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樊盛和叶泽楷的辞呈时,莫成颇为震惊。 他没想到叶泽楷提的那些要求,就是在这等着他呢。 莫成将两人的辞职信都上下扫了一眼。 “想好了?” 叶泽楷和樊盛都点点头。 “另外,我觉得孙宇可以胜任我这个位子。志和早年积累下的客户他也还在对接着,没有人比他更加适合。” 孙宇本身也很心怡厦华给出的待遇,只是妻子刚生了二胎,女儿正上着全市最好的幼儿园,一切步入正轨,孙宇不敢冒险跳槽。 他来的年限比叶泽楷早的多,也帮了叶泽楷不少忙,更是在之后分给叶泽楷许多客户资源,于情于理这个情分他也得还。 于是提了孙宇。 “你呢樊盛?为什么决定离职?” “我的离职原因写的很清楚了。” 莫成摊开他的离职申请表,定睛一看,才发现上头潇潇洒洒地写着:情感原因。 “好好好。”莫成走投无路,也知道他们心意已决,只好收下这份离职信。 “难得你请吃饭,樊大老板。” 陈景越调侃着他。 庄青扬替许愿剥好虾,又贴心调好蘸料。 等她聊完天,回过神才发现,于是甜甜地搂上他的胳膊:“谢谢老公。” “对了,怎么没见宋幸呢?” 在场其他人都不知道樊盛和宋幸的事,还是许愿出来打圆场。 “她在准备申奖资料呢!” 想到这里,樊盛才发觉自己离职的早。 纪录片上映应该在年底的事,那时他已经离职完毕,很快要去成州。 “哎,常常听樊盛提起她,可惜这次是见不到了。”叶泽楷将杯子续满了酒,率先举起来。 “走一个?” 酒杯接二连三举起,碰在一起。 “祝贺祝贺,前程似海,别忘了朋友们。” 陈景越和叶泽楷一见如故,非要拼酒。 一顿饭下来,两人已经醉倒在桌上。 许愿隔着酒桌,无奈地朝樊盛摇摇头。 “真想回到大学时候啊。毕竟那时候还不用经常加班。” “还能穿便装。” 许愿附和着:“是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 许愿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离职要等一个月,大概下个月月中。” 就在此刻,蓦地听见一声爆响,烟火在天边迸溅,绚烂的花火倒映在眼中。 两人不由自主看向窗外。 樊盛定的餐厅是海市数一数二的餐厅,号称是绝佳观景地。 “许愿。” “你说宋幸在家准备评奖材料,应该只是骗骗陈景越吧。” 没想到樊盛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想必也是不在意,许愿索性全盘托出。 “宋幸过几天要去法国,在家收拾东西。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不是她不愿意见你。宋幸还让我跟你说,以后还是朋友。你在片场帮的事她也都记得。” 樊盛点点头,苦笑着,如此坦荡,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又将餐盘里的金枪鱼切割好,连鱼带盘一起端给她。 “我记得金枪鱼,你和宋幸都爱吃???。” 崔敬衫已经当了将近一周的鸵鸟。 他将自己埋在一堆工作里,桌上的 A4 打印纸几乎要将他淹没。 情场失意就是工作动力,变态如崔敬衫,化悲伤为力量,就连周末也不放过,一天下来已经写了两千字的论文。 闲下来的崔敬衫躺在书房软和的椅子上,懒懒散散刷着手机,将右上角的小色环向下拉,就冒出不少新动态。 最新的一条就是许愿的社交动态。 宋幸还没加回他,所以偶尔崔敬衫会像小偷似的窥视许愿的朋友圈,企图从中找到一些宋幸存在的痕迹。 不过许愿的社交活动实在太丰富了,崔敬衫快看花了眼。 今夜许愿发了一张聚餐照,没有露脸,只拍了空餐盘和碰在一起的酒杯。 “恭喜老同学跳出苦海,碰杯!” 既然是同学局,那想必宋幸也在,还喝了不少酒。 崔敬衫一闭眼就能想象到宋幸胃疼在沙发上打滚的画面。 “啊啊啊啊” 她往常最喜欢这样,还要打电话给张芝芝诉苦。 “你饭前没吃护胃的药吗?”他问。 “我以为我的胃好的很。”宋幸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看他。 崔敬衫无奈,走到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先喝着缓缓。 又给她煮了醒酒汤,热腾腾的,宋幸捧着碗,一口气喝完。 又嘴甜地夸他:“崔敬衫,你厨艺怎么这么好?” 崔敬衫翻了个白眼,分明是她得了便宜卖乖。 一想到这,崔敬衫抬头看了一眼手表,套上衣服下楼。 “我回家了,你们路上小心。” 庄青扬扶着醉醺醺的许愿。 许愿醉倒了,连话也说不清楚,半挂在庄青扬身上,含糊不清和樊盛说再见。 两人坐上车。 樊盛在等代驾来的途中,去了便利店,想要买瓶牛奶解解酒。 手刚碰上牛奶瓶,被人抢先一步拿走。 “抱歉。”崔敬衫松开手,抬头看见樊盛同样错愕的脸。 “好巧,樊总。” “是挺巧的。” 樊盛的酒劲上来,磕磕绊绊走去前台付账。 崔敬衫以为他走了,没想到开出店门走出去,樊盛就在门口等着他。 崔敬衫向来不喜欢闻酒味,出于礼貌缘故,只能强忍着不适。 樊盛显然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你就是珂珂口中的丈夫。” “不知道也无妨,我们本来就是隐婚。” “可以问问你和珂珂是怎么认识的吗?” 樊盛迫切想要知道答案,而崔敬衫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我们家是世交,感情稳定就结了。” 最后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樊盛释然,长叹一口气。 将手里的牛奶拧开猛喝了一口,就像方才和许愿他们嬉戏打闹喝下的那杯酒一样,明明是奶,却被他品出涩涩的味道。 “不知道那天她是不是吓到了,代我说声对不起。” 樊盛将牛奶一口气喝完,拧上盖子,精准投向垃圾桶。 深夜的街头寂静无人,传来一声暴鸣。 樊盛一意孤行向前走,崔敬衫就在身后看着,看见他踉踉跄跄地行路,也知道他已经彻底离开,不再有成为他的竞争者的资格。 崔敬衫苦笑着,可是谁又保证他就是最后那个能留在宋幸身边的人呢? 宋幸那个脾气,任谁都摸不透。 厨房亮了许久的灯,崔敬衫系着围裙,任劳任怨地搅着蛋。时不时回头,总觉得客厅能传来她的哼唧声。 做好了醒酒汤,崔敬衫将汤装进饭盒。 听见门铃声,宋幸还很诧异。 不会是许愿还惦记她,将席上的饭菜打包回来了吧? 一开门,竟然是崔敬衫。 崔敬衫看她精神头好得很,也不由得疑惑。 “你没喝酒吗?” 宋幸好气又好笑:“我像是那么爱喝酒的人吗?” 见他要将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宋幸一把接过,往里探了探。 是个饭盒,还留有余温。边上放着一瓶牛奶,也是温的。 “这是什么?” 崔敬衫含糊着没有回答,只说:“我要走了。” 他的步子迈的很快,就像身后有人追他似的。 宋幸关上门,在岛台上打开了它。 是他拿手的醒酒菜,鸡蛋和番茄一块闷着,酸酸涩涩很开胃,以前她醉酒的时候他做过一次,后来每次醉酒的时候都会吵着要吃。 可是崔敬衫又小气,不会次次都做,像是刻意吊着她似的。 “以前我求着都不做,现在倒是做上了。好歹也问问许愿先,一声不吭就登门拜访。” 宋幸一口气就列上了好几条崔敬衫的罪状。 又想到他们从前脉脉温情的时刻,没喝几口,几颗豆大的泪珠就掉进碗里,咸咸涩涩,跟着一起吞咽下去。 宋幸没有点灯,岛台四周黑漆漆的,借了客厅的灯,她的身影倒映在白墙上,隐隐绰绰。 他像一只蝴蝶,只许他飞进她的世界,三番五次。 宋幸想用网捞,用手抓,都被他轻巧地躲开,飞远了还要回头嘲笑她: 你真笨。 凭什么这样?宋幸想,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她回头。 走出大楼,崔敬衫走到车旁,向上数第七层是宋幸的家。 原先楼层里灯火通明,客厅和卧室的灯都亮着,直到剩下零星几盏。 他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微微仰起头,也不知此刻心底的酸涩由何而来,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何泽轻手轻脚开了门,走进卧室。 张芝芝已经熟睡,鹅绒被几乎要把她瘦小的身躯淹没。 何泽脱了外套躺上去,搂着她的腰。 她哼唧一声,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分手吧。” 何泽以为她只是梦话,叹了声气,笑她太小孩子气,怎么就连睡觉都是梦到这些,于是捏了捏她的脸颊,替她掖好被子。 张芝芝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打开。 “我没开玩笑,今天太迟了,你明天找搬家公司把东西都搬走吧。” 说着,将环着她的手强硬掰开,转过身睡着。 床头亮着一盏鹅黄色的暖灯,灯下何泽躺在她的身边,他的瞳孔颤动着,反复回味张芝芝的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确认他没有听错。
她说的是分手。
??维多亚二十九
一下班,崔敬衫就被何泽叫来,此时已经是一月中旬,新年将至。四周都是张灯结彩的一片。 即便如此天气还是很冷,崔敬衫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走进酒吧,被人怪异地打量了几眼。 这才想起来,上次进酒吧已经是两年前,那会儿年纪轻不懂事,和宋幸离婚之后,曾有段时间借酒消愁。
被薛玉洁发现之后骂的狗血淋头,就消停了一阵,再也不碰酒。 崔敬衫穿过重重叠叠的人海,终于在最角落的卡座上找到他。 “你来了。”何泽勉勉强强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你这是为什么喝成这样的?” 何泽抱着酒瓶子哭。 周围几个都是何泽的狐朋狗友,七嘴八舌和崔敬衫解释。 “嫂子这次是真和他分手了。” “这算什么?” 崔敬衫太懂张芝芝和何泽的尿性,这两人恋爱七年,期间闹过无数次分手,比这阵仗还大的都有。 他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何泽一脚。 “起来,我带你回去。什么都有的转机。” “没有了。”何泽甩开他前来扶的胳膊,崔敬衫一松手,他狠狠摔在地上,像只濒死的鱼似的在地板上挣扎着,连服务生都被吓了一跳。 “没有了,这次不一样,她把戒指还给我了。” “什么戒指?” “她二十三岁生日我送的那枚。”何泽抽泣着说。 几乎是宣判了他死刑。就算吵架那么多次,张芝芝也从没摘下过那枚戒指。 崔敬衫沉吟了一阵,绞尽脑汁安慰他。 “那我打给她问问。” 崔敬衫将手机开了免提,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 起初还有些耐心,后来被渐渐透支光了。崔敬衫想,半夜一两点,他来理这个酒鬼做什么,竟然还答应替他劝和。 “她没接。”想必张芝芝也猜到他深夜来电是为了劝和。 “那你打给宋幸。” “为什么要我打?”崔敬衫好气又好笑,他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解决,难道要让宋幸跟着他一块儿和稀泥吗? 何泽一把夺过他的手机,闯进他的通讯录。 崔敬衫制止不成,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按下通话键。 电话几乎立马被接起。 电话里宋幸并没有生气,和缓的语气问着:“这么晚了崔敬衫,你有什么事吗?” 何泽先声夺人,听见宋幸的声音,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珂珂,求你了,你能不能帮我替张芝芝求求情,不要分手,我真的很想她。” “何泽。”宋幸捂着电话听筒环顾四周。 周围乘客都在各做各的事,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在。 “我现在不方便,我在飞机上。” “我最近要去法国。” 宋幸磨磨蹭蹭说完,空姐走到她身旁,用甜美清脆的语调说着:“女士,我们的飞机要起飞了,麻烦您将手机关机。” “好。” 崔敬衫听到她要去法国,几乎是发疯一般抢过手机,何泽被甩回卡座上???,心疼地摸着自己被砸得发昏的头。 “你说你在哪?” 电话就在这时挂断,宋幸关机完,将手机握在手里,心想刚刚听到的是不是崔敬衫的声音。 只可惜她正要竖耳聆听的时候,电话关机了。 “没事。”崔敬衫将何泽扶回卡座,招呼服务生拿来一只干净的杯子,自顾自往杯子里倒满酒,又给何泽也倒一杯。 “你不是要喝吗?我陪你喝。” 四周人都愣着,不是说崔敬衫是来劝和的吗?看他这个架势要喝的比何泽还猛。 崔敬衫将酒杯塞进何泽手里。 何泽后知后觉地坐起来,和他碰了个杯,将酒喝得一干二净。 有人抢先反应过来,夺走崔敬衫手里的酒杯。 “敬衫,你怎么也和何泽一块儿喝起来了?” 喝醉酒后的崔敬衫一言不发将酒杯抢了回来。重复着喝酒倒酒,将何泽点的酒都喝的精光。 一行人将他扛了回来,就扔在卧室里。 好巧不巧,扔的是宋幸的房间。 又把车里的另一个醉鬼连夜送了回家。 崔敬衫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头疼得四分五裂,胃也翻山倒海一般,他强撑着用最后一丝理智够到垃圾桶,大吐特吐起来,吐完了就清醒许多。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大床上。 电话里她说什么来着?她去了法国。 他干笑了几声,眼泪从眼角溢出,被他屈着手指揩去。 崔敬衫伸手关了灯,迷迷蒙蒙闭上眼。 “敬衫,你这是怎么了?” 爷爷在阳台上晒太阳,薛玉洁在厨房切水果。 听见铃响,张妈开了门。一开门就被崔敬衫的憔悴样吓到了。 崔敬衫摇摇头:“我没事。” 一开口,就连声音都是哑的。 爷爷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他笑眯眯地招着手,把崔敬衫叫到跟前。 “敬衫快来,陪我下盘棋。” 自从出了院,爷爷的精神头果然好了许多。 昨天一夜没睡,崔敬衫明显体力不支,连连打着哈欠,还被爷爷调侃年轻人还不如老人精力充沛。 崔敬衫也不反驳,顺着爷爷的话头说下去。 “三十开头了,也不是年轻人了。” “谁说不是年轻人来着?爷爷跟你奶奶也是这个年纪生的你小叔。” 和宋幸离婚之后,崔敬衫也单了几年。不过有这个失败的先例在前,家里再也没人催他恋爱。 有人想牵线搭桥,也被薛玉洁搪塞回去。 “都到这个年纪了,结不结的也无所谓了。” 薛玉洁切好了水果,将盘都端了过来。 “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 “那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衣裳上有好几处褶皱,头发也是乱糟糟没有打理的模样。这可不像崔敬衫平常的作风。 “是和珂珂吵架了?张妈上次和我说过。珂珂到医院找过你。” 崔敬衫没应语。 薛玉洁叹了口气,想必是两人又发生矛盾了。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珂珂是个很好的姑娘。没有你人家也能过的很好。人家愿意回头找上你,那是你的福气。珂珂今年二十六七,完全来得及谈好几段恋爱。人家为什么愿意找你,还不是因为喜欢?” 母亲和何泽说了一样的话。 崔敬衫依旧一副恹恹的模样,正发着呆,思绪云游四海,被薛玉洁重重拍了一下胳膊,这才回神。 “给我对珂珂好一点,不能当媳妇也能当个干闺女,听见没有?” 薛玉洁恶狠狠地警告着他,起身将吃干净的果盘端走。 “妈。” “怎么了?” “我这段时间可能回不了家,我要请假去别的地方。”崔敬衫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随你。” 薛玉洁正觉得奇怪,崔敬衫从来不会和她说自己生活上的事,也更不会报告自己的行程。 突然这么正经,这是怎么了? 宋幸到达机场,好友 Joshua 前来接应。 在机场见到他,Joshua 的皮肤黑了不少,前段时间宋幸还在社交软件上刷到他的摄影作品。 Joshua 是狂热的登山爱好者,闲暇时间就喜欢挑战自己。 听说他上周才爬了阿空加瓜峰。 大老远就看见 Joshua 伸出臂膀,两人拥抱着,Joshua 太过热情,差点把宋幸勒的喘不过气。 “Garvin is waiting in the car.”(Garvin 在车里等着) “And we prepared a gift for you, to congratulate you on coming back.” (并且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庆祝你回来。) “Really?”宋幸惊喜地扬起眉。 Joshua 点点头,绅士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领着宋幸去停车处。 同事们基本都没变,在酒店办好入住手续。 Joshua 和宋幸一起回到她上学时曾租的公寓。 当时和宋幸合租的还有 Allison,从 Joshua 嘴里宋幸知道,她退租以后 Allison 还住在这,并且在某次派对之后认识了一位很不错的男生。 “Now they stick together every day, I can't bear it a little bit.”(现在他们每天粘在一起,我一点也受不了。) 宋幸哈哈大笑着。 带她到了公寓,Joshua 要她亲自打开这扇门。 宋幸小心翼翼旋开门锁,只听见“砰”的一声,彩纸在她眼前落下,昔日好友一个不少出现在她眼前。 宋幸惊喜地几乎要飙泪。 “welcome back,Cynthia!” 办签证需要一段时间。崔敬衫让舒匀去替他办了。 剩下日子就是软磨硬泡,从许愿嘴里套出宋幸的去处。 工作结束之后,许愿和男友去了巴厘岛度假。 许愿在躺椅上悠哉吃着西瓜,听见电话响,擦净了手接起来。 “什么事呢?崔老师?” “许愿,宋幸应该把我们俩的事和你说了吧?” 许愿心虚地干笑着。本想接起电话再装一阵,就被崔敬衫戳破了她的阴谋诡计。 “那你打电话来是做什么?” “你能把她在法国的地址给我吗?我想见见她。” 许愿狡猾地在电话那头做了个鬼脸,反正崔敬衫看不到。 又故作正经地说:“万一我给你了宋幸怪我怎么办?” 崔敬衫知道许愿就是想看他窘迫的样子,他刻意沉着气没说话。 “好了好了,我给你就是。”许愿最先按捺不住,很快就将电话挂了。 没多久,崔敬衫收到来自她的一条微信消息。
??樊盛
