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的天气,宗随泱一路回京,中途滴水未进,换了五匹快马,就是铁人也强撑不住。何况众人都明白,真正压垮宗随泱的是心里的钝痛。

俞梢云将宗随泱安置在寝殿的床上,御医把脉后替宗随泱施针,结束后又灌了汤药下去。半夜的时候,宗随泱的烧总算退了下去,御医和俞梢云这才松了口气。

俞梢云让御医下去歇着,自己坐在不远处的圆桌边守夜。

寝殿灯火通明,裴溪亭趴在床头,用手摸着宗随泱苍白的脸颊,心疼得不行,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习惯性地趴在宗随泱心口,好像只要听着那心跳,就能安心。

窗外风声紧张,裴溪亭握着宗随泱的手,时不时摸一下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反复,才能放心。

天蒙蒙亮的时候,御医过来替宗随泱把脉,说好在殿下体格好,这下烧全退了,只需要好好静养,按时服药。

但话虽如此,俞梢云仍然不放心,毕竟身体好了,可心病却难医。

御医离开后,白唐和俞梢云换值。

这天正午,宗随泱还没有醒,裴溪亭坐在床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飘了出去,就听近卫和俞梢云说:“太子妃自缢了。”

俞梢云愣了愣,没有说话。

这结局早已经定好了,否则昨夜殿下不会将太子妃留在东宫,他们无话可说。

裴溪亭飘回了寝殿,又趴会了床上。太子和太子妃虽然是家族联姻,但伉俪情深,太子没了,不论是出于私情还是为了维护宗鹭甚至不牵连家族,太子妃好像都只能选择那一条路。

“随泱啊,”裴溪亭握紧宗随泱的指尖,轻轻闭上眼,“快好起来吧。”

宗随泱梦里的路很深很长,倏忽是熹宁帝冷酷无情的笑容和宣判,转头又是皇兄温和俊朗的面容,含笑唤他:覆川,舍得回来了?他迈步走过去,四周突然又燃起熊熊大火,大火凶猛地吞食着他的血肉,皇兄在火焰里痛苦嘶吼,转头看过来,那是一双憎恶的眼睛。

“!”

宗随泱吓得退后一步,茫然地站在火里和皇兄对视。皇兄被烧得皮肉尽褪,痛不欲生,他迟缓地低下头,抬起双手,入目是着火的白骨。

他明明感觉不到痛,但就是好痛,痛从何来啊?宗随泱一步步地走向皇兄,像小时候走出皇家学堂的殿门、看见在阶梯下负手而立的皇兄时,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皇兄果真不再憎恶痛恨,那张脸如沐春风,又含笑地望着他。

他果然是该死的,对吗?

宗随泱脚步变得轻快,就要伸手触碰到皇兄时,耳边突然落下一道轻巧的呼吸,一道声音温柔地呢喃:“随泱,醒来吧殿下,快回到我身边。”是谁?

明明从未听过,为何如此熟悉?

宗随泱头疼欲裂,突然感觉头皮一疼,有人在拽着自己的头发。他微微拧眉,猛地睁开眼。

心口沉甸甸的,压着一个人,这人睡得很沉,手指还卷着他的头发。

宗随泱先是怔愣,哪来的人竟然躺在他身上?!随后勃然大怒,“放肆!”

裴溪亭正在梦中,被这一声冷厉的怒斥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睁眼醒了过来。不料陡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瞳眸,那里头是他从未见过的厌恶和排斥。

“”裴溪亭心里一痛,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不顾,张口就骂,“宗随泱你个王八养的,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别以为在梦里就可以分不清大小王了!你呃!”

声音戛然而止,裴溪亭脖颈一紧,被宗随泱掐住咽喉反身压制在身下,那力道,宗随泱是真的想杀了他!

“你是谁?”宗随泱目光冰冷。

“殿下!”门外的俞梢云听见动静,快步跑了进来,却看见自家殿下单膝跪在床上,右手掐着什么,青筋暴起。

俞梢云茫然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副诡异的画面,说:“殿、殿下,您怎么了?”

“什么怎”宗随泱偏头对上俞梢云震惊茫然心痛担忧的目光,微微蹙眉,“你看不见他?”

裴溪亭已经翻白眼了。

俞梢云顺着宗随泱的目光看向床上,使劲揉了下眼睛,惊恐地说:“殿殿下,什么都没有啊白唐!”

白唐瞬间闪身入内,站在俞梢云旁边,看了眼自家殿下,而后露出同种表情。

那一瞬间,三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中邪了?!

宗随泱目光僵硬,手上的力气微微一松,但仍然禁锢着不断咳嗽喘气的人。他打量着这个邪物,长得就是一副妖里妖气的精怪模样,来历定然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宗随泱说,“胆敢隐瞒,我让你抽筋扒皮,永世不得超生。”

好小子,敢威胁老子,裴溪亭翻了个白眼,哑声说:“你敢这么做,你以后就没男朋友了。”

“男朋友?”宗随泱蹙眉,“说人话。”

“就是男媳妇儿,龙阳之好,懂吗?”裴溪亭恶劣地笑了笑,“你以后不仅要和我搞男风,而且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呃!”

宗随泱手上用力,说:“妖邪之物,休要口出秽言。”

“你、你不信?”裴溪亭伸手握着宗随泱无情的铁手,竭力说了个数字,微微挑眉,“你不信就自己量量,你有多长多粗,我比你清楚。”

“”宗随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脏东西,拧眉道,“你”

裴溪亭怕这死小子再加力气,那样他的小脖子真的会“咔嚓”掉,于是赶紧抢先一步,说:“你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喝酒,喝多了,结果在寝殿里晕晕乎乎地栽了个跟头,额头“啪叽”一声往地上盖了个戳这件事你嫌丢人,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皇兄。”

宗随泱深深地凝视着裴溪亭,俄顷,说:“你果真是妖邪,竟然能窥探往事。”

“?”

不儿,大哥,你算了。

裴溪亭胸口起伏,决定不和这个版本的宗随泱计较。他说:“是二十四岁的你亲口告诉我的。那年除夕,我们窝在躺椅和一张毯子里一起守岁,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我告诉你,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学校门口的煎饼,还有一元一串的地沟油炸串,不正宗的臭豆腐,挤着喝的酸奶袋有一次我把酸奶袋挤爆了,喷了一脸,在大街上丢人,你就跟我说了这件糗事。”

裴溪亭伸手搂住宗随泱的脖子,温柔又委屈地看着他,“随泱,你不能杀我,也不能伤害我。否则等我醒来,会找二十四岁的你算账的他好心疼我的。”

??[107]番外吻旧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