芳先前一上楼就很自觉地寻了临近的座位,现下两人旁若无人地嬉笑亲昵,全然没有将周围人乃至周围人偷偷打量的各色目光放在眼里。
宗郁见惯了太子堂兄十几年如一日“生人勿近”的模样,哪怕不是头一回亲眼目睹二人亲昵,仍然有些见了鬼的错觉。他瞥眼看了眼左侧的其中一桌,赵繁喝酒如饮水,显然是眼里钻了火刺,浑身躁动不安。
这方,裴溪亭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将杯子放入食盒重新装好。俞梢云上前接过,他则拉着宗随泱起身,下楼去了。
许芳年转眼,好似看见了两人在斗篷里交握的双手,不禁轻声说:“好恩爱啊。”
“是啊。”宗郁晃了晃神,从前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是不开花的铁树,如今花开一朵,却俨然是谁都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的情种。
下楼出了侧门,风迎面吹来,虽说冷,但也醒神清爽。裴溪亭吸了口气,空气里梅花香气清幽,分外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择了左侧的道路,继续踩着雪阶往前走去,路上除了梅花,地上还开着些许小花朵,只是盖了层雪白的被子,只有偶尔露头。
前方是一座石碑,刻着“梅园”二子,假山嶙峋,后方的园子里摆着许多梅花盆栽,风格各异,梅花种类也纷繁不同,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都是各家各户自己送过来的,不署名,仅供人观赏。”俞梢云在后头说。
裴溪亭拉着宗随泱四处走走停停,突然在一处盆景前停下,比起满院子名贵考究的盆类花种,眼前这盆白色的野梅倒是更得裴溪亭的心意。
“树干苍老有力,梅枝蜿蜒有致,瞧着文气清雅。诶,你觉得呢?”裴溪亭偏头看向宗随泱,却见后者目光有些奇怪。
裴溪亭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猜测道:“难不成我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宗随泱偏头看了眼那盆野梅,笑了笑,说:“去年听说这里在办赏梅会,恰好手里开了一盆,就让人搬了过来放着,今年若是不来,我都忘了。”
“不愧是你,审美就是好。”裴溪亭说。
宗随泱失笑,说:“你若喜欢,我让人搬回去,放在殿里。”
“诶,野梅本就多长在山涧野谷,放这里正好,何必折腾?”说罢,裴溪亭拉着宗随泱往园子外走,“诶,有没有飞贼来这里偷盆啊?我瞧见有些人用的盆可贵重了,不比潜入宅子里偷财物更便利?”
“倒是没听说过。”宗随泱伸手挑起树梢,让裴溪亭过去,“名贵的器具都是能寻到主人的,放在市面上卖和主动投案报官没有区别。”
裴溪亭说:“也是。诶,我们这么上去是不是就到山顶了?”
“对,上面有一株古梅,据说有接近千年的树龄了。”宗随泱说。
“难怪,”裴溪亭吸了口气,笑着说,“香飘百里。”
他们踩着石径拾级而上,好在梅谷并非高峰,走到顶端也并不怎么费力。裴溪亭跟着宗随泱登顶,遥遥望见中间矗立着一株梅树,枝头白梅绽放,迎风傲立。
“真美。”裴溪亭感慨,瞧见树左侧的角落里坐着个老婆婆,正挽着一只篮子绣东西。他带着宗随泱走过去瞧了瞧,发现篮子里是红带子,有点像姻缘红结,底端绣的是并蒂莲。
“姻缘树上挂红带,缘分打成结,任谁都分不开。”老婆婆抬头对裴溪亭笑了笑,“公子若有心仪之人,可以买一对,讨个吉利,只要一文钱。”
裴溪亭环顾四周,说:“哪里有姻缘树?”
“那头。”老婆婆伸手往前方的小路一指,“顺着往前走就能瞧见一棵大树,上头挂了红带子呢。”
“那我买一对。”裴溪亭伸手选了一对。
俞梢云上前给钱,对伸手往兜里摸钱的老婆婆说不用找了。老婆婆愣了愣,双手合十,笑着说了句吉利话。
“走吧,我们去找姻缘树。”裴溪亭拉着宗随泱,兴冲冲地就往小路走,绕着山坡转了一圈,果然瞧见边上立着棵大树,像个穿红裙的大壮小子。
道路边上坐着个男人,面前摆了张长桌,搭着一方“笔墨租借一文”的木牌。见几人走来,男人立刻捧手作揖,熟练地说了句喜庆话。
俞梢云放了钱在桌上,元芳拿笔蘸墨,先试了试才递给裴溪亭。
裴溪亭道谢,按住红带子,俯身写上一行字:朝朝暮暮,共行共退。而后在并蒂莲上落下两列名字,裴溪亭和宗随泱。
用的是一笔小楷,字迹庄重。
他把笔递了过来,宗随泱接过,俯身在另一张红结上写:天长地久,鸳鸯不羡。
旋即署名,也是一笔楷书。
宗随泱很少写楷书,裴溪亭忍不住拿起来欣赏了一番,说:“衬得我的字像小虫子,没骨头。”
他作为东宫文书,有替君落笔下批的职权,但因为宗随泱的私心,下发的劄子上偶有同时出现两道字迹的朱批。收到的大臣们看见了,心里想了多少,裴溪亭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只是此前有一回在茶馆里听到隔壁人小声蛐蛐他,说裴文书的字和太子殿下的字搁在一起,相形见绌啦。
“这么在意啊,”宗随泱说,“那明日再给我奉茶,我做你的老师。”
裴溪亭想了想,觉得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立刻答应了,说:“那我以后在外面都叫你老师。”
宗随泱觉得叫什么都无妨,说:“你想和我玩这样的情/趣,我自然乐意成全。”
“你这个肮脏的人,不许玷污师生关系。”裴溪亭握拳往宗随泱脑门摁了一下,冷酷地说,“走着。”
宗随泱失笑,揉着裴溪亭的后脑勺,转身走到姻缘树底下。
裴溪亭犹豫地说:“挂哪儿呢?”
“自然是挂最顶上,”宗随泱说,“这样月老才看得见。”
“傻呀,”裴溪亭不赞同,“挂顶上,吹风下雨打雷下雪的,一条龙打下来,布都烂了。”
他在树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值了一处,说:“挂中间,上有遮荫,下有垫底的,位置向外,也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