和叶泽楷一道走。 广播里喊着他的名字,樊盛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脚。 回望着候机大厅,行人来去匆匆,穿插着各国各地口音。 叶泽楷问他怎么了。 樊盛笑着说:“如果我说,我在里头看见宋幸,你相信吗?” “有吗?” 叶泽楷果真循着他的话,用眼神将过路人都横扫一遍,没看见相似的背影。 他只在樊盛的手机里看过她的照片。起初樊盛还藏着掖着不让他看。后来两人渐渐熟络,才将她是谁,他们的情感史娓娓道来。 樊盛是辩论社的优秀社员,社里摆的很多奖项,都有他的一份。 这天社团招新,樊盛原先是要去自己实习的公司,被朋友拦了下来。 “别走啊,来看看今年有什么好玩的新生。” “还能有什么好玩的?”樊盛白他一眼,知道朋友是什么德行,看看有什么漂亮女生,瞄准了就近水楼台先下手。反正招进来的人就是辩论社的,天天在她跟前晃着,日久肯定能生情。 他不齿这种行为,就是这样的人打着这样的主意招新人,所以辩论社才一天天的没落下去。 “大家好,我叫宋幸,宋朝的宋,幸运的幸。” 女生的声音清脆甜美。 朋友捅了捅他的胳膊,喊他看:“这个妹妹不错吧?” 樊盛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评价,再简短不过的三个字:“是不错。” 女生绑着精神利落的马尾。 今天招了很多女生,大多披散着头发,要么有创新地在头上戴个卡子,或者绑几条辫子。也许是高考刚结束,想要享受披散头发的自由,所以像她这样梳着头发的人很少。 这也是樊盛唯一关注的地方。 他凑过友人的耳边,清楚咬字着:“不过我觉得你没戏。” “哎呀,说那么直白干嘛?” 问过几个常规问题,副社长回头询问樊盛:“社长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 樊盛能来旁观已经是耗费了极大的耐性,所以这句话只是走个过场,一上午过去,他都是摇摇头说“没有了”。 轮到宋幸,也想这样走个过场。 不料等他摇头之后,讲台上的女孩大着胆子问:“可是我想听听樊学长的评价。” 在场人都怔住,小声地交谈开。 连他的姓氏都摸排好了,是不是他的爱慕者,奔着樊盛来面试的???。 就连樊盛本人,作为当事人也一头雾水。 他确认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 宋幸脸红着摇头,解释着:“不是的不是的,我在高中时候也参加过辩论赛。来的时候打听到学校有辩论社,也听说樊学长拿过许多奖项,就斗胆想要听听樊学长是什么想法。”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他:“既然学妹发话,做学长的不指导一二?” “好。”樊盛沉吟一会儿,又问:“那就是否要做个平凡人为题开始你的辩论。” 宋幸想了一阵,缓缓答道。 她是怎么说的?想到这里,嘴角就不由得露出笑容。 大概内容他已记不得,只记得宋幸举了个例子。 宋幸的爸爸是个平凡人,一位平凡的钓鱼佬。偶尔钓得上鱼,那么他们一家的晚餐就有鱼吃。如果钓不上鱼,那也没什么区别,除了那天饭桌上的爸爸略安静,日子该怎么过就是怎么过。 台下人听到这里,被她诙谐幽默的语句打动,哈哈大笑着。 每到夏天,公园里的荷花都会盛开。小时候爸爸用自行车载着她经过公园里的小桥,只有在桥上可以完整俯瞰到所有莲花盛开。 一阵风吹来,满池荷花摇曳,送来阵阵清香。 吃晚饭的时候,宋幸忍不住和全家人描绘看到的景象。 “我的爸爸并不富裕,在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可是他还在我身边,能带我去看荷花,那么漂亮的荷花,能让我把这样的景象讲述给全家人听。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平凡。因为我实在太幸福了,没有人比我更幸福。” “可是脱离现实再看,我又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并且那段桥上,也不止有我们两个人。” “如果平凡是这样的定义,那我希望永远当个平凡人。一个年年父亲在身边,年年都能看荷花的平凡人。” 场馆内响起掌声。 樊盛听得入神,而讲述从此戛然而止。宋幸期盼地看向他,看到他肯定地点点头,心这才悬下,又后知后觉地脚一软,发觉自己实在大胆唐突。 “感情充沛,但是逻辑不是很连贯。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才开始后悔吗?”樊盛朝她眨着眼,同时又宣布:“你被我们社团录取了。” 上半学期,宋幸还没有出去参加辩论赛的资格。只是日复一日参与策划社里的各样活动。私底下常常向樊盛讨教。 那时樊盛分手没多久。女友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却在之后嫌弃他学业太忙不理她。 实际上是和他的发小,那个比他更幽默风趣的人在一起。 宋幸听说了,还跟着别的社员一起安慰他几句。 “有些人需要时间来佐证它的不适配,学长会有更好的。” 他在酒桌上喝的醉醺醺,她的模样在他眼中逐渐解离。 其实再一回想,她的说辞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可为什么给予他如此大的慰籍呢? 樊盛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来。 或许他和宋幸说的一样,是那种只要看一池荷花,连不出声都可以的人,而女友不同。 有一次参加辩论赛,宋幸借了隔壁摄影社的相机,捣鼓着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等他下台的时候,将相机端给他看。 “拍的好吧?” 其实樊盛根本没看照片,他们靠的很近,能闻到宋幸发梢上的香气。他的呼吸紊乱了,只好胡乱点着头。 “拍的很好。” 宋幸好奇地问他,是怎样将每个经典都烂熟于心,并且能脱口而出熟练应用,对他的观点加以发挥的。 身旁的学长插过话:“你樊盛师哥有个摘抄本,每次赛前都会翻一翻。” 樊盛笑而不答。 后来一周,宋幸请他吃饭,想要将本子借过来看看,都被樊盛拒绝。 后来一顿顿饭攒着实在吃的良心不安,樊盛就将他平常看的书都借给她,让她照着做摘抄。 “别人的东西看了也始终是别人的。自己要学着做总结,这样知识就能变成自己的。” 宋幸觉得这句话很耳熟,绞尽脑汁才想起来高考前班主任说过。 那些书被宋幸熬夜看完。她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两天一本。等下一次找樊盛给她新的之前,已经看了好几遍了。 等看的差不多了,樊盛私底下给她出过好几次辩题。 宋幸请他看电影作为报答。 就连看电影的空隙,都要空余出题问她。 泰坦尼克号重映,他们作为老电影的爱好者,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当惊涛骇浪拍上甲板,他们像是有了上帝视角,看着船客如何惊慌失措在船舱里逃亡,Jake 和 Rose 如何在结冰的海面上漂浮。 当 Jake 说出你要生儿育女儿孙满堂时,满座都哗然。这是电影的高潮片段,画面转到已经老去的 Rose 的枯槁的脸。 当提及往事,她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樊盛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辩题,正想告诉宋幸,转过头时却看见她在用纸巾擦泪。 她抽泣着问樊盛:“看过很多次的电影,如果再哭成这样,会不会很丢人?” 他坚定地摇摇头:“这样经典的电影无论看哭多少次都不丢人,这可是泰坦尼克!” 宋幸破涕为笑,这也让他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直到电影散场才记起来。 那就是:如果 Jack 和 Rose 的身份对调,Rose 会否做出同样的选择。 答案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时间渐长,下学期的时候,宋幸已经能顶替毕业的师姐,成为辩论社的三辩选手。 临上台前,樊盛在她耳边问。 “紧不紧张?” 宋幸被那一口热气吹的神魂颠倒,原先是不紧张的,也变得紧张起来,双手渗出粘腻的汗。又被他轻轻地握了握。 她诧异地抬起头,而樊盛则若无其事,继续转头和其他队友交谈着。 宋幸逐渐进入佳境,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驳斥着对方观点。只是在最后一个交锋跑题了,险些失利,对方很快找到漏洞,正洋洋自得。 宋幸又很快抛出个例子,勉强圆了回来。 主持人宣布进行最后的总结陈词。 樊盛接过宋幸手中的话筒。 “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已,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在此我以这句话,总结我方今天的辩论观点。通过终身学习,能使我们减少犯错的机会,不断磨砺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场内掌声雷动。 宣布结果的时候,宋幸肉眼可见的紧张。 樊盛笑着安慰她:“不用紧张,今天的冠军一定是我们。” “你怎么那么有信心?” “因为我的搭档很好。” 主持人上台,看了一眼题词卡,眼神已经瞟到这里来。 听见新传系时,宋幸明显松了一口气,又激动得抓着樊盛的手:“我没听错吧,真的是我们?” 樊盛点点头:“的确是我们。” 为了庆祝辩论赛获奖,大家提议去校外的一家餐馆吃饭。 饭局上免不了喝酒。樊盛也被师弟师妹们起哄着喝了两杯。 “今天你可是大功臣,怎么能不喝呢?” “快喝快喝。” 学新闻的对社会热点颇为敏感,师哥师姐们和宋幸不是一个专业,很快自成一派热络聊着天。 宋幸左右环顾,独独不见樊盛人影。 “什么啊,怎么一个人走了?” 宋幸找了个借口开溜。 等溜出饭店,才看见樊盛。 他正靠在柱子上抽烟,看见她来,很快将烟头扔在脚底下碾灭。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们在聊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樊盛被她逗笑了。 “正好你来了,湖心公园的荷花都开了,你要不要去看?” 宋幸刚想拒绝,又转念一想,樊盛是不是记住了她上次参加面试时候随口胡诌的故事。 宋尧哪有那么好,如果小时候她吵着说要看什么荷花,他会照着她的屁股来一下,再去和林月告状。 宋幸从小到大就没看过几次荷花,就算看了,边上站着宋直,他一开口就会把这样的意境破坏了。 不过不想拂了他的意,宋幸点点头。 凭着导航,问过路人,两人总算徒步到了公园。 时值夜晚,行人零零散散,湖风拂去夏夜的燥热,空气变得舒快凉爽。 “没让你太失望吧?”樊盛紧张地问。 “没有啊。” “这幅场景怎么让我想起来卞之琳的断章呢?” 宋幸想了想断章是怎么背的,脱口而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樊盛倚靠着桥身,碰了碰她的胳膊,怕惊扰了湖底的游鱼,悄声问她。 “宋幸。当我女朋友吧?” 樊盛再一回头,那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女生等来她的爱人,两人难舍难分地拥抱了一阵,一起牵手朝出口走去。 在机场这一重逢和分离同时发生的地方,这样的恋人并不少见。 樊盛目送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叶泽楷杵了杵他的胳膊。???樊盛已经停在原地很久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说:“没有。” 又拖着行李箱赶向登机口,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 不是所有人都有盖茨比旧梦重温的勇气。 努力之后才知道,有些事只适合留在当下。 他想。
??不动心一
接到朋友电话时,宋幸还在戴耳环。 宽宽大大的圆环,很夸张的款式。她在国内几乎很少带这种款式。 转眼到法国也有半个月,宋幸几乎每天都在赶场。没了交稿日期和导师的死亡威胁,每日和朋友厮混在一块,也渐渐忘了在国内发生的事。 譬如她都快忘了樊盛,这个她年少时爱上的初恋,甚至曾经一时糊涂为了和他赌气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相互拉扯三年。 昨天正巧刷到他的朋友圈,樊盛已经辞去工作,打算和朋友在新的公司重新开始。 他们现今的关系也只适合在心底默默祝福。樊盛这人一向有野心,回来以后听别人说他的事,三言两语就拼凑出分离三年他所经历的事。轻松的言语却道出他沉重的人生。 又顺藤摸瓜想到崔敬衫,自从上次说出决裂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或许从那一天开始,就意味着三年前的错误再也没有机会修正。 那宋幸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更乐观地想,也许此番回去还能带个异国男友。 宋幸刚来法国的时候,林月还不知道。听说她和崔敬衫离婚之后,更是气急败坏,直到宋幸插科打诨半认真地安慰着林月,说说不定读完书能领回一个外国小帅哥,怎么都比崔敬衫帅一百倍。 那时候宋直在身边,郑重其事地警告她:“宋幸,有些蠢事做一次就够了。” 指的是为了樊盛相亲的事。 林月打断了他,立即笑逐颜开,被宋幸哄的团团转,嘴角就一直下不来。 “能找到也好,我带出去也有面子。离了婚又不是少了块肉,你快给我找一个,到时候麻将桌上也好炫耀。” 以至于宋幸独自回来的时候,林月反复打听,确认她是一个人回的国,还有些失落。 宋幸刚打上腮红,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 Allison,隔着一扇门,她问宋幸准备的怎么样,Garvin 和 Joshua 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借着朋友 Garvin 的光,宋幸也认识了不少同行,一个赛一个的优秀。宋幸站在 Garvin 身边,心不在焉地听他报着对方的头衔,吓得吐了吐舌头。 都是些名人导演。不过顺手交换了联系方式,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今晚是个泳池派对,比她以往参加的每个派对都要奢华热闹。 Garvin 低声介绍着今晚派对主人的来历。 Howard?Alexander,是法国最大酒庄的太子爷。老亚历山大一共有五个儿子,其他儿子都是浪荡公子,常年泡在女人堆里,只有三儿子还算有正形,虽然也是女友无数,但至少正正经经在剑桥念完商科硕士,经营着家族产业,被父亲寄予厚望。 更重要的是,他能被父亲选中作为继承人,还因为传言他私下还做着一些灰色产业,手段非凡。 Garvin 说传言多半是真的,他见过不少家族富庶的公子哥,实际上的产业并不只表面这些,那些藏在地下的生意,才是支撑他们的真正来源。 今天是他的生日。 Allison 听得津津有味,让 Garvin 指出哪位是 Howard,她还挺有兴趣。 墙角听起来没意思,就在 Garvin 滔滔不绝介绍派对主人的来历时,宋幸已经跑到泳池。 泳池里都是丰臀肥乳的比基尼美女。宋幸坐在泳池边上,看得她眼睛发直。 她用双脚在泳池里搅和着,四处张望。 “Hello?” 泳池对面游来一位金发碧眼的男青年,他停靠在泳池边。 “Why are you here alone?”(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 “Is it because the party is so boring?”(因为聚会太无聊了吗?) 宋幸摇摇头。 青年像是自来熟似的,和她攀谈起来。宋幸漫不经心应答着,眼睛却在场内巡梭着,担心自己离朋友们太远。 男青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依旧乐此不疲和她找话题聊。 “Come on down for a swim. I can teach you if you can't swim.”(下来游泳吧,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 “I'm sorry, I don't feel like swimming.”(对不起,我不想游泳。) 男生并没有就此走开。他趴在泳池边上,以一种并不舒服的姿势和她没话找话地聊。 直到宋幸摁亮屏幕,才发现离派对结束的时间还早,就开始打发时间,和他聊起天。 一直用的英语,没有暴露自己会法语的事实。 宋幸跳下水,被他稳稳地接住,她游到远处,从泳池漂浮的桶里拿出两只香槟,递给他一杯。 宋幸有个优点,就是谎话信手拈来。也许是得益于她大学时在辩论社的经验,也许是小时候做的错事都推到宋直身上,谎话说惯了。 她信口胡诌自己是国内历史系的学生,说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对这个专业很感兴趣,央求着宋幸介绍一点中国历史给他听。 受崔敬衫耳濡目染,倒不算太难。宋幸正要开口,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保安打断。 保安趴在泳池边上,正要和他说些什么。顾虑地看了宋幸一眼,他满是大方地用法语和他说:“没事,她不会法语。” 宋幸故作单纯喝着香槟,也听了一耳朵。 别墅外有人闯进来,说是受他邀请,却连邀请函都拿不出来。 “她说她认识您,霍华德先生。” “应该是想闯进来拍照的女网红,把她赶走就是。”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宋幸怵然,刚刚听 Garvin 说这场派对的主人叫什么来着? 霍华德?亚历山大。 趁他们俩还在交谈。宋幸钻到水底掉了个头,正要悄悄游走,被人在水下拉住胳膊。 男生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水汽,看起来迷蒙动人。 他就这样眨巴着无辜的那双眼,问宋幸为什么要走。 “我的朋友找我了。”宋幸灰溜溜地上了岸。 他依旧泡在水里,保安说的什么他没听,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看见宋幸急匆匆地穿好鞋,去找了 Garvin。 一个他也认识的老熟人。 男生上了岸,擦了擦湿漉漉的身子。 Garvin 正和宋幸说话。 “你刚刚去了哪里?好像很久没有看见你人了。” “我刚刚在那游泳。”宋幸指了指泳池边上。 没想到那男生也跟了过来。 对着宋幸身旁的 Garvin 熟络地打了招呼。 眼看谎言就要被戳破,宋幸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眼睛。 没想到他率先笑了起来。 “不用在意,今晚在场所有人我都知道来历,所以知道你是谁并不难,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 这句是他用法语说的。 “何况刚刚和你说话,我特意从中掺杂了法语,你没听出来吗?” 宋幸一时脑快,有些问题问了就答了,也没想那么多。 “你不也没说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吗?”宋幸用中文小声嘀咕着。 在一旁听了两句,Garvin 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和宋幸解释,说霍华德这人一向大方,本身也喜欢开玩笑逗人玩。 霍华德更是无辜地耸耸肩:“那时我看就你一个人在泳池边上玩,以为是我办的派对太无聊,就想减轻一些罪恶感,和你聊天解闷。” “那还谢谢你了。”宋幸偷偷用中文小声吐槽着。 看懂宋幸表情里的小别扭,霍华德招招手,将草坪上烤肉的厨师叫过来。 对宋幸慷慨大方地说:“想吃什么告诉他,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晚没能让你满意,这个厨师接下来只给你做吃的,你有要求尽管提。” 何泽最近像是淹在酒缸里,一大早崔敬衫就打来电话。他像蠕虫似的裹着被子蠕到床头,摸到电话。 “喂,敬衫。” “我最近去法国一趟,你有空替我回去看看爷爷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不放心。” “不放心你还去法国?你当真被猪油蒙了心了着了宋幸的道。” 眼下何泽失恋,碰到什么总要贬损两句。崔敬衫心情好也由着他,不计较。 “何况你这不是害我吗?我哪天身上没有酒味,如果堂婶看到了,那不反手告到我妈那去?那我就得搬回家住了。” 崔敬衫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就不为难他。 将最后一袋药品放进夹层,崔敬衫拉好拉链,将行李箱挪到墙???角。 何泽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又担忧地问:“如果珂珂不想见你呢?你在法国人生地不熟的,之前是跟着代表团出去,现在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可以的。”电话那头又听见崔敬衫悉悉卒卒走动的声音。 何泽烦恼地在床上打滚:“真好,真羡慕你。” “少羡慕了,但凡你嘴甜一些主动一些,张芝芝兴许还能回心转意。每次吵架都是冷处理,换我我也不耐烦。” 又想到那个混乱的早晨,崔敬衫一时住了嘴。 然而何泽还要等他说下去,在屏幕那头烦着他:“那你快给我支支招啊。” 崔敬衫却缄默了。 自己的恋爱已经一塌糊涂,还要坐飞机飞趟法国去求和,又有什么资格传授经验。 况且对他这种恋爱经验基本为 0 的人来说,即便他敢教,何泽也不敢用,除非是实在走投无路,姑且死马当活马医。
??不动心二
“Cynthia,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啊?神神秘秘的。” Joshua 和她打了个哑迷,只让她今晚穿的正式些。 “和我们是同行,对你后续的工作或许有帮助。” 宋幸坐在电脑前,敲着键盘,正在准备纪录片申奖的资料。 回完 Joshua 的消息,又正好接到张芝芝的电话,她将电话放在一旁,听着张芝芝的抱怨。 “我这次是真分手了。” “这次又是为什么?” 饶有耐心地问。 “因为累了。不想和他再耗下去了,而且公司有个人在追我,我觉得挺适合的。” “嗯,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在国外,也管不到你们了。” 张芝芝在电话那头磨磨蹭蹭地回答:“好吧。” “Cynthia!” Joshua 大老远就朝她招手。 宋幸来到约定的餐厅。 在 Joshua 身旁坐着一位戴眼镜的男人,正友好地朝她笑着。 Joshua 将桌上的菜单递给她:“我们点过了,你看看有什么要点的?” 宋幸接过菜单,点了一份套餐。 “Cynthia,这位是来自法国的纪录片导演安格,以拍摄人文纪录片闻名。他看过你统筹的几部纪录片,就让我牵线搭桥介绍你们认识,希望能够有机会合作。” 在等菜时,Joshua 简短介绍着在他身旁男人的身份。 安格看过她的几部作品。用尽溢美之词,极力夸赞宋幸的工作能力,倒把她夸得心虚,像是踩在云端晕乎乎的。 又是话题一转:“我最近计划拍摄一部人文纪录片,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和我合作。” “不妨一说。” 安格说,众所周知金三角作为三国接壤地带,毒品和枪支泛滥,令人闻风丧胆。却很少有人注意到那里的社会文化,很少有人了解在那样的环境下,人们如何生长和居住。 安格曾经在那住了两周,和他们同吃同住,切身体会到他们的生活日常。 “在那些制毒的村落里,小孩很少有接受教育的资格。他们从小就接触毒品,因为毒品带来的暴利,许多人加入当地的匪团,替毒品团伙放哨站岗,也有的负责运送毒品。当然,他们自己也吸毒,有些年纪轻轻还在壮年时期就染上各种传染病,最后丧命在这。在这些村落里,没有人种植水稻,良田用于种植罂粟。一家老小都在为毒品奔波卖命。却只收获到少之又少的报酬,几乎每家每户都是这样。” “我希望能拍摄一部纪录片,唤起社会对这一情况的重视,在法国儿童权益非常受重视,这些孩子的受教育权利应该得到保护,或许我个人的力量十分微薄,但 Cynthia 你也是这一行业的从业者,你也知道纪录片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讲述到最后,安格有些语无伦次,或许这样的话他和很多人说过,却被人笑话成理想主义者。因为金三角地区的危险性不亚于虎穴,而大部分纪录片拍摄更多聚焦于社会热潮,因为这样得到的目光更多,也能盈利更多。对于这种危险且吃力不讨好的题材不屑一顾。 他只乞求宋幸能不当场拒绝他。 宋幸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我不能自作主张,没办法当场给你答案。我需要回去问问公司的意见,不过我也很期望和你能有合作。” 饭局快结束时,宋幸拿起包,和安格道过别,临走前,听见安格叫住她。 “听说当年阿尔卑斯山的纪录片拍摄完后,你以个人名义捐助十万用于保护当地濒临动物。我很欣赏也很佩服你,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宋幸停住脚步,夕阳斜照,餐厅里弥漫着橙黄的暖光,将食物也渲染了一层灿烂的光彩。 那位男青年和煦地笑着,周围的景色太美好,让宋幸生出错觉,认为他从见面时就紧蹙的眉宇也一起舒展开来。 “你别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安格之所以执着于这件事,是因为他弟弟是一名国际刑警,几年前死于一场枪战,就是发生在金三角。他因为筹备这部纪录片,得罪了不少人,当地毒枭也视他为眼中钉。Cynthia,作为你的朋友,我劝你慎重考虑,也许你会遇到危险。” 很少见 Joshua 有这么严肃的一面,宋幸点点头:“我会的。” 送她到入住的公寓,两人在门口分别。 “Cynthia 小姐,这里有人等您,说是您的朋友。” 刚踏进门,公寓的管理员就迎了上来。宋幸一头雾水,她的朋友从来不会不请自来。 正疑惑到底是谁,只听见滚轮摩擦着地板,有人正走向她。 宋幸紧张地攥着手,像是早有预感。 “宋幸。” 崔敬衫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手把,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不确定宋幸是否想要见到他,可是他已经硬着头皮来到这里。 正惴惴不安地等待她开口,只觉得一阵残风刮来,宋幸已经抓着他的手腕朝里走,崔敬衫差点来不及拿他的箱子。 也没问她带他去哪,崔敬衫温顺地跟着她走。两人乘了电梯上到六楼。 在闷热的车厢里,崔敬衫清了清嗓子:“那个…” 宋幸低头噼里啪啦打着字。 她和 Allison 打过招呼,说她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并询问她是否介意。 “当然不介意,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我还在朋友家,今晚就不回去了。” 还和她说,在她抽屉下面有个秘密武器,必要时候可以用上。 看到这里,宋幸的脸已烧得滚烫。热意蔓延到脖颈。 宋幸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决定好好利用,绝不白费她的牺牲。 哗啦啦的一串声响,宋幸找出钥匙开了门,推了他一把。 “进门吧。” 一只脚刚踏入房间,只觉得有股蛮力桎梏着他,直到他的背抵上白墙。两人的鼻尖狠狠撞在一起,宋幸将手挤进他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唇舌交缠,牙关频频触碰着。 混乱中,宋幸解下他衬衣中的扣子,正要上下摸索,崔敬衫不小心碰到了开关,一时之间客厅亮了起来。 看见他脸颊上和脖颈上遍布的红色斑点,宋幸尴尬地揉了揉鼻尖,不敢相信这会是她干出来的事。 “说吧,你来法国做什么?”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宋幸佯装生气,质问着。 “做什么?”崔敬衫狠狠勒了一把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都亲上了你问做什么?” 又重新贴上嘴唇。 黑夜将日光都吞噬尽了,卧室漆黑一片。 黑暗里,宋幸在被窝里想踢他的脚,一不小心踢到一个软物。 崔敬衫“嘶”了一声,嗔怪着:“你往哪踢呢你。” “唔,抱歉。”宋幸顿了顿,“你饿了没?” “说实话,好像饿了。” 宋幸掀开被子下床,将房间灯按了起来。崔敬衫一时不适应,只觉得灯光刺眼。 等再睁开眼。脸颊边湿漉漉的,宋幸眷留地抱着他嘬了一口,又恶狠狠地掀开被子,叉着腰叫他起床。 崔敬衫无奈地笑,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下床,跟着她晃到厨房。 两人对着空荡荡的冰箱发呆。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吃的什么?” “都在外面吃的。”宋幸心虚地盯着脚尖,又抓着他的手带他出门。 “我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吧?” 等菜上齐,宋幸迫不及待地动着刀叉。 崔敬衫替她将牛肉切好,又盛了一碗汤。 宋幸嚼着牛肉,又问了句:“你要在法国呆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崔敬衫不怀好意地笑着,“我可是把今年的年假都销了,你可要带我玩回本。” “行啊,那今天这顿算我请的。” “那这顿饭算不算定情饭?”崔敬衫问。 宋幸没有回答,又反问他:“你之前不是说给你时间想好,那你想好了吗?” 没想到他竟想也没想地点了头。 “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何泽说得对,人生本就时时???充满各种惊喜,顾虑在感情里本就行不通。我还不如放手一把,不管成功或者失败,只留下和你在一起的美好记忆就行。” 两人乘兴去看了埃菲尔铁塔。 在等候途中,宋幸和崔敬衫就在塞纳河边逛了逛。 即便是夜晚,有了著名景点的加持,依旧是人挤人,岸边灯火通明,连眼前的美景也自发地变得柔软温和许多。 宋幸嘱咐崔敬衫,将身上的贵重物品都藏好,还好自己来了法国之后就只随身背着一个不起眼的破帆布包,将手机钱包通通装了进去。 “有次出来玩,就是因为没有藏好,被人偷了钱包。” 那天心情本来很不错的,就是被那起无妄之灾毁了。想起来宋幸还是有些生气。 沿街看见有提供红气球拍照的小贩,宋幸兴奋地拉着崔敬衫过去。 “要不要拍张照片,听说在这里拍照会有好运。” 崔敬衫点点头。 气球大的夸张,远看就像能把宋幸带到天上去。 宋幸紧紧攥着他的手,崔敬衫略有拘谨,却挨着她的肩头站着,看着对面摄像头不断闪烁,紧张地屏住呼吸。 他并不喜欢拍照,此刻却并无愠色,甚至希望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 人在极致幸福的时候就会预想到不好的结果。在此刻,崔敬衫想到的是,如果他们有一天真的分开,那么一想到曾有几时他们漫步在巨大的埃菲尔铁塔下,做着无数情侣们都会做的烂熟又浪漫的事,听起来又傻又知足。 那么他只希望这样的时刻多一些,这样等他们分开的时候,幸福的记忆能多到掩盖分离带来的巨大苦楚。
??不动心三
拍完照,宋幸兴冲冲地选着照片。 有好几张崔敬衫都是板着一张脸,她好不容易挑出一张,崔敬衫无声无息地绽放着嘴角,眼角余光是她。 崔敬衫拍下一张,发给何泽。 得到他一个白眼。 何泽正沉浸在失恋的打击里,对于兄弟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很是不齿。 目的得逞,崔敬衫轻笑着,将手机收进口袋。 宋幸有模有样地学着林月平常砍价的样子,将照片价格砍到十欧一张。 等出片的空隙,商贩问他们是不是刚热恋的情侣。 宋幸摇摇头:“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见他惊讶到瞳孔都在颤动,宋幸在心里暗爽着,原来她说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上次在泳池派对上,如果不是霍华德有宾客名单,是不是也会被她的谎言骗过去。 小贩自言自语着:“每天我拍照遇到的小情侣都很多,像你这样的大多是刚谈恋爱的,结了很多年的夫妻倒是很少。”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伍,终于登上传说中著名的巴黎铁塔。 这样的景色宋幸在读书时看了无数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新奇。不过一想到这次身边站着的是崔敬衫,她曾经的丈夫,现今的爱人,如今他们竟有机会登顶看同一片风景,又觉得无比满足。 崔敬衫正沉浸在一片夜色里,从下俯瞰着整片巴黎城的景观,只觉得人群被做成了微缩景观,房子也跟着变得很小,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人类真奇妙,此刻他只有这一个感想。 两人顶着月色一路散步回家,脚底下的树叶被踩得嘎吱作响。 玩的太疲惫,宋幸一沾枕头就睡,而崔敬衫因为正倒时差,横竖都睡不着,又怕翻身吵到宋幸,就去了阳台吹风。 国内此时还是傍晚六七点。 崔敬衫给何泽打了个视频电话。他很快就接了起来。 “和好了?”何泽问。 崔敬衫含着笑点点头。 从电话接通时他的笑容就没收敛过。 何泽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在电话那头恶狠狠地威胁他:“你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要是不给我带点东西回来,等回国你就完蛋了!” “你呢,和张芝芝和好了吗?”崔敬衫问了句。 “还没呢。”何泽像只可怜巴巴的狗,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真不知他之前的恋爱是怎么谈的,毕竟何泽是朋友圈里公认的花花公子,在感情中游刃有余,遇到张芝芝才彻底收心。 “你别和我说其实这几天你根本没去找她。” 何泽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把握不准,坦白说,其实以往两人分手都会大吵一架,现在这样突如其来地宣布分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点开朋友圈,背景还是张芝芝的大头照,而张芝芝那边早就换掉了,换成她去郊游时随手拍的风景照。 何泽沉默了一阵。 “这几天我会找她好好谈谈。” 他说。 崔敬衫说:“就像我说的,也许张芝芝只想要个解释,并不是真的想分手。” 挂了电话,崔敬衫正想往回走,身上挂了个树袋熊一样,宋幸将头靠上他的肩膀。 “怎么了?” “睡到一半没看见你。” 崔敬衫半搀着和宋幸一起回了卧室。 “你睡吧,我守着你。我倒时差睡不着,和你一起睡我怕吵到你。” 崔敬衫在房间的沙发上坐着。 宋幸点点头,爬上床。崔敬衫替她盖好被子,在她额上落下一枚吻。 “早点睡。”他轻声说。 崔敬衫正在厨房做早餐。 法国可不像国内,下楼就有开遍大街小巷的早餐店。 崔敬衫 Google 了一下,步行一段路去了当地的超市,买了一打鸡蛋和一些新鲜蔬果。 正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放下锅铲,忙不迭地去开门。 Allison 呆呆地站着门口,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中国人。正在想她是否走错了地方,又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没走错。即使全法有不少的中国人,但她的中国朋友也并不多,宋幸算是其中一位。眼前这位中国人穿着一件白色套头卫衣,手里还拿着锅铲。Allison 后知后觉在空气中嗅了嗅,果然闻到煎蛋的香味,她和宋幸一样,都是懒到不爱吃早餐的人。 宋幸的男友个子并不矮,要非说和欧洲人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身型看起来有些瘦,却不是瘦弱,还是挺健壮有力的。鼻子高挺眉毛浓黑,一副斯斯文文的气质,长相比起自己的男友毫不逊色。 崔敬衫朝她挑了挑眉,Allison 这才发觉自己站在门口已经很久了。 “Sorry。”她说。 “Do you want me to wake Songxing up?”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问。 只是 Allison 略有疑惑,Songxing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半晌才想起来是宋幸的中文名,平时喊她英文名已经习惯了。 “No need, I'm sure she was exhausted last night.” Allison 冲他坏笑着。崔敬衫没被人开过这样的玩笑,此时只能强装镇定,不料耳朵却红了。 眼下的场面也只能叫醒宋幸。 宋幸伸了个懒腰,才发现浑身都疼。 崔敬衫指了指门外:“你的室友回来了。” 宋幸披上衣服走出来,Allison 迅速和她交换了眼神,从宋幸眼里流露出的幸福感,Allison 能判断出昨晚她一定过的很开心。 “这就是我之前的丈夫。” Allison 有些失仪地张着嘴。 预料到她会如此惊讶,宋幸笑着点点头:“是的。” “他看起来很不错。” “我也是昨天才发现。” Allison 的眼眶热热的:“祝福你,Cynthia.” 崔敬衫听不懂法语,光从面部表情猜到宋幸也许在和她的室友介绍他。 他在厨房忙活早餐,将它们都装盘盛上桌。 “他不会在这长住的,今天就会联系酒店住过去。” Allison 仍旧沉浸在这个爆炸消息里,不断重复着说:“你的丈夫看起来很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宋幸得意洋洋地欣赏着他忙碌的身影。 很多年前他们住在一起,她也有缘吃到他做的早餐,香的流油的溏心蛋和一杯温热牛奶。 Allison 说:“Cynthia,你还记得吗?你刚来法国的时候,经常莫名其妙流泪,说想念你的丈夫。” 宋幸当然记得。 那时他们都幸福到了极点,就在宋幸以为他们会顺水推舟在一起,成为全中国众多幸福的小夫妻中的其中一对时,崔敬衫忽然提出离婚。 她当然觉得惊讶,甚至以为在他们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像是梦幻泡影,“砰砰砰”地在她眼前都裂开。 宋幸一向要强,离婚后发誓绝不再见他一面。搬走所有东西之后,将钥匙放在毯子下,发消息提醒他记得取。 后来来了法国。 初到法国,课业繁重,也适应不来当地生活,宋幸试图融入当地留学圈,却被那时玩得最好的朋友骗了钱。一时心灰意冷。 就在这时认识了 Allison。 就连生病发烧,也是她在照顾。??? 起初的宋幸胆小内向不爱说话,也是和他们熟了之后才渐渐打开话匣子。 那时 Allison 不眠不休地照顾她,连睡也是在她房间里。 半夜帮她量体温,宋幸迷迷糊糊之中喊着崔敬衫的名字。 “他是谁?”Allison 凑过耳朵去听,才知道她是在说梦话。 病好之后,Allison 和她说,有时她在睡梦里会喊一个人的名字。 “来法国之前,我和我的丈夫离婚了。在中国,两个人只要相处着舒服就能结婚。我和他就是这样。” 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宋幸将崔敬衫的事情说给她听。 “我们两个从结婚开始就在赌气,每天想着怎么气对方,直到有一方实在受不了提出离婚。因为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谁也不敢先提离婚。就都忍下来。” “他可以给我夹我喜欢吃的菜,可以和我坐在一起看我喜欢的纪录片,可以在我睡觉的时候帮我泡好一杯牛奶,可以在我喝醉的时候做上一份醒酒菜。我很喜欢他做的醒酒菜。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为了照顾我现学的。” “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个丈夫并没有那么差。” “我们最后离婚,并不是因为谁先受不了了,而是有了感情之后,我却先想着离开一段时间,自以为是的想,反正他会一直在那等着我。” 宋幸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平静地叙述着她短暂的婚姻生活。 “我想过无数次我们会分开,甚至觉得那就是必然的事,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吧。” 有次参加一场派对,欢送一位朋友学成归国。 朋友略有感慨,说自己当初是一个人来,转眼回家却有人陪伴。 也许是触景生情,宋幸喝多了,不知不觉按到他国内的号码,电话只通了短短半分钟,就被挂掉。 这也是她第二天酒醒翻了通话记录才发现的。 那时候就知道,崔敬衫已经不会再和她说话了。 所以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前夫的时候,Allison 才表现的如此惊讶,在他做饭的空档,两人在餐桌上愉快地交谈着。 Allison 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过不用遗憾,Cynthia,你又重新找到他了。”
??不动心四
宋幸帮崔敬衫找好了酒店。办好手续上楼。 崔敬衫脚边立着行李箱,而他本人在发呆。 “你这是在干嘛?”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表情让宋幸有些出戏,像许愿家养的那只阿拉斯加,笨笨呆呆。 崔敬衫朝她张开手臂,宋幸立马会意,朝他扑了过去,两人一块摔在床上,哈哈大笑着。 崔敬衫捋开她的头发,露出宋幸的眼睛,在她的额头吻了吻。 宋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今晚记得早些睡,明天我来接你。说好让你这个月玩回本再回去的。” “好。那麻烦大导游了。” “对了。” 崔敬衫把玩着她的长发,宋幸抬起头问:“何泽和芝芝是什么情况?”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宋幸还要说什么,崔敬衫低头吮着她的唇,宋幸不得不仰起头,只觉得下巴有些酸。 等吻的酣畅淋漓,宋幸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们的事我才懒得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再趟这趟浑水踩到雷池,那我这趟法国就白来了。” “你还委屈上了?”宋幸笑着点了点他的脸颊,“也不知道是谁睡了就跑。” 崔敬衫没辙,握住她伸来的手指。 两人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两人去了卢浮宫,排了很长的队伍,才看到蒙娜丽莎的画像。 “他们说蒙娜丽莎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她,她的视线就一直朝着你,你试一下?” 崔敬衫挪动着身子试了一下,果真是这样。 出了美术馆,宋幸刻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你看看我?” 不料崔敬衫说:“不用看,我的视线一直都在你身上。” “咦~好肉麻。”宋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崔敬衫果然不适合说情话。 她嫌弃地撇撇嘴:“你还是变回来吧。” 又带他去了自己的大学。 宋幸指了指被云挡住一角的塔尖。 “这就是我的大学。” 坐上观光车,绕了学校一周。教学楼前有一片很大的草坪,只可惜现在是冬季,草场没有那么绿了。宋幸还记得每到考试季,她都会在这背书。 这个月份法国已经转冷,就连风也是刺骨的,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宋幸裹紧外套,这样糟糕的天气,大家宁愿躲进温暖的屋子,也不会有什么人在这。 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外国人可是很吃光合作用这一套。” 宋幸拉着崔敬衫向前走。 崔敬衫环视一圈,怎么也想象不到她在这看书的模样。 才发现他对宋幸实在不了解。 崔敬衫拦住一位行人,“Can you take a picture of me and my wife?” 宋幸原本只是在旁边观赏校内风景,正感慨着物是人非,却听见他那句话里自然流露的“wife”,才恍惚地想起来,原来他们不是单纯的情侣。 行人点点头,替他们拍下纪念照,将她上学的地方也一并留在照片里。 两人紧挨着肩膀,没有什么亲密动作,说他们是兄妹也不过分。似乎崔敬衫并不习惯肢体接触,并不喜欢拍摄亲密的照片,这几天权当是配合宋幸,硬着头皮陪她走完那些情侣必做的流程。 宋幸早有察觉,正要将贴着的肩膀悄悄挪开。却被崔敬衫一把拽过手,两人十指相扣,他调整着呼吸,在镜头前留下完美的笑容。 崔敬衫接过手机,翻看着拍的照片,光线和景色都适宜,身旁的宋幸也很美。 何泽听从崔敬衫的话,默念着男人低头道歉天经地义,硬着头皮走进张芝芝的公司。 “你好,是找谁的?”保安叫住他。 “我是来找张芝芝的,她下班了吗?” 保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下班时间。 “你可以打个电话给她,或者在这里等一等。” 何泽没耐心地等着,心里已经数过好几分钟,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想上前叫住她,才发现她正和身旁的男人有说有笑谈趣风生。 而她正巧也看见何泽,一张脸迅速垮了下来,拉着身旁的男人匆匆走开。 何泽可受不了这气,大老远就嚷嚷着喊住她:“张芝芝,你是觉得我见不得人吗?” 同一时间大家也都陆陆续续下班,他这一喊,将所有目光都聚拢过来,何泽像是没发现似的,快步走向她。 又打量着她身旁的男人。 “不做介绍吗?” 男人和善地笑着:“你好。” “这位是我的同事吴越。这位是何泽,我的前男友。” 张芝芝只好硬着头皮介绍两人认识,心里却惴惴不安担心着,情绪不稳定的何泽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让她在这里身败名裂,只好先丢下吴越,带着何泽去附近的餐厅。 “芝芝,你没事吧。” “没事。”张芝芝回头应了一声,又说:“吴越,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餐厅,何泽就迫不及待质问她:“那是谁?” 张芝芝觉得很有必要和他介绍吴越的身份,毕竟他们已经分手,这样才好让何泽心死不再纠缠她。 “他是我的同事,现在在追我。” “张芝芝你真觉得我们完了?” “对。”张芝芝好言好语解释着,“我上次提了分手,那个态度应该已经很明确了。你送给我的贵重物品我也已经打包好还给你了。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分手你告诉我?” 何泽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已经无数遍地解释过和女同事的关系。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提分手,这几天他在家把所有理由都想过了,却还是想不通。 这也是他来找她的理由之一。 “为什么?”张芝芝冷笑着,觉得他真是幼稚的可以。 “你怎么不学学你那发小崔敬衫呢?但凡你有他万分之一的耐心。我真的羡慕珂珂,我甚至觉得他们结婚那三年,比我都要幸福。” “何泽。”张芝芝话锋一转,“每次我和你吵架,你去找崔敬衫哭诉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告诉他这些小事,告诉他你在我痛经痛到起不来的时候,连盒药都舍不得走开买,和你那群朋友们厮混了一整晚?” “没有吧?” 何泽噎住了,手足无措地解释着:“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不是也在学做一个好男人吗?” 眼见他毫无悔过之心,张芝芝提起包扭头就走。 临走之前好言劝告他:“你家的钱快不够你败的,省着点花,还能骗到一个比我还脚踏实地对你的。” 巴黎之行因为下雨临时取消,宋幸窝在崔敬衫的酒店房间,用他的 kindle 看书。 崔敬衫的 kin???dle 里只有一些枯燥的文献资料,看了两行就头疼,宋幸连了商店自己下了一些闲书,一看就是一下午,崔敬衫还有工作要忙,就在角落里办公。 又像回到他的温暖小家里。两人各分一处,互不打扰,气氛清静愉悦。 陈献在微信上找他。 “你怎么突然出国了?你什么时候有亲戚出国了?” “是宋幸。”崔敬衫好脾气地敲字回复他。 可惜陈献从小就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不问清楚不罢休的人。 “她出国和你又没关系。” 崔敬衫懒得回他,就将鼠标挪了挪,叉掉对话框。 没想到电脑又响了一声。他沉了一口气。 “今天小周和我聊天,说你是第一次因私出国,而且人品也说得过去。不然你一次请那么长的假,真不好给你批下。” “我才知道你请了那么久的假,你到底去干什么?” “你是跟屁虫吗?怎么宋幸去哪你就非得跟到哪里?”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惹火了他。 也许是敲键盘的声音过大,宋幸从被窝里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 崔敬衫却早在电脑上编辑好了骂陈献的话,一键发送出去。 “陈献,我看你这么闲,今年论文达标了吗?” “或者我让张所分一点活给你,反正我不在应该有你忙的。” 陈献好歹才安静了一阵。 又忙了会儿工作,崔敬衫合上电脑。 宋幸才刚看到男主向女主表白,小脸一热,翻过一页,心虚地抬头想看崔敬衫在干嘛。 发现他已经不在书桌前了。 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她已经被圈进某人怀里。 宋幸吓得大叫一声,丢掉手里的 kindle。 “你在看什么?” 宋幸慌乱地想要抢回 kindle,发现已经晚了。 崔敬衫顺着读了下去。 “皇浦西川的嘴角上还沾着血,被他一手揩掉,他揽过张翠花的肩,恶狠狠地吻下去,他说,女人,你是逃不掉的。” 他皱着眉头念完,宋幸已经笑得在床上打滚。 她没想到用着这么正经的表情念这么一段让人羞耻的话是这种效果。 崔敬衫果然很有喜剧天分。 “还说呢,我以为你是勤奋好学的好学生,正在钻研我写的论文。” “我试过了,可惜看不懂。” 宋幸正说着,突然觉得有一只手在她身后摸索着,轻车熟路解开内衣扣。 “哎哎哎你干嘛?” 已经晚了,崔敬衫脱去上衣,将她压在身下,亲吻着她柔软的唇瓣。 “这么好的天气。” 后面半句没听清,但宋幸已经没有力气问了。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将门窗都冲刷干净。两具鲜亮的酮体照映在窗前,宋幸缱绻地不断喊着他的名字,一只手不安地悬在半空,被他紧紧相扣。
??不动心五
借着这几天连着下的雨天,宋幸联系了安格,撰写好了策划案,一鼓作气发给赵春和,大约在傍晚收到他的回复邮件。 “这个选题太大胆了,公司需要做风险评估。” 宋幸也不着急,离她回国的时间还早。 许愿从赵春和那过眼了那起策划案,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 “你认真的?就我知道的业内还没人去过那个地方。就算老赵头昏脑热过了你的策划案,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何况你有想过崔敬衫吗?” 一连串的问话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把宋幸砸昏了头,她捂着听筒含糊应着,崔敬衫正躺在她身边午休,在床下摸索着拖鞋,宋幸走去阳台打电话。 宋幸压低声音:“我考虑过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社会型纪录片不就是要要聚焦社会现实吗?国内没有人拍过,那我们就做第一个。” “宋幸。”许愿苦口婆心地劝告她:“国内没人拍可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香饽饽。” … 两人意见相左,再讨论下去就快吵起来,许愿先让了步,叹了口气,又重新说:“我劝不动了,作为你的同事和好友,我的确不建议你去冒这个险。” 挂了电话,宋幸从阳台回来,崔敬衫早已醒了,坐在床边等着她。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宋幸没说话,闷声躺在他怀里。 “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这么难?” 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发间穿梭,崔敬衫一边理着她的头发,沉声道:“任何事做成都很艰难。那些成功者之所以能被人看见,那是因为他们在背后付出了不少努力。” “如果你坚定想做成一件事,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况且我们的宋制片做什么都很厉害。” 最后一句才真是取悦到她。 宋幸仰起头,像揉小狗似的揉了揉他的脸。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许愿说,问没问过崔敬衫的想法。 是啊。手指像羽毛似的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描摹着他的脸颊。宋幸一抬头,就能看见崔敬衫那双温和的像是一潭清泉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只倒映着她的影子,只有她自己。 宋幸忽然想到,如果崔敬衫知道她做的这件事会有危险,还会不会那样坦然地鼓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尽管她会受伤,会面临极大的挫折。 宋幸指着窗外明朗的天气。 “今天没有下雨,要不要出去逛逛?” 崔敬衫笑着点头,欣然答应:“好。” 连下了几天的雨,空气也比往日清醒许多。 两人牵着手在大道上信步走。 某个人走在他身旁,心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总是心不在焉。连路也走的歪歪扭扭。 崔敬衫默默将她拉了回来。 “有心事?” 宋幸立即摇摇头:“没有。” “没有就行。” 今天崔敬衫入乡随俗穿了一件花衬衫,而宋幸穿着一身白裙,两人就像生活在不同的次元,不过法国大街这样穿的人也很多,他们完美融入行人里,是大街上普通再普通的小情侣。 没走几步,宋幸就“呀”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眼睛进沙子了。”崔敬衫紧紧抓着她的手:“别揉,我看看。” 宋幸像只红兔子似的,费了很大劲才睁开眼,崔敬衫扒开她的眼皮,一张脸凑得异常的近,倒让宋幸有些害羞,不自然地偏过头。 “没事了没事了。” “小心感染。” 崔敬衫还是不放心,要她指路去药店买眼药水。 过后几天,宋幸都在查找有关于金三角的资料,越是深入查下去,越觉得骇然,才发现许愿说的话不容有假。 金三角是个混乱地带,因为地处三国边境地区,管理混乱。而毒品种植历史悠久,利润空间大。对这个贫困地带的人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容旁人轻易毁掉这里的产业。而常驻在此的毒枭军团,这才是他们面临的最大的危险。 那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倘若就这样平白无故闯入,只怕连个完好的尸身都没有。 宋幸合上电脑,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该怎么获得拍摄权呢?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那天夜晚靠在游泳池上笑容明媚的年轻人。 眼下只期盼 Garvin 说的都是真的,这人能有些手段。 挂了宋幸电话之后,许愿越想越觉得不安。 电话里宋幸像是认真的。 “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行吧,不行我得跟老赵说说,不能由着她。” 许愿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干脆利落地套上。 “你去哪?” 男友庄青扬听见动静,从书房出来,正碰上许愿火急火燎地赶去哪。 正逢大雪,雪天路滑。交警站在路口指挥交通。 许愿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盘,一路紧赶慢赶赶来公司。却得到赵春和还在开会的消息。 “许愿姐,什么事那么着急?”前台端来一杯咖啡,熟稔地和她搭上话。 “没事。”许愿摇摇头。 好不容易等到赵春和开完会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赵春和不紧不慢地端着他那怎么摔都摔不烂的保温杯,上下打量着沙发上坐着的许愿。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不是记得你们那部纪录片早早就收工了吗?” 许愿废话不多说,单刀直入地问:“宋幸递的那份策划案,你是怎么想?” “有一定的危险性。”赵春和实诚地回答着。 “第一是那个地方比较混乱,不能保证我们拍摄人员的人身安全。” “第二是拍这样的题材消耗大,前期投入是否能收回成本还是个问题。” “我不一样,我更担心宋幸。我知道她之前在法国,什么危险的地方都去过。但是这可和她在法国不一样,是真枪实弹,别说拍摄,普通人连去都不敢去。” 许愿快言快语。而相比之下赵春和更是沉吟了一会儿。 “她的策划案你也看过,这项目的确不错,只差一个投资商。” 听见赵春和也这么说,许愿更是气的脑瓜发嗡, “没救了没救了。”再呆在这也无济于事,许愿拎起包走人,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着。 一???个两个都是倔驴。 许愿坐在车里,半天没有发动。 暖气温暖地烘烤着她,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许愿太了解她,宋幸一贯是这样,将什么事都想的很美好,直到去做的时候才发现有危险,弄得一身伤。 许愿这人面热心冷,那时和宿舍其他人只算泛泛之交,毕业后没多久就失去联系。 只和宋幸紧密联系着,许愿是北方人,毕业后决定留在海市发展,除了工作,两人也常常相约出游,和大学时没什么差别。 大学时候宋幸就帮了她不少忙。 有人和她表白被拒之后恼羞成怒,在系里散播她脚踏数只船骗男人钱花的时候,许愿躲在寝室三天没敢出门。 宋幸一下课,连水都来不及打,拉着许愿的手冲到男生宿舍楼。 也许是太过彪悍,惹来所有目光。 那时的许愿敏感内向,只敢躲在她身后,小心地揪着宋幸的衣角:“要不就算了吧?” “不许算。”那时是毕业卖书季,不少人支着小摊,用喇叭公放着卖书价格。宋幸租了一个,在男宿舍楼下喊话。 “5402 那个造谣的王八蛋下来对线,到底是谁脚踏数只船?” 又嫌不够有气势,将辩论社的那帮人也叫来。几个人浩浩荡荡堵在宿舍楼下。 惊动了宿管阿姨。 眼看宿管阿姨就要叫来保安,宋幸举着喇叭朝楼上喊:“张阅文,是个男人你就出来,不然我就跟全系人说你是个玩不起的人,是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 被逼无奈,张阅文只好下楼,毕恭毕敬给许愿鞠了一躬:“对不起。” 又小声地求她:“我道过歉了,让你朋友走,可不可以?我保证我不会再说了。” 许愿一向是心软的人,就和宋幸说软话放过他。 那时她还是脸皮薄的人,没有被生活千锤百炼成现在这副模样。虽然宋幸的解决方式简单粗暴。但因为当天喊话宋幸只字未提许愿名字,所以被人讨论最多的是造谣的张阅文,和那个脸皮很厚在男生宿舍楼下喊话的女生。 许愿还担心他们骂的太难听她受不了,宋幸却比她想的乐观多了,反过来安慰着她:“没事,他们在夸我勇敢呢。” 后来几年,再没人敢嚼她的舌根。 正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就算三年后才知道宋幸曾瞒着她结婚又离婚,许愿也没埋怨过,更是觉得那场婚姻一定带给她许多痛苦,才只字不提。 可是身为朋友,就该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吗? 那天在电话里,宋幸说她并非同情安格,是被他说的那幅景象打动, “纪录片拍摄的内核本就是通过传播来改变某种社会现象。我们拍了那么多纪录片,不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她急切地说,想要获得许愿的认可。 许愿想要说些什么,又囫囵吞了下去,电话那头是宋幸在描绘她的美好愿景。她没忍心打断。 即使她知道宋幸做什么都一向很有把握。 不知她在车里冷静多久,直到面前的手机振动着,是庄青扬打来电话。 “老婆,你去哪了,怎么去那么久。要我去接你吗?快开饭了。” 是男友打来电话,许愿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应着:“不用了,我现在就回去。” 一脚踩下油门。
??不动心六
一早起来,宋幸像往常般刷牙洗漱,却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崔敬衫崔敬衫。” 宋幸跑进卧室里。 崔敬衫还在睡,迷迷糊糊就被宋幸拍醒,一大清早就看见她顶着一只红眼睛站在床头,像兔子似的,一下就清醒了。 宋幸丧着一张脸。 “怎么了?”崔敬衫一只手将她拉向身旁,撩开宋幸的头发,仔仔细细察看她的伤势。 “可能是昨天没注意,感染了。” “去医院吧。” 崔敬衫起身立即套上衣服,又被宋幸拦住。 “法国看医生要排号的,至少一周才能排到号,我滴滴眼药水就行了。” “真的?” 崔敬衫半信半疑。 “真的,我之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你在家,我去买。” “你一个人语言不通的,能行吗?” “能。”没给她拒绝的理由,崔敬衫套上衣服就出门。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桌上的电话响了。 宋幸以为是崔敬衫在外面遇到麻烦了,接起来听筒里却是老赵的声音。 “早上给你发了信息你怎么没回?” 宋幸这才划到微信,早上只顾着担忧眼睛,一直没看手机。 “公司对你的策划案挺感兴趣,但也想多了解一点。所以到时候可能要开个线上会议,你应该方便吧?” “方便。”宋幸连忙应道。
“那就这样。”老赵并不耽误她的私人时间。很快挂了电话。
低下头,说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崔敬衫刚走不久,她就开始慌乱地在房内搜寻他的痕迹。 宋幸忽然觉得不安和紧张。 所幸他很快就回来了,不止带回眼药水,还带了一卷纱布。 “我和店员用英语说了半天又比划了半天,最后是用手机翻译才解决的。”崔敬衫打趣着,“看来第二语言也要学起来了。” 还没说完,就被猝不及防地搂住。宋幸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怎么了?” 她没说话,所以他自顾自地问了句:“是眼睛不舒服了吗?” 宋幸干脆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崔敬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哗啦”一声,一室明亮,甚至在看见窗外明媚的阳光时,宋幸的心也难得地跳跃了一阵。 窗外的电线上停歇着许多麻雀,天也难得一碧如洗。 今天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适合出门走一走。 水滴落在眼底,宋幸转了转眼珠,觉得眼睛舒服了一些,不再那么干涩刺痛,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左眼就被崔敬衫蒙上了。 “现在怎么样?” 宋幸点点头,眼珠子在黑暗里转了转,又说:“好像不太方便了。” 患眼包了纱布,看着就像只独眼兔子,宋幸不太敢出门,一整天都躲在房间里。 宋幸尽量迁就国内时间,就在傍晚时刻开了一场线上会议。 崔敬衫很识趣地和她打声招呼,指了指门外,比了个口型:“我下去走走。” 宋幸点点头。 开会的时候,老赵明显被她独特的造型吓了一跳,于是多嘴问了一句:“眼睛怎么了?” “感染了,只是小事。”宋幸简短解释着,“开会吧。” 几乎是脑力风暴,宋幸飞速扫了一眼先前写的策划案,心里也有了底。 所以当他们问起:“你对那个地方有多了解。” 宋幸根据自己之前做的准备,很快流利简短地介绍着金三角的环境。 商人之所以是商人,那群人动了动脑,就发现里面暗藏的巨大商机。 很少有纪录片能从这个狭小的圈子里突出,很多人都是奔着拿奖去的。 前几年鲜有几部搏人眼球的纪录片,也是因为是老百姓所关心的,围绕家庭衣食住行。 上层领导刻意强调了“猎奇”两字,和宋幸在策划案里写的理念相悖,这点让她不太舒服。 不过宋幸并没有当场反驳。 开会的结果就是通过了她的策划案。 开完会,宋幸觉得浑身筋骨都软,伸了个懒腰,端着杯子走到窗边。 崔敬衫就在楼下散步,偶遇一对母女,看肤色应该是当地人。他们友善地聊了几句。 于是宋幸没打搅他,穿上拖鞋下楼。 离近了才能听清他们说什么。 女人用标准巴黎腔的英语三言两语和他聊天。 崔敬衫说他是来巴黎陪妻子的。 “Really?”女人很惊讶地打量着他的脸,“But you look so young.” 问陌生人年龄是件冒犯的事,但是崔敬衫很是大方地分享了他的年龄。 “I'm 32 years old.And my wife is younger five years than me.” 直到宋幸在他身后咳了咳。 崔敬衫惊喜地回过头。 “开完会了?” 宋幸点点头。 崔敬衫揽过她的腰,将宋幸介绍给她。 “This is my wife.” “bonjour.”宋幸和眼前慷慨热情的妇女打了个招呼,解释了她来巴黎的目的。 听完之后,女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转头对崔敬衫夸赞她:“Your wife is wonderful!” “Thanks.” 和这对母女说完再见,宋幸牵着崔敬衫的手,顺着这条小道沿路走下去。 “她的女儿才学走路,刚刚摔倒了,是我将她扶起来,就借此和她的妈妈聊了两句。” “语言不通还能聊的那么顺畅,挺不容易的崔老师。” 好久没听宋幸这么叫他,倒像是另类的调情。 此刻太阳已经下山,最后一道余韵落在眼底。 就算只剩一只,她的眼睛在此刻也纯真又浪漫。 崔敬衫低下头,搂过宋幸的肩。 和她接了一个丝丝入扣,缠绵悱恻的吻。 宋幸猝不及防,只???好踮起脚,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角,笨拙地回应着。 他们并不顾及街上行路人的目光。巴黎人开放大胆,对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等唇舌都退出来,才发现嘴唇已经麻痹。 崔敬衫不得不承认,和宋幸在一起后,他的吻技有所精进,而这是他自以为目前最棒的吻。 他们都没有预言的能力,却也想不到这是他们在巴黎的最后一个吻。 宋幸愉悦地牵着崔敬衫的手,一路荡啊荡,两人踩着破碎的夕阳回家。 “今天晚饭吃什么?” “我还没想好?你呢?”轻飘飘又将包袱扔还给她。崔敬衫耍无赖似的,“在这你可是东道主,当然有话语权。况且上次是谁说,要让我这一个月都不虚此行的?” 宋幸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说过。 深夜,崔敬衫忽然被一阵胸痛痛醒。 疼的他拧紧眉,却又在一瞬间痛苦消散,就像未曾这么疼痛过。 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四下寂静,只能听见一阵轻微的鼾声,宋幸在他身边躺着。 似乎也听见了他的动静,迷迷糊糊地,她翻了个身抱紧他,头在颈窝蹭了蹭。 “怎么了?” “没事。”崔敬衫紧握她的手,轻柔地安慰着她:“快睡吧。” 也正是此刻,尖利的铃声在卧室响起,崔敬衫将床头柜上的手机翻了个面,才看见上面父亲的来电。 “喂?” “敬衫。爷爷晕倒了。已经紧急送医院了。” 崔敬衫立即从床上坐起。 宋幸听见电话内容,跟着摁亮卧室的灯。很快将墙角放着的他的行李箱都打开。将他的衣物都一股脑塞了进去,勉强整理完了,又在手机软件上替他看票。 “珂珂。”只要在极度惊慌时,崔敬衫才会这样叫她。 宋幸一抬头,已然看见他红了一圈的眼眶。崔敬衫强装镇定,和她叙述着通话内容。 “爷爷忽然晕倒了。他们送他去了医院,现在还在抢救。” “没事,会没事的。”此刻宋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抚慰地抓着他的手。 两人收拾了一会儿行李,宋幸拉好拉链,将行李交到他手上。拍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说:“快去吧,车我帮你叫好了,可以直接送你去机场。” “那你呢,要不要和我回去?” 万一这是爷爷的最后一面。 宋幸没说话,她还有工作。原定明天开始就要筹备摄制组,大约半个月内开机。眼下这个节骨眼是走不开。 甚至她也没想过策划案这么快就能通过,宋幸以为还能再陪他一阵。 崔敬衫没有说话。 宋幸已经套上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牵过他手中的行李。 “走吧,我最多送你到机场。” 崔敬衫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但也没有怨言,只当做她自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再管崔家的事。 眼下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淹没,无法顾忌其他事了。 宋幸送他到登机口。 “一路平安,到了发个短信。爷爷的结果出来也和我说一声,别让我白担心。” 崔敬衫听着她的叮嘱,点点头。 “不要不吃早饭了,小心胃疼。到时候我去法国接你。” “好。”宋幸嘴上答应着,却知道没有可能。听见机场播报,宋幸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 机场的暖气开的很足,温暖得如同春天,两人拥抱一阵,宋幸看着他走进机场。 她紧握着手机,眼里蓄积着泪,不让它掉下来。 只觉得这几天和崔敬衫的相处,模模糊糊好像一场梦。“砰”的一声泡泡碎了,他们醒来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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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摁亮屏幕,一条消息也没有。宋幸也睡不着了,穿好衣服准备下楼晨跑,就打算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先是给 Garvin 发了信息,要来霍华德的联系方式。 霍华德摘下帽子,坐在冰天雪地里,他甩了甩头发,拿出手机。 才看见通讯软件上宋幸的好友申请。 他并不急着通过,点开她的头像。 宋幸明媚地笑着,头发还带着些卷,披散在胸前,阳光充沛洒向身后,照片上渲染着灿烂缤纷的色彩。 霍华德笑着,通过她的好友邀请,转手打过一个视频通话。 宋幸正在书桌前发邮件,听见手机响动,慌乱接起来。 “hello!”电话那头的霍华德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将手机举得很高,好让她看到身后一片白茫茫的雪场。 “好看吗?”他问。 宋幸点点头,正要和他说明来意,又被他打断。 “明年有考虑来瑞士滑雪吗?我邀请你,费用我包。” “谢谢。”好不容易切进正题,宋幸说,“我这有个绝佳的项目,想不想听听看?” “那你说。” 霍华德的脸凑得很近,尤能看清上面根根分明的睫毛,睫毛上还挂着霜雪,不过他毫不介蒂,听着她的叙述,霍华德时不时地点头。 “所以你在邀请我作为你的投资商?” “不止。”宋幸笑着说,“只是我还差一件事,我需要获得那里的拍摄权。但是我没有那个能力,你知道的。” 暗示到这里,霍华德也并非听不懂。富豪不愧是富豪,一下子就提出了解决措施:“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就是钱不够多。” 他自信地拍着胸脯:“这些事交给我来做。” “嗯…”宋幸托着下巴,问:“你什么时候回法国,先给你过目一眼我们的拍摄计划,到时候再详谈。” “大概下周,回来我就联系你。” 挂断电话,宋幸的脸一下消失在眼前。 一位金发同样穿着滑雪服的女人走向霍华德。 “Hey!”两人击着掌,女人摘了头盔,也顺势坐在他身旁。 “你是第一次滑雪吗?” 女人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滑的不好吗?” “不。”霍华德舒展着笑容,“正是因为滑的很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新手。伊芙娜,你做的很棒。” 那位名叫伊芙娜的女子羞赧地笑了起来。 “那我们每年都来?” 霍华德却没回应,他站起身来,重新戴好雪具。“我们再滑一轮。” “那你这次可要牵着我。” 霍华德笑着说好。 伊芙娜仗着有张漂亮的脸,十九岁就当上了她们国家的模特,在一次走秀中认识了霍华德,一位酒庄大亨。两人很快谈起恋爱。 单纯如她,却没想过在她面前纯良无害的男人,其实换女伴如换衣服。 宋幸挂完电话,分神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此刻已经是上午九点。 崔敬衫大概还在飞机上。 忙完工作,宋幸帮崔敬衫退了房。 当初房间本就是以她的名义开的,退房也不难。 只是宋幸又在这住了一天。 发微信一个个联系了曾经一起合作过的国内外拍摄团队,一上午过去了,一条消息也没有。宋幸躺在床上,将短信翻了个底朝天,生怕是自己漏了。 不免有些沮丧。 鼻尖触碰到柔软的床单,还残留他的气味。 宋幸将头埋进被单里,失落地想,他们仅仅在一起半个月,分离半日,她就开始思念他。 她又拿出和他一起拍的照片反复回味,那一束红气球惹眼绚烂,身边人淡淡地扬起唇角。崔敬衫是不爱拍照的人,习惯甚至能追溯到小时候,譬如她在他家无意间看到的童年照,几乎都是板着脸拍的。 却独独在和她拍照的时候才能放开一些。 崔敬衫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 却不能直接见到爷爷。 “医生说爷爷已经开始心衰,现在情况很糟糕。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父亲主动接过他的行李,推着崔敬衫向外走:“赶了一天飞机也累了吧,趁现在还得空,爷爷还没醒,你把行李整一整,好好休息。” 越是这么说,崔敬衫越觉得不安。 他坚持要留下,直到爷爷醒来。 两人僵持不下,何泽也朝这走来。 “伯伯你别劝了,他这倔脾气谁也劝不动。” “反正现在医院也不让陪护。你不如回去歇几晚,收拾些东西,等爷爷转到普通病房,有你陪护的。” 又给崔敬衫使了个眼色,像是有话要说。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何泽又是古灵精怪的人,常常会制定一些只有他和崔敬衫才能看懂的暗号,一直延续到现在。 所以他眨了眨眼,崔敬衫就知道了。 有些话不能当面说。 于是顺从地将行李交给他,跟着何泽离开。 何泽将行李箱扔进后备箱,“砰”的一声合上门。 夜色沉沉,何泽闷声开着车,车内安静的只剩空调制热声。 “你先别来得及难过。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大伯一家全回来了。” “一家?”崔敬衫问。 “是的,一家。那小孩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 何泽刻意强调着,想必崔敬衫听懂了。 爷爷教了大半辈子的书,生了三个儿子。即使媳妇早逝,他也没有再娶,含辛茹苦将三个儿子拉扯大???,后来苦日子过完了,好日子来了。他还要感慨奶奶生不逢时,过去过的全是糟心日子。 二子和三子学习好,性格也好,是乡里无人不夸的孝贤。 大伯是长子,却也是最混账的那个,年轻时热情冲动为霸一方,爷爷常常被他气的犯心脏病,说老脸都快被他丢尽了。 直到最后一次,大伯犯了事,爷爷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去领人。那是他已经第无数次打架打到派出所,爷爷气的当场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后来大伯和同乡人一起去北方当煤矿工,头几年爷爷还能从同乡嘴里打听他的近况。 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爷爷只是一时气话,哪能真和大伯断了关系,就四处托人打听,后来才知道他是出国了。 大伯真正做到了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没再往家里打一个电话,没再写一封信。 从记事起,崔敬衫就记得自己只有一位小叔,何泽是小叔的儿子。 后来小叔和父亲酒后叙旧,崔敬衫才知道自己还有位大伯。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 “因为听说爷爷家底厚着呢,完全还能再分一家。何况他知道爷爷对他心里还有愧疚。反正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大伯我可不认。” 这位大伯在美国混的不错,也混到了小资家庭,原先以为爷爷的家产没多少,所以不甚在意。没想到竟能有那么多,所以才厚着脸皮回家分家产。 又说到他的儿子,还是他的私生子,现在高中毕业要读大学。 崔敬衫真不知道何泽就在医院呆了一天,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又想到何泽这人每天游手好闲,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样子,所以他们谈话才没顾忌上他。 “不管了。”崔敬衫坐了一天飞机,身体已是疲惫不堪,他脱下外套盖在身上,很快就靠着窗睡着了。 “这是有多困啊?”何泽开了一会儿车,只觉得车内安静许多,偏过头才发现崔敬衫已经睡着了。 两人将叠好的衣服整理进衣柜。 “所以堂嫂在法国都带你去哪玩了?” 何泽八卦地问。 崔敬衫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绞尽脑汁想了一阵,才想起来宋幸。 约好和她打电话也忘了,于是匆匆丢下手上的衣服,嘱咐何泽帮他整完,就迅速闪到阳台给宋幸打电话。 所幸巴黎的时间还不晚,宋幸很快接起来,她已经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将手机贴上耳朵,迷蒙的眼睛在听见熟悉音响时瞪的浑圆。 “爷爷现在怎么样?” “情况很不好,还在重症病房躺着。” 电话那头的宋幸和他同步叹了一口气。 “那你呢,你今天都在忙些什么?” “忙着工作,忙了一整天。忙着联系投资商,忙着联系拍摄团队。明天还要见法国的安格他们的团队,还不知道我们合作能不能顺利呢。” “你这么上心,肯定可以。” “你又安慰我。” 崔敬衫侧耳聆听着宋幸那头的动静,依靠细小的噪音,想象着她现在在做什么。 听见沙沙的布料摩擦声,猜测她还赖床没起来。 宋幸咯咯笑了起来:“还真被你猜对了。” “唔。”她小声地呜咽着,伸了个懒腰,用骄傲的语气和他炫耀着,“我今天还去晨跑了。” 崔敬衫点点头:“不错的习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快聊了一个小时,崔敬衫才想起来何泽还在屋里,挂电话前,听见电话那头她轻又软的声音,给了他巨大的精神抚慰。 “崔敬衫,你不用担心,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崔敬衫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角红了,他点了点头,应道:“好。” 何泽经过阳台,听见他们甜的发腻的对话,就像回到他和张芝芝的热恋期。心里调侃着,他们现在玩的早就是他玩剩下的。 又惆怅地想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何泽晃了晃头,想要将脑海里浮现出的张芝芝的身影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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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崔敬衫只是交代了爷爷基本的身体情况。从抢救室出来他就一直是昏迷的状态。 下飞机之后,崔敬衫拖着行李直奔医院,也只是在 icu 病房的窗玻璃上远远观望了他一眼。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爷爷比之前老了很多,胡子和头发都开始白了。” 崔敬衫的鼻头酸酸的。 隔着一条线,宋幸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他的语气有些失落,也许正皱着眉。 “想抱抱你。” “好。”他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等你回来抱个够。” 又听见电话里对面轻笑着。 打完电话往回走,何泽正靠着阳台门,朝他挑了挑眉:“感情不错啊崔博士。” “羡慕?”崔敬衫一拳揍向他,“那就羡慕着吧,孤家寡人。” “嗬~”何泽捂着被打疼的胸脯,感叹着命运无常,前几年还是他调侃崔敬衫孤家寡人的时代,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一早,收到崔禹城的消息。 “醒了看到消息就和阿泽回本宅一趟。” 崔敬衫走出卧室,拍醒了沙发上熟睡的何泽,何泽懵懵懂懂醒来,发现崔敬衫已经换好衣服。 “我爸让我们回本宅一趟。” “什么事啊这么急,还要回本宅?”何泽一边开车,嘴里还不忘抱怨着。“最好回去是有要紧的事。” 此刻是早上九点钟,他连早饭都来不及吃。 崔敬衫眉头紧皱,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上一次回家还是爷爷寿宴,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正逢冬季,爷爷最爱的花草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墙头。 走进厅堂,一大伙人都在,坐在大厅各处角落,各自为营互不搭腔。 “敬衫。”薛玉洁出声打破沉默,崔敬衫刚迈进门就感受到压迫的气息,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死寂。 父亲崔禹城向来是与人为善的好脾气,正闷声坐在客厅里那把红花梨木上,脸色涨得通红,不知和谁刚吵过架,估计是输了。崔敬衫也想不通就他那笨嘴,在家连老婆都吵不过,有什么能耐吵得赢谁。 心里正嘀嘀咕咕着,环视一眼大厅,大伯一家子也在,那样霸道的气势,能让人以为多年未归的是别人。 “爸,怎么这么多人都在?” 崔敬衫还没说完,何泽一马当先站在前头。 “你们别乱来,我爸也有心脏病。要是气出好歹来你试试!” “阿泽,对你大伯怎么说话的?”小叔不轻不重地训斥着,仍旧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 何泽并不服气,虽然闭上了嘴,也大喇喇地找个地方坐下,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前几年二世祖的名头也不是别人随便叫的。 “大哥。”一直到客厅彻底安静,崔禹城站了出来:“之前好多年你不联系爸,不关心他,打听到爸身体不好,你就出现了。你说爸如果醒来,会怎么想?” “前几年的确是我不懂事,一时冲动做的决定。现在老了后悔了,我在国外过的也很艰难,想要回国养老孝敬爸,就不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角落的何泽同时冷哼一声。 “大伯。” 大伯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崔敬衫,想必也是不认得他,昨天医院匆匆见上一面,他还来不及做自我介绍。 “小辈敬衫,按辈分是您的侄子。我们也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爷爷现在还在医院,您说回来看爷爷,呆在医院的时间还没我爸和小叔的时间长。我想爷爷醒来也最先想要见您,怪让他老人失望。” “与其在这和手足兄弟相争,不如等爷爷转安,亲自到床榻上照顾他,到时候爷爷醒来立下遗嘱,这份财产您拿在手里头也安心。” 三言两语,迂回曲折,将大伯搪得无话可说。 崔敬衫温厚的目光隔着镜片落在他身上,这位看着最安分亲和的侄子,说起话来还真是绵里藏针。 大伯冷笑几声,将身旁的儿子推出去。 那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十三四岁,像是初中生的年纪,正站在大厅中央,不安地绞着手指,呆呆地站立。 又被父亲从后推了一把:“国文,叫人啊。” 于是木木地叫着:“二叔,三叔。” “大哥,二哥。” 二叔并不领情,嘴里哼着一声。 “好了,时间不早。那就各回各处吧。”崔敬衫绷着脸,扭头和张妈说着话,“何泽没吃早饭,胃有些疼了,劳烦您给他弄碗吃的。” 张妈连连点头,飞快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毕竟她身为外人,在这种地方长待着不适合,崔敬衫也许是看出她的窘迫,特意替她找个借口开脱。 人群逐渐散去,家人们陆续上楼,这样一闹,将脸面撕得更难看了。不过崔敬衫这样做再适合不过。父亲和叔叔碍于脸面不想兄弟相残,也就没将这些话放明面上说,总要找一个人宣之于口。那么崔敬衫来当这个恶人更适合不过,最多只落个小辈无礼的话柄。 厨房里,何泽慢吞???吞喝着粥,崔敬衫在边上等他。 “活到三十才知道自己有个大伯,我真以为你爸就是爷爷生的长子了。” 就像父亲小时候时常拿这样的例子从小鞭策,所以崔敬衫才没走歪。 二叔肯定说过这话,是何泽自己没耳朵听。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比起何泽,最该烦恼的就是崔敬衫。 他本以为自己能在法国呆上一个月。前段时间还在法国和宋幸度假,回家就要面对这些家长里短,狗血淋头的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表。 巴黎时间早上九点,宋幸刚醒。她习惯性摸上床头的手机,摁亮屏幕。 崔敬衫那里已经是午后。 她伸了个懒腰,今天定好时间约见法方的拍摄组。另外联系了国内的拍摄组,也有一部分即将抵达巴黎。 霍华德也替她搞定了金三角的喽啰。 “拍摄权是搞不到了。那帮人都是不怕死的家伙,我只能帮你搞定当地的小头头。我的人到时候会给你们记者证,进去就说自己是记者,不要说漏了嘴,那些我收买过来的狗腿子也会保护你们安全,没人敢动你们,你们在当地基本上是畅通无阻了。” “谢谢你,霍华德。” “没什么好谢谢的,我就喜欢用这些轻而易举的小把戏哄你们美女开心。”霍华德眨了眨他那蓝琥珀似的眼睛。 宋幸不多和他贫。 她收拾好资料,前去和安格见面。 “谢谢你,宋幸。” 宋幸“嘁”了一声,说道:“我才不是帮你。我们拍纪录片的又不是做慈善。当然也是看中里头巨大的商机,我在其中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你能让我看到回报就行。” 安格心里清楚宋幸是个善良的人,和他说的都是反话。他再三和宋幸强调:“这几年我搜集了很多当地资料,绝对不会让我们这次出行徒劳而返。” 没过几天,国内的拍摄组也到达法国,是宋幸接待。 “我在国内还没有过这么刺激的拍摄体验,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 “那你可别后悔。”宋幸调笑着。 中方拍摄组导演姓林,今年也才三十四岁,年轻有为。 金三角拍摄任务重,环境严苛,甚至还有危险。所以宋幸多次邀请国内的青年拍摄导演,都被拒绝。 林枫并不是她的邀请对象,是从同行那里听到这则消息,觉得这是一个绝佳机会,同时也佩服宋幸的勇气,主动联系宋幸。看过策划案后,他没有多加考虑,欣然答应。 两拨人见过面后,决定用双方都擅长的拍摄风格,共同完成这次拍摄。 出发前,宋幸收拾好行李,和朋友们在法国约了一顿饭。 饭局上,Allison 给大家描绘宋幸的那位中国丈夫有多迷人。 甚至不忘调侃她:“难怪那么多年你都对他念念不忘。” 席上其他人都没见过崔敬衫,全靠她的第一手资料,Allison 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的长相,详细到他浓密的睫毛。甚至他的英语也很流利,和说母语般轻松。 害怕 Allison 把崔敬衫太过神话,以免大家见到他时失望,宋幸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的丈夫在国内是做学术的,英语在国际交流和论文写作上用的比较多,所以英语好也无可厚非。” 好像达到了反向宣传,大家对崔敬衫的兴趣更浓,宋幸再三保证会将崔敬衫带来法国,或者婚礼时大家来中国见一面。这才平息。 “Cynthia,你有和你的丈夫提起来你要去缅甸的事吗?毕竟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任务。” 宋幸摇摇头。 她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相处,所以将告诉他的时间拖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他忽然回国,正因为爷爷的病情忙的焦头烂额,那么她也不想给他平添麻烦。就没告诉崔敬衫。 然而 Joshua 却说:“你这样是不对的,他有权知道这件事。如果他很关心你,让他知道你这么严重的事都没告诉他,他会很失望。” Joshua 给了她一个中肯的建议。宋幸这才想起来,之前她一直沉浸在拍摄计划启动的喜悦里,忘记了拍摄本身的危险性,更忘了崔敬衫现在是她的伴侣,比起她自以为是的隐瞒,崔敬衫有知情权,他有资格知道她正在做的危险的事。 宋幸点点头说:“谢谢你 Joshua,我会考虑告诉他的。”
??不动心九
汽车驶入村寨,四处可见高高的烟囱,几乎快要修到天穹里,谁也想不到这样严密的森林里竟然藏着一座村寨,如果不是看过安格的工作笔记,他们早就迷路了。村寨门口有年轻人守卫,他们人手配备一把枪。 从小在禁枪的国家长大,他们之中许多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多半有些骇然。 汽车刚经过大门,就被拦下盘问。 “We are journalists.”司机出示过记者证,守卫并没有那么容易放行,他们将枪对准了轿车,示意所有人下车接受盘问。 然而车里还有安格,他们的老熟人。 就在他们受困时,从村寨里冲出一位黑皮男子,看着像是当地管事的,他用枪把打了那个手下的头,看着力道不小,竟然有血从他的额头流下。 那人连血都来不及擦,立马吩咐人放行。 想必这就是霍华德说的他安排好的人。 宋幸终于理解,什么叫做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村寨里信号不好,也许是因为位置偏,信号塔还来不及修到这里。 他们借住在一户人家家里。那家只剩个女人。她的丈夫替上头运输货品,小儿子跟着在田里劳作。 她坐在家门口编织手工作品,此时已经怀孕六个月。这里的女人都像是大力士,就连孕妇都能健步如飞,或许是青壮年常年不在家,她们早就养成了亲力亲为的习惯。 和她们聊天的妇女叫玛莎,玛莎的草篮是整个村寨里编的最好的人,但因为时代变迁,已经很少人会买这样的草篮。编织草篮费时费力。 “那为什么还要编呢?” 翻译传达了话,玛莎听了,露出窘迫的笑容。 “想多攒点给孩子买衣服的钱。” 安格示意林枫记录下这段场面,这将是一段不错的素材。 当玛莎说自己今年才十九岁时,周围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安格早已见怪不怪地耸耸肩。 这里的风气就是这样,普遍早婚早育。 宋幸将常戴的尾戒送给她,当做孩子出生的贺礼。 大家又在寨子里走了一圈,这里环境恶劣,没有适合的收音设备,所以只能靠后期配音。 白天里村寨基本只剩女人,每到饭点就会蹲在自家门前用井水洗菜。面对他们均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仿佛他们就是怪物似的。 只是林枫一干人等不知道,村寨里太久没进过生人。 到了晚上男人们回家,喝了酒,村寨里变得闹哄哄。 林枫率先听见几阵怪叫,于是把大家都摇醒。 几人席地而坐,安格也醒了,说是男人打女人的声音。 “怎么能打女人呢?”他们愤愤不平,想要下去,却被安格组织。 刚来村寨的时候他也想过路见不平,但后来发现男人们在他眼前越是收敛,就在深夜打的越发狠。 女人们对他避之不及,视他为妖兽。 何况现在有任务在身,能顺利完成拍摄不被驱赶就很好了。 安格重新躺下,将被子卷了卷。劝他们赶紧睡,自己已经闭上了眼。 村寨里的信号不好,宋幸特意爬了个山坡,调试一番,才看到手机最上端终于出现信号。 她给崔敬衫拨了视频电话。 很快被接起来。 “咦,你怎么不在医院?” 背景是崔家老宅,宋幸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 崔敬衫揉了揉太阳穴,满眼疲惫无处隐藏。这几天大伯一家总能找到时机见缝插针地吵。他已经不想管了,反正他已是有工作的人,也从不妄想依靠爷爷的遗产过上什么富庶的生活。 “你呢?没有这笔遗产会介意吗?” “Nonono.宋幸在屏幕那头晃了晃手指,“我要是真看上爷爷的遗产,我怎么舍得跟你离婚呢?那我现在早就是千万富婆了,还不用来这里。” “哪里?”崔敬衫皱了皱眉。 宋幸决定全盘托出:“我接了一部纪录片。在金三角地区,有些危险。是你还在法国的时候接的,那时候没告诉你。” 崔敬衫气得咬牙切齿,深深吐息着。过了好久才平复心情。他觉得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而他这里也是破事一堆,没必要为了这些事吵,只是交代着“注意安全”。两人沉默一阵,就没有话要说了。 光是在视频里对视,两人能看很久。但就是这短短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宋幸以为他生气了,就提出挂电话。 崔敬衫在电话那头木然点点头。 因为地域太偏,宋幸爬过???山坡,如今又要爬回去。她将袖子挽起来,手机还开着手电筒,借光走了回去。 她纵身一跃,拍了拍掌心的沙土,蹑手蹑脚走回借宿点。 过后几天,两人像赌气似的,一个电话也没打。崔敬衫像上了发条的闹钟,除了上班,去医院看爷爷之余,就是每天发条微信,让她注意安全。 去销假的时候,小周没忍住当着他的面抱怨几句。 “前线前几天又发现一组墓葬群,价值还不小。你是组里的顶梁柱,这节骨眼上出国了,他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还每天催我去研究生院拉人来。” “感谢上帝。”她拍了拍胸脯顺着气,“崔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崔敬衫的表情淡淡的,点了个头。 “辛苦了。” 崔敬衫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组里最忙的时候,这下也不得不留下来加班。 别说和宋幸打个电话,就连去医院的时间也变少了。 他替陈献分担工作。不过多多少少知道他家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有些活陈献主动包揽过来,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 “谁家还没有个紧急情况,不用客气 到时候我遇上这种事你也帮我分摊就是了。” 这可不是什么吉利话,直到崔敬衫瞪他第三秒,陈献才连忙呸呸呸了几声。 想不到他也信这个。 天光微亮,崔敬衫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觉得脸热腾腾的,刚想闭上眼睛继续睡。 手机振动着,父亲给他打来电话,和崔敬衫报喜,说爷爷醒了,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了。 崔敬衫长呼一口气。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睛干涩。才发现这几天他两点一线得跑,早已超出身体极限,身躯变得柔弱又疲惫。 他挂了电话,又倒头就睡。 “爸爸,爷爷醒了。” 电话贴在耳边,小男孩很快观察了周围,大家都在忙,没人顾及到这个陌生小孩。 “二叔三叔他们都在。” “那我马上过去。你想办法挤进去,让爷爷认个脸熟” 小男孩踌躇着,始终不敢离那个人头攒动的病房半步。 直到走廊尽头出现一抹身影,崔敬衫开口:“为什么不进去?” 小男孩摇摇头,他不敢。 崔敬衫牵着他的衣袖,说:“我带你进去。” 这也不算辜负父亲交代的任务,崔敬衫就这样顺利带他进了病房。 他站在墙角,可爷爷还是一眼就看见他了。 “这就是大哥生的孩子,独子。” 听完二叔解释,爷爷欣慰地点点头,招招手让他过去。 全家人一直有个观念,上一辈的恩怨不要带到下一代,所以也没有为难崔国文。 有好几次他也想开口让爸爸别再争了,可爸爸就是认死理,说他人到中年创业失败好几次,再也耗不起,不如回家腿软认个错,也能轻轻松松过下半辈子。 也就是在这时,崔敬衫安抚着爷爷,和他说:“爷爷,我和珂珂又在一起了,你又可以认珂珂当孙媳了。”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好,真好。那你别再亏待她了。” 崔敬衫顶着崔禹城和薛玉洁惊讶的目光点点头。 和家人坦白恋情之前他并没有过问过宋幸的意见,此刻也是惴惴不安,但想着爷爷能因此开心一点。做最坏的打算,至少能让爷爷安心养好身体,剩下的之后再说。 崔敬衫和爷爷说了会儿话就退了出去,不抢占病房稀薄的空气。 就在此刻,看见赶往病房的伯父。他面不改色地和他打了招呼。就看见伯父往病房里去。 不知道此番他带着多少真情而来,毕竟还是崔敬衫的伯父,爷爷的长子。让他来尽尽孝道,再心安理得地继承家产。 崔敬衫忽然想起宋幸。此刻他太想宋幸了。她一贯活得自由又洒脱。就算做错什么也有宋直挡在前面。认识她以来,宋幸从来没有为这些事烦恼。 这些俗套的八点档电视剧才会播的剧情,谁成想能在崔家上演。 他忽然觉得手足无措,很想听听宋幸的声音,很想。 电话拨了过去,却显示对方正忙。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机,无措地在病房前徘徊。 大约几分钟后,电话又回拨过来。 宋幸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屏幕前。 “崔老师!” 她将手机放远,环视一圈,给他看周边的风景。 只有高耸入云的树林和荒芜的草坡。 “你看看我在哪给你打电话?” 崔敬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见他笑,宋幸也安心了许多。 得空和林月打了电话,才知道崔敬衫家出了这样的事。 “哪有这种人啊?”她攥起拳头,恨不得隔空把他们都打出去。 “如果你们还有联系就安慰安慰他,这种事发生真是家门不幸。” 林月向来不喜欢对别人的家事发表意见,此刻也是实在气不过唠叨了几句。
??不动心十
一早起来,玛莎捂着一边脸,打了井水洗衣服。 换作以前,她并不在乎脸上的伤,更不会拿头巾包起来。放眼整个村子,哪个女人身上没点伤?男人在外赚的是送命钱,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她们受点打也没什么,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被打过来,也和她说过相似的话。 玛莎去山林里摘果子的时候看到那个宋记者,她就坐在山林的土坡上,好像在和谁打电话。 听说她来自中国,一个很富饶的地方。和玛莎仅仅是一墙之隔,却像天差地别。宋记者像是从小被富养着长大,浑身散发着乐观开朗的气息。 对于玛莎来说,这样的人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般不会轻易下凡。一旦下凡,也只能让他们这群自小苦命的人落得个眼红的地步,让她无端羡慕。 有时候他们那群人扛着炮仗一样黑色的盒子对准她。宋记者就在镜头后悄悄鼓励她,让她不要紧张,像平常一样表现。 这或许也是他们有钱人的游戏。不过玛莎乐意陪她演,因为每次拍摄之后,宋记者都会给她钱。并且特意交代是给她自己的,千万不要让丈夫知道。 “你没想过你的小孩吗?”宋幸指了指她日渐隆起的肚子,“你可以在去集市摆摊的时候给他买点小玩具,给自己买些吃的,让自己开心一点。在我们那,孕妇就是要慎重对待的。” 宋幸连比带划想让她听懂。 玛莎犹疑惑地点点头。 她在打电话的时候,玛莎也偷听了。此刻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只知道他们来自不同的阶级,就想要窥探来自宋幸这一阶级的人的生活。 听到她和她的丈夫打电话,直到挂了电话,她还是满脸的眷恋和不舍。 玛莎自那时才明白,为什么宋幸能那么坦然自若劝她多爱自己,原来他们那样的人是从来不用担心丈夫会抛弃自己,不用想尽办法讨好丈夫免挨一顿打。 原来夫妻可以平等。 玛莎采了满满一篮的野果,失落地回去了。 “还有多久回来?” 宋幸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可能还有两天。这几天拍摄进度很快。是不是想我了?” 没想到他竟一点也不扭捏,直白地点点头:“嗯,想你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崔敬衫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含蓄,在她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还是宋幸调教的好,她得意洋洋地炫耀着,竖起大拇指:“这是好习惯,值得鼓励。希望每天都能听到你说想我。” “那我还是少说,留着你回来。不然就没效果了。” “崔老师。我会努力工作,你也是,好好工作,等着我回去。” 宋幸知道这几天他被家里事搞得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说些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以期能够安慰到他。 崔敬衫当然听得出来。 “珂珂,我和家里人说了我们的事。” “哦。”宋幸只是愣了愣,又点点头,“好呀。” 又忐忑地问了句:“他们是同意的吧?” “当然,他们巴不得我非你不娶。” 看见手机里笑眼弯弯的崔敬衫,宋幸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他笑起来特别英俊,以前没人发现,是因为他老喜欢像个呆板木头冷着一张脸。 现在一笑起来,眼下的肉条挤着眼睛,显得他像一只可爱的哈巴狗。 病房里,二叔揪着何泽的耳朵,把他揪到爷爷的病床前。 “阿泽老是不让我省心。爸,等你身体养好了之后可得好好替我教训他,孩子大了管不住,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何泽不服气,顶嘴道:“这不是有敬衫顶在前头吗?” “敬衫是敬衫,你是你。他结婚了难道你就不用了?” 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疼得何泽吱哇乱叫。 病房里其乐融融,充盈着欢声笑语。除了受到冷遇的大伯父子。除非爷爷叫他们,否则也不敢凑到前头。 爷爷刚醒来的时候,看到大伯那张脸,就立马转过身去,朝他们挥挥手,意即让他们出去。 要不是崔禹城良心不安,让他们在角落里呆着???,说再劝劝父亲。 “大哥,不是我当弟弟的不厚道。实在是你当年做的事不稳妥,现在还提出这样的要求,换谁都会生气。” 爷爷虽然年老,但也并非老眼昏花不懂他的心思。 直到气消,才冷声说:“家东,你旁边坐的孩子,不介绍介绍吗?” 大伯立即殷勤地牵着儿子的手,来到病床前,催他喊人。 男孩怯怯懦懦喊了声:“爷爷。” 爷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又问:“今年几岁了?” “十五。” “十五,该是高中的年纪了。” 心思全放在这个小孙子身上,反而和儿子一句话也不说。大伯局促地站在床前,无论他说什么,都点点头。 又说,敬衫呢? 崔禹城指了指外面。 “去把敬衫叫进来。” 爷爷摸上床头的手机,递给崔禹城:“帮我打个电话。” “谁?”崔禹城静默地等着。 “替我打给宗念。” 崔禹城心里一咯噔,和弟弟相视一眼。 宗念是崔颂多年前的学生,早年学的历史,辅修法律,后来干脆专攻司法,跨行做了律师。师徒俩这么多年常有联系。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打电话,除了遗嘱的事别无其他。 崔禹城拨了号,等待他的发号施令。 爷爷指着面前的墙:“就在这里打。” 直到人都到齐。 宗念也来了,和病房里的崔家人打过招呼,他掏出笔记本电脑,在角落里打字。 听着爷爷一项一项地宣布。 将家产事无巨细地列了出来,分配完。 “老大崔禹城一家这一年对我照顾有加,禹城是个孝子,所以我过身后,老宅就给他。” “早年我参与过一项旅游项目,盈利不少。每年流水可观。老二平日里管生意有一套,那就帮我一起管了。” 有单独说了崔敬衫:“敬衫。” “爷爷。”崔敬衫毕恭毕敬地应着。 “我上次说过。书房里的文玩字画都留给你。家里除了我,也只有你才会爱惜。爷爷将这些都留给你,要卖要捐要私藏都依你。” 崔敬衫点点头。爷爷一生爱他的古玩收藏,看得就像宝贝一样重。继承到全家唯一学历史研究的崔敬衫手上,也算适得其所。 在这中途,大儿子一直不出声。直到最后崔颂才把他叫到跟前。 “现在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如果你真是带着悔改之心回来,我只有一片茉莉花田留给你了。里头都是上好的植株,你替我看好了。” 大伯点点头,和前几日的激烈争吵不同,他沉默地接受爷爷的编排,也知道爷爷心意已决,不会再变。 奇怪的是,没了家产的缠累,他们父子俩竟能平静地坐下来叙旧。 父亲和二叔腾空了病房,留给他们。 崔敬衫走出医院,原本打算回家。开车途经一家珠宝店。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双脚已经走到店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崔敬衫只是安慰着自己,就看看,看看而已。 崔敬衫买东西并不喜欢导购跟着,可是买戒指他并不擅长。挑来挑去也没遇上个合眼缘的。 导购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势必要拿下这位难搞的客户。 没想到崔敬衫掉头就走。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宋幸床头柜上看见的宝格丽戒指。记得她很喜欢这个牌子,而误会的那枚戒指也是她送给许愿的。 崔敬衫上了车,调转方向。查过导航之后,驱车来到宝格丽的店门口。 站在店门口,给何泽打了电话。 何泽是夜行动物,自从分手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整夜整夜都泡在酒吧里,或者在家里喝。 有几次崔敬衫去他家取东西,看见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善意提醒:“成年人过量饮酒会影响小脑发育,轻则小脑损伤,重则瘫痪。” “咒我啊你。”何泽气不过,从手边摸了个枕头,朝他丢过去,“拿了东西就快滚!” 这时候何泽也在家里,正拧开塞子打算大喝一场。手机忽然响了。摸遍全身都没找到。最后是在沙发缝里找到。 “帮我挑戒指。” 何泽原先带着怒气,听到这里,眼睛瞪得浑圆,连滚带爬从沙发上起来,套上衣服。 “你等着,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过去。” 顺着定位开过去。在店门口看见崔敬衫的车。不远处朝他招招手。 何泽摔上车门,急促地走向他。 “怎么的?” “几年前我欠她一场求婚,我想补给她。” 酸得何泽牙齿疼。果然他就是过来找虐的。 不过还是任劳任怨帮他挑戒指。 导购耐心地介绍着。 “这个呢?” 崔敬衫一眼就看中一枚蛇戒,不容导购介绍。 他又转头看向何泽:“这枚怎么样?” 何泽抄着手,淡淡点评着:“眼光不错。” 不知道戳到崔敬衫那根筋,他指着那枚蛇戒:“就这枚,宋幸的尺寸是 12 号。” “你什么时候量的?” “在法国的时候。” 原来他早预谋已久。何泽无言,现在更是后悔,觉得自己就不该跟着凑这热闹,最后被别人的爱情嫉妒得面目全非的竟是他自己。 何泽气不过,挑挑拣拣,最后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这才平息怒气。
??不动心十一
深夜,宋幸被人摇醒。 面前是安格的脸,模模糊糊。见她醒了,又去摇下一个。 宋幸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才十一点,不知道怎么了。 “刚刚接到线报,大老板听说村子里来了几个生人,要来巡查,我们得在天亮前走。” 翻译转达了安格的话,几人匆匆收拾行李,赶在天亮离开。 竹楼的台阶摇摇晃晃,经不住人这样踩。上头的尘土纷纷扬扬,散落在昏暗的晨光里。 玛莎就在楼梯拐角处等着。看见他们下来,连比带划递给他们一样东西。 宋幸看懂了。 林枫打开布包,里面是给他们编的手工,小物件,但很精美,玛莎心灵手巧。 林枫说了声谢谢。 玛莎又说,大头头收了你们的钱,自己却留了很多在身上,那些人气不过,把这件事捅到上面去。管这个村寨的大老板听说了就要过来。 你们趁天没亮赶紧走,晚了就走不掉了。 宋幸上前拥抱着玛莎,又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 玛莎说,谢谢你的安慰,宋小姐。 宋幸笑了笑,没事的。祝你的孩子平安长大。 道别后,大家上了车,安格将车辆开出最快的速度。车辆行在泥泞的山路里,一路颠簸,要被摇散架似的。 来这不到一周,有了霍华德的打点,他们的生活过的平静惬意,相机里也攒了不少素材,这是第一次觉得背上冷意直冲脑门。危险近在咫尺。 车子开到平缓的公路上,和成队的装甲车擦肩而过。 装甲车开到村寨门口,小兵们立刻小跑前来迎接。穿着迷彩色武装的男人厉声问:“他们人呢?” 其中一个指了指玛莎家的阁楼。她打了水洗米,看见他们指着她家方向,愣愣地起身来,空洞的眼神和那名男人对视。 人已经走了,走得一干二净,一个也不剩。 一路从荒凉到偶有人烟的地带,宋幸拿出手机,信号也跟着变好,不用再爬土坡打视频了。 林枫查看摄像机,发现这几天拍的素材还是不够多。 正好穿过一片麦田。一阵风来,麦浪滚滚,宋幸指了指车窗外的景象。 “不然就拍这一片田吧?当做结尾。” 安格刻意放缓了车速,好让林枫记录下这片风景。 金黄色麦田,和一碧万顷的蓝天,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缓缓行驶在道路上。林枫放出无人机,无人机嗡嗡地在头顶盘旋。 过了国境线,他们临时决定在云城落脚。 宋幸将手机架在洗手台上。自己则扑进水里,畅快地洗了一把脸。 抬起头,视频已经接通了。崔敬衫托着头靠在沙发上,显然已经看着迷。 “怎么?没见过美女?” “见是见过。”崔敬衫沉吟一会儿,又使了坏,“就是这位美女,你长的有点像我老婆。” “唰”的一下,宋幸的脸涨得通红。她没想到崔敬衫也会说情话,自从开发这个技能以后,像是无师自通。他这人学什么都很快,没想到不放在正道上。 “哟,心情这么好,家里的事解决了?” 崔敬衫逍遥自在地躺在沙发上,枕着手:“就算解不解决和我也没关系。我没那笔财产也没关系,之前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 真是潇洒自在的人生态度。宋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毛巾擦干了脸。 崔敬衫才发现她住的地方和前几天看见的不一样。 “你这是在哪?酒店?” “是啊。”宋幸点点头,“我们到云城了。” “哪家酒店?”崔敬衫又问。 宋幸将酒店名和房间号都报给他,又侥幸地问:“你不会是来找我吧?” “想的美。工作上的事还有的我忙一阵子,陈献差点没杀了我。我没空过去。”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怎么的。宋幸淡淡地应了声“嗯”???。 狭小的卫生间落针可闻,两边都没说话。 就在崔敬衫问她房间号的时候,宋幸其实是很想他来的。 算了,她也不是那种离了崔敬衫就会活不下去的人。 手头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善后。 宋幸说了一句:“我要换睡衣睡觉”了,就切断了视频。 挂了电话,崔敬衫连忙给陈献打了个电话。 陈献还在书房里看期刊,又听电话那头迟迟不出声,眉头紧皱,逐渐有些不耐烦。 打扰他休息,别说是崔敬衫,就算是他的爷爷崔颂也不行。 “有话快讲。” “我明天请一天假去接宋幸回来,跟你换班。” 陈献就猜到是这样。 不过也很通情达理,毕竟两人从离婚重新谈起恋爱,崔敬衫每走一步都如暴雨中行船,多走一步都是忐忑,偶尔还要过问他的意见,问他这样宋幸会不会生气。 整个研究所就他和崔敬衫两个单身汉。崔敬衫勉强算一个,因为前几年他隐婚,知道他结婚的人没几个。敢问陈献情感问题那就是病急乱投医,问他的堂弟何泽都比问陈献来的靠谱。 从那天崔敬衫打电话说他们和好到现在多久来着? 陈献掰着手指数了数,满打满算也有两个月多。 “你怎么的,要跟珂珂求婚?” 何泽像只蛤蟆四仰八叉躺在他家沙发上,摆弄着手上的小投影仪,崔敬衫在忙,分神打量他一眼,又说:“你小心点,这是珂珂的,别给她弄坏了。” “真护内啊你。”何泽放下投影仪,枕着头对天花板发呆。 又提到爷爷的遗产。 “其实爷爷对你才是真正的寄予厚望,他的古董你也知道。以前回家他根本都不让我们进书房。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官窑出来的,我一不学无术的都知道那些多值钱。” 崔敬衫淡淡说着,手里打着字:“爷爷把它交给我,可不只是因为值钱。如果留给其他人,特别是你,说不定明天就被卖了。在我手里我不仅知道怎么保管,还能留个心眼。如果有天家里谁走到要变卖家产这一步,至少不会被那些黑心贩子给骗了,卖一个公道的好价钱来回转。” 出发之前,崔敬衫又打了个电话,确认宋幸还在酒店,又摸了摸口袋,摸到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就觉得一切心安。 宋幸有睡午觉的习惯。一觉醒来,手机里没有崔敬衫的消息。今天一天都没给她发过消息。宋幸的胸口空落落,又给她打了个视频,很久都没人接。 也许他今天很忙吧。 宋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从房间出来,下了楼正要去餐厅吃饭,忽然听见门口有敲门声。 可能是保洁来收拾房间了。 宋幸开了门。看见眼前人顶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出现在面前,像梦一样。 明明是春季,宋幸分神看了一眼窗外,这个天气山顶上的雪还没融化。 又知道他一定是跑着来见她。 见到崔敬衫特别高兴,宋幸搂着他的胳膊。 顺手将门带上,两人接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的吻。宋幸觉得自己呼吸被夺走了,正艰难地喘息着,靠在她肩上的一双手却越收越紧,就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们都太久太久没见了。 不过一会儿,崔敬衫胸前的扣子就开了两粒。 她的眼睛里火舌撩人。 他们好久也没做了。 收到暗号,亲吻逐渐变味。 再醒来,太阳已经落山。 林枫在她的房门口喊她下楼吃饭。 宋幸没有下床开门,隔着一扇门喊:“我待会儿出去吃。” 崔敬衫用手梳着她柔软的发丝,什么也不做,光是这样就很美好了。 崔敬衫将财产分配结果知会了宋幸一声。 “你现在是有千万古董的老板娘了。” 对于老板娘这个词,宋幸还是有些不适应。也就没有接话。 “不过”崔敬衫翻了个身,将她揽在怀里,“终于不用隔着屏幕见面了,快让我抱抱,感受一下热腾腾的你。” 他当然知道,宋幸心里有所顾虑。那让她多相处一阵好了。反正温水煮青蛙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 一切都由宋幸的恋爱进度来。 两人在床上又温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打破了温馨旖旎的氛围。 “你饿了吗?” “还行。” 两人都不想承认,僵持了一会儿,崔敬衫开始掏出手机点外卖。 点好以后,又问宋幸吃什么。 她点了好几样菜。想必是饿得不轻。 今天一天就在酒店里度过,宋幸躺在他怀里。崔敬衫说:“明天跟我一块走?” 宋幸点点头。 久别重逢适合叙旧。 又讲起宋幸在法国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崔敬衫的电话。 “所以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崔敬衫急切地吻着她的唇。好像没真打算让她交代。 丝丝缕缕的气息喷薄在脸上。 宋幸玩味地笑着:“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那时不想先低头,不敢光明正大说想你,现在可以说了。” “崔敬衫,我想你。” 又重复一句:“崔敬衫,我想你。” 每说一句,就在他的左脸颊上亲一口。 他们都是第一次结婚,抱着冲动,没有感情基础。所以摩擦在所难免。可是相处到后来,才发现两人的生活节奏实在很合拍。只是等意识到离不开对方时,先脱口而出的是伤人的话。 有了前车之鉴,再来一次比先前顺利许多,进度也比从前快。 宋幸不断亲吻着他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反扑了。 崔敬衫将她压在身下,学她亲吻,嘴里不断重复着:“宋幸,嫁给我。”
??不动心终
宋幸回家睡了一觉。 在法国呆了一个月,很久没见林月。 林月正在准备晚饭,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正疑心是谁,连锅铲都抛了去开门。 “妈,好久不见。”门口站着宋幸这个倒霉孩子。 “等等等等。”林月一把推开宋幸,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我前天和玉洁打麻将的时候听说了,你和崔敬衫在一起了?” “嗯。”宋幸自然而然地点点头。 不料林月脸色一变,又拷问道:“在一起多久了?” “满打满算两个月。” 不长也不短的时间。 “我考虑过了。”在林月发难之前,宋幸力挽狂澜,将话圆的漂亮,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和崔敬衫在一起。 他只是跟她到了巴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在冥冥之中,原本已经断开的管道又连接上。 崔敬衫从来没有给她一句明确的表白,默不作声来到法国,出现在她的公寓门口。什么也没做,但心意已经了然。 “他和我曾经在屋檐下同住三年。我们都没有不良嗜好。生活节奏也很合拍。这是其一。” “我们两家都认识。他的人品你们也看到了,他是很好的人。家人也很好相处,都把我当女儿看待,这是其二。” “最重要的是在我们认清彼此感情前他就对我很好。离婚后也没讲过我半句不是。在法国那几天更是承担起做一个好男朋友的责任。” “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林月表面上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心底却松了一口气,“妈妈还不是怕你吃亏,又被人甩。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你 26 了。” 宋幸顶嘴:“宋直不也一把年纪,他都不急着结婚。” “你啊你。”林月走到厨房里,用抹布擦了擦手,“算了算了,你们孩子间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和敬衫好好的就是了。” 宋幸原本想帮林月做饭,又被她嫌弃地赶出厨房。 林月深知自己这个女儿一张嘴光会吃,几时做过饭,没把厨房点着都算好了。 宋幸干脆就倚靠着厨房的推拉门上,自顾自地叽叽喳喳,说她在法国的见闻。 “我读书时的朋友现在都要结婚了。” “还要邀请我去当伴娘。” 当然不奢求林月句句都回应。 到六点,爸爸和哥哥都下班了,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门。 看见宋直,两人免不得一顿拌嘴,就像是家里的固定节目,有一天停了那还真不习惯。 “去法国怎么没给我带特产呢?” “带了。”宋幸闲闲散散地抄着手,“给你带了两斤碎普洱。” “你放屁,法国哪来的普洱茶?” 宋幸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 宋直探过头,在她身后探寻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那粘人精妹夫没跟过来?” “没有了,他今天还有班,还在所里。” “哦。”宋直走向饮水机,往他的保温杯里装水。 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他的低语:“和崔敬衫好好处,处不来我就揍他那小子。” 宋幸假装耳背,又加大了音量:“你说什么?” 宋直无奈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崔敬衫要是对你不好我就揍他。” 宋幸终于满意了。 公开恋情之后,宋幸心底还有些压力。 好像又找回了从前的一点样子。 和结婚时并没有差别,只是时隔太???久,她几乎快忘了嫁为人妇是什么样子。 人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从前她和崔敬衫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结婚,刚进婚姻就是一场注定的死局。他们也曾试过冲出围墙。只是就像轻飘飘的一拳打在墙上,除了掉了几层墙皮,并没有什么变化。 就算彼此痛苦也想过就这样得过且过,因为不知道再去哪里找到这样默契的合租伙伴。 后来婚姻破裂也是因为某种情愫发酵,再也没办法和对方理性相处。 那时崔敬衫以为这场婚姻只有他一个人动心,所以要求的更多。可是婚姻就是如此死板,每当一方动心,就非要苛求个结果。 他主动打破了这面墙,他说:“我们离婚吧。” 饭后,宋幸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怀里还抱着林月养的小猫。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摸摸它的下巴。小猫被伺候地舒服了,发出呼噜呼噜的气声。 后来耐不住寂寞,又从她的怀里跳下来。 宋幸觉得无聊,拿上手机,正要去找崔敬衫。 他下班了,这会儿肯定还在家里。 宋幸刚穿上拖鞋,崔敬衫就来了电话。 “在做什么?” “在院子里,和豆豆玩呢。” 她下了秋千,一把将小猫捞回怀里,举着豆豆的前爪,和他打了个招呼。 宋幸皱了皱眉,发觉有些不对:“你那怎么黑漆漆的?” “停电了,听说今天抢修电路,应该马上就能好。” “所以跟我打电话打发时间呢?” 崔敬衫笑着点头。 两人好像早恋的少男少女,刻意压着声音说话。 崔敬衫那黑漆漆的,偶尔听见一些杂音,像是边上还有人。 “你到底在哪呢?”她狐疑地问。 没想到崔敬衫很快挂了电话。 “门口好像有人敲门,我去开个门。” “好刺激,我还没见过人求婚呢。”陈献在一旁激动着。 “陈献你踩到电线了。” “不好意思。”陈献立马挪开脚。 何泽蹲在地上,边上放着工具箱,他将投影组装好,拍了拍崔敬衫的肩膀,“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撤。” 崔敬衫并不喜欢求婚时别人在旁边起哄,这样会给宋幸施加不少压力。他希望她答应他,是在权衡利弊之下,而不是一种妥协。 毕竟他们曾失败过一次。所以如果宋幸拒绝,那他也能接受。 而崔敬衫是个思虑周全的人,他不会轻易给人承诺。什么我们会白头偕老这些话,连他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又怎么好许诺宋幸一个完满的婚姻。 他只会笨拙地,笨拙地表白。 说你现在能看到的就是我当下的全部,若是你还满意,那能不能接受这一切。 这些都属于你,我也会尽力给你更多更好的。 时钟指向七点。他紧张地呼吸着。 给宋幸又打了一个电话。 “你今晚要不要来我家看电影,我找了一部老电影,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好啊。什么电影?”宋幸觉得莫名其妙,看电影就看电影,他紧张个什么劲,连脸都憋红了。 “《简爱》。” 宋幸早就看过这部电影,不过既然是崔敬衫热忱邀请,那她当然也赏光。 宋幸和父母说了一声,拿上包,就从家里离开。 两人坐在地上,崔敬衫缓缓起身,关上灯。 途中宋幸开了小差,用手机回着同事的短信。 和崔敬衫又重温了一遍简爱,宋幸此刻思绪万千。 她回过头,正想和崔敬衫说,正和电影里的简爱相似,她不愿意被困囿于一段相互试探看不到结果的感情,如果崔敬衫那时没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这段感情会就这么算了。 然后他们各自安好,或许哪天见面就相携各自伴侣,互相错过。 一回头,却被他手里捏的戒指怔的说不出话来。 崔敬衫起身拉起宋幸,她呆呆地站着,看见他跪下一边膝盖,和电影里男主的话音重合在一起。 尽管这几天彩排了许多次,但他还是克制不住的紧张。 崔敬衫缓缓开口: Jane,you strange,almost unearthly thing.I love you as my own flesh.I beg of you to marry me.Say,"Edward,give me my name."Say Edward,I'll marry you." 简,你这个奇怪的、几乎是超凡脱俗的东西。我爱你就像爱我自己的肉一样。我恳求你嫁给我。说:“爱德华,给我我的名字。”说:爱德华,我会嫁给你的。” 崔敬衫单膝下跪着:“宋幸,嫁给我好吗?” “我不能保证我能给你你想要的未来,如果你愿意,那我会把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明明背了一大段,却在最后一刻大脑临时宕机,一句也记不得,不过没关系,她答应了。 宋幸捂着脸,眼泪流淌在手背上,她几乎要失态,宋幸如捣蒜般点头,接受了他的戒指,将手指穿过孔洞。大小竟惊人的合适。 宋幸坐在客厅里,脚踩在柔软的垫子上。戒指在灯下璀璨夺人。 “崔敬衫,戒指真好看。” 宋幸研究着手上的戒指,越看越觉得漂亮。 崔敬衫笑着点头:“嗯,我买的。” 宋幸刚想骂他臭屁。崔敬衫就扑了过来,掠取她仅有的一丝空气。 舌头在口腔里扫过每一处,嘴唇被吮得发麻,崔敬衫眷恋地亲吻着,胸腔是迟来的舒快。 这样的情景,他等了三年。 分开后,宋幸很少来过崔敬衫的家。才知这独属于她的一角一直都没变,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后来的年岁里崔敬衫用这台投影仪,把曾经和宋幸一起看的纪录片通通看了一遍。孤身一人,也曾有过后悔。不过没关系,即使曾经分开过,至少最后结局是好的。来的晚来的早也没关系。 无爱婚姻,如同汹涌的海面上一艘破船,他们都在船上下不来。他以为他们都一样,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直到某天风平浪静,再睁开眼,天边是一道绚烂的霓虹,而船也终究靠了岸。
??番外
何泽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儿童节约人出来看电影的。 还看的动画片。 这就算了,怎么还有人带家属的。 他怨怼地瞪了崔敬衫一眼,他恍如没发觉,继续和宋幸你侬我侬互相喂着爆米花。 宋幸的中指上还戴着一枚璀璨的戒指,特意放到他面前晃了晃。 这几天何泽休假,中午接到崔敬衫的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听到电影名,何泽嫌恶地撇撇嘴:“三十多的人了,崔敬衫。怎么还看动画片呢?” “那算了,我给陈献了。” 陈献早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 “算了,不如找我吧。最近回家快被我妈念叨死了,催我去相亲。” 何泽还特意骚包地打扮一番,想着出门能有艳遇。 和崔敬衫约在取票机旁见面。何泽刚来就看见崔敬衫身旁站着宋幸,正笑嘻嘻和他打招呼,晃了晃手掌。 “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和张芝芝分手后,何泽颓靡了大半年,去外地旅游。年初才回来。 却忘了宋幸有两重身份,张芝芝的发小,和崔敬衫的老婆。 宋幸明明比他小三岁,按照辈分,何泽还得管她叫堂嫂。 这声堂嫂叫的不情不愿,一旁的崔敬衫给他转了六十六块六的红包,上面写着改口费。 看到宋幸,何泽心想,完蛋了,今天的假期算泡汤了。 比如他就不该和崔敬衫来看什么动画片。 电影院还都是小孩,大吵大闹。何泽最讨厌小孩子,尖叫声此起彼伏。也搞不懂两只傻熊到底多受小朋友的喜爱。 他转过头,和崔敬衫交头接耳:“你怎么不看点正常的电影。春节贺岁档这么多。” 崔敬衫得意地说:“我老婆喜欢。” 何泽翻了个白眼,他就不稀罕问。 宋幸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加入话题:“何泽你好没童心。” “怪不得张芝芝跟你分手,她可最喜欢看这些动画片了。” 宋幸特别擅长戳人心窝子,戳何泽的也是一戳一个准,何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幸买了几杯咖啡,看在何泽是孤家寡人的份上,这杯咖啡算是请他的。 “我是成年人,有工资。” 何泽说着就打开手机准备下单。 今天一天都在和何泽的呛声中度过。如今他沦为孤家寡人,虎落平阳被犬欺,谁都想来踩一脚。 宋幸觉得和他拌嘴好玩,不比宋直。宋直的口才太好,很难分出胜负来。 崔敬衫去二楼咖啡店取咖啡。 两人终于休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何泽说:“你和敬衫的工作都很忙,听婶婶说你们经常出差,不觉得累吗?” “笨啊,都那么努力工作了一点车票钱还攒不出来?” 宋幸说,两人聚少离多。但一逮到空闲时间,都会订票去对方的酒???店。 从宋幸去巴黎开始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 不过碍于崔敬衫的工作性质不便出国,宋幸也减少了出国工作的次数,也错过了不少好片子。 “后悔吗?” 宋幸绞着手指,承认道:“是有点。” 人都是自私的动物,激情退却之后,他们还要忙于各自的工作。宋幸热爱拍摄纪录片,崔敬衫热爱考古事业。倘若让崔敬衫牺牲自己的工作来陪宋幸,想必他也不愿意。 宋幸也大大方方和他提过。 “崔敬衫。我为你耽误了许多工作,我觉得这都不像从前的我了。我最近可能要常常出国,你就在国内等着我吧,我尽量早点赶工争取我们的大团圆。” 崔敬衫欣然答应,下班的时候去超市帮她买了许多一次性用品。 帮对方收拾行李也是一种新的情趣。 何泽笑着说:“你们俩的兴趣爱好够奇葩的。” 宋幸耸耸肩,没办法,谁让他们的相处时间太少了呢? 两人热火朝天聊着,崔敬衫提着一袋咖啡,朝这赶来。 “我怎么听到有人在说我名字,谁讲我坏话了?” “嫂子在夸你呢!” 何泽心头一动,又忍不住问到张芝芝的近况。 “她好着呢,和男朋友去旅游了。” 何泽失意地点点头。 崔敬衫一时大方地拍拍他的肩:“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问也是徒伤感情。” 睡了一个下午,宋幸才醒来。崔敬衫正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看书,翻书声轻盈,阳光在丈夫的眉间投射下一片阴影。 过完年崔敬衫就三十三岁了,却一点也不显老。估计是睫毛的作用,总衬得他的眼睛深邃,一不小心就会沉落。 宋幸连鞋也没穿,轻手轻脚地走向他,像扑一只蝴蝶似的扑在他的肩上。 “崔老师。” 宋幸对着他的脸上下其手。 “你怎么也不老啊?几年前就长这个样,现在怎么还长这个样?” 崔敬衫将书倒盖在茶几上。搂着她的肩膀,将宋幸托上他的大腿。 吻了吻她潮热的耳朵。 宋幸捂着他的眼睛,长睫毛扎着他的手心。 崔敬衫照做,等着她的唇瓣吻上来。 没想到宋幸对着他的裤裆狠狠捏了一把,彻底把他弄熄火了。 又大笑着跑出门。 薛玉洁还在准备午饭,宋幸就躲到她身后去。 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崔敬衫就气急败坏追出来。 “怎么了?”薛玉洁问,又看向两人。 崔敬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宋珂珂,你以后别求着我要!” 他只丢下这句话,以找回他做男人的尊严。 就算赌气,也不敢直呼宋幸大名。崔敬衫气鼓鼓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宋幸捧着肚子大笑着,笑得她直不起腰。 崔敬衫那本冷门书销量忽然升高了,赵婧笑得合不拢嘴,特意打电话来,夸的全是宋幸,一句也没提到他的书写得好。 崔敬衫一头雾水。问了才知道,宋幸去国外参加电影节,在台上介绍她的纪录片,说参考到国内一位很棒的历史作家的书。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电影节的台词是提前准备好的,宋幸临场加了一句,让大家都一头雾水。 下了台,纪肖阳问她怎么回事。 “那个作者就是敬衫。真不是自家人替自家人说话,我看过他的书,给我们的参考意见也和他这本书里的理念不谋而合。” 一行人本来奔着入围去的,大家都没信心,觉得题材太冷门了,没指望着拿奖。 没想到竟然还能捞到个边角的奖项。 崔敬衫静静听着,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件事。 他推开书房,宋幸还在看书,穿着一袭火辣的真丝睡裙,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白嫩的皮肤,像是蓄意燃起火。 白天熄灭的小帐篷又鼓了起来。 “哎哎哎崔敬衫你干嘛?” 宋幸被猝不及防拦腰抱起,书从手中滑落。崔敬衫是个爱书如命的人,此刻只是皱了皱眉,将书踢远点,以防被他一脚踩到。 他快忍不了了。 两人嘻笑打闹一阵,宋幸被他扔在床上。此刻衣衫不整,肩带滑落,露出细嫩的臂膀。 崔敬衫从这开始,像是享受一只鲜嫩的乳鸽。先是撕去肩上的羽毛。 小鸽子紧张地喘息着。 再一路向下,将平日能予她自由的羽毛都解离。 皮肤变得脆弱又敏感。 宋幸脸上泛着红晕,眼睛盛满水汽,几乎要迷离。 她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手,勾着他的手掌心。 “敬衫。” 红唇支离破碎地张张合合,很快说不出话来。 神智丢到九霄云外,两人一起坠入欢愉。 庄青扬和许愿步入婚姻。宋幸应邀前来参加婚礼。 “老婆,还有半小时婚礼就要开始了。” 崔敬衫在门外试探地敲敲门。 “马上!”宋幸还在卫生间手忙脚乱换衣服。 许愿请过宋幸当伴娘,却被宋幸拒绝了。 她说自己曾离过婚,怕被许愿的婚姻带来霉运。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许愿有些生气,这句话听着让人不好受。宋幸从来没有这样贬损自己。 “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我当然要慎重一点,杜绝任何可能性。” “不过你放心,你在上面致辞,我肯定在台下鼓掌,鼓的稀里哗啦。” “别说了,我要哭了。”许愿屈起手指揩泪。 每次彩排宋幸都在,可真正看见许愿出现在婚礼舞台上,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哭成泪人。 “好了好了。”崔敬衫一把将她圈在怀里,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沾在他的衬衫上。 崔敬衫绞尽脑汁找话安慰她。 “许愿肯定会幸福的。” 婚礼结束,是新娘扔捧花的情节。许愿一把夺过司仪手上的麦克风。 “今天我就不搞那些俗套的环节了。我的捧花要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我最默契的合作伙伴宋幸。” “她见证过我人生最失意的时刻,也陪我一起站在巅峰过。” “我再清楚不过她是一位忠诚的伙伴。” 许愿转过身,对她的新婚丈夫郑重其事地说:“老公。如果珂珂是男的,那我肯定义无反顾和她结婚,就没有你的事了。” 惹的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宋幸听了哭的更加猛烈。 “崔敬衫。” 被许愿点到名,追光灯落在他身上,崔敬衫静静地点头。 “要对我们珂珂一辈子好。” “我会的。” 灯光下崔敬衫的眼睛晶莹璀璨,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他毫不怯场。 “我会对珂珂一辈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