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翠在一旁听得抿唇憋笑,心道郡主这糊弄人的功夫当真是学的炉火纯青了。
偏生画春也不知内里详情,只觉得这位新来的郡主脾气委实太好,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这般客气不说,反倒是自家世子故意为难人家。
昨夜的事情她先是听砚台说了一嘴,又从世子对待郡主的态度中窥见了几分端倪来,心中那杆秤便也就先入为主的向郡主这边倾斜了些。
燕鸣歌起身后,浮翠帮着她更衣,画春也没闲着,捧着盥洗的铜盆和牙粉进来。
洗濯过后,燕鸣歌连早膳都未来得及用,轻手轻脚地跟着流丹一起出了熙和居,由画春引着穿过小桃林的近路,进了婵娟院。
婵娟院深处桃林,虽只是带东西厢房的一进院,却也风景秀美,别外雅致。
画春怕郡主住不惯这般狭小的院落,一壁帮着流丹一起收拾正房,一壁同坐在胡床上的燕鸣歌解释道:“这所院子是先侯夫人时常来住的,先侯夫人喜静不爱人打搅,院子便建的小了些,但胜在风景独好,到了春天桃花盛开时,锦簇团团,府上的郎君娘子都爱来看的。”
方才穿过桃林时,流丹便想问,这会儿听她介绍,便好奇道:“那夏天岂不是会结香浓多汁的桃子?”
见她这般发问,燕鸣歌无奈地睇她一眼,这个憨婢子,原本想着她年纪小最是贪嘴好吃的年纪,是以平日是什么好吃好喝的也总叫她尝一份,今儿头回来,就在主人家面前露出这番馋模样。
画春见梳着双丫髻的流丹一脸真诚发问,便也如实答了,“是嘞,每到夏天世子都会派人去摘桃,各房都有的,就连我们也都能尝个甜。”
听到满意的回答,流丹顿时就对这个偏僻幽深的小院子心生好感,离桃林这般的近,想必吃桃也能赶上头一个。
燕鸣歌也不拘着流丹的性子,她倒也和画春聊的来,两人一道帮着将婵娟院收拾的干干净净,等到画春要离开时,她还依依不舍的送到院外。
知道她是世子表哥身边的管事婢女,燕鸣歌也不吝啬,颇为大方的取了两枚银叶子给她。
画春还是头一回见着贵人大赏出手如此阔绰的,侯府向来简朴,底下人为主子办事办得好赏些铜板,再不济便是各房夫人娘子赏的穿戴首饰。
得了她的礼,画春便也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又多嘴几句,将侯府如今的情况简明扼要的交代了几句。
又在流丹送她时,对世子的脾性,透漏了一星半点。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燕鸣歌得了消息,坐在胡床上,心中有了盘算。
等过了辰时,颐和居的管事婢女画春同掌管灶房的杜妈妈递话,说是侯府昨夜来了贵客,因为担心夜深叨扰,世子便将人安置在婵娟院了,这会应是晨起了,厨房可别忘了往那边送吃食过去。
因是画春亲自来传话,杜妈妈也不敢怠慢,便带着几个婢女,提着食盒往婵娟院去了。
怕流丹应付不过来,浮翠便等霄哥儿晨起后,牵着他一道去了婵娟院。
等人走后,绘夏神色不忿的向画春抱怨道:“这是哪来的野丫头,怎生得一来就惹得世子发那样大的脾气。”
昨夜画春和砚台跟着忙前忙后,绘夏也只是同燕鸣歌打了个照面,见着了她两个婢女和小团子。
偏生那两个婢女都是嘴严的,专心顾着那个小团子,也没叫她得知了来历。
画春睨她一眼,不满道:“噤声,当心祸从口出。那是四姑奶奶的嫡亲姑娘。”
“四姑奶奶?那岂不就是……”绘夏想到侯府那位嫁入皇家的王妃,正要再说时,就见画春甩了个眼刀给她。
自打四姑奶奶不顾老侯爷的反对,嫁入皇家后,侯府干脆就与她断决了关系,还是在老侯爷驾鹤西去后,老夫人心疼幺女,两家这才又有了走动。
可如今掌家的侯夫人,早在四姑奶奶还在侯府做小娘子时,就与她不甚对付。
这样的陈年旧事,她们自然不敢再多妄言,可绘夏不如画春那般稳重,得了这样的消息,就总想着忍不住显摆。
还是画春再三提点,说是昨夜熙和居里发生的事情,她若是敢多嘴,向外头透露半个字,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世子折磨人的手段,绘夏还是知晓一二的,便老老实实的做活,不再搬弄口舌。
只是她心中到底是对那位新来的郡主表姑娘,多了几分好奇,自家世子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那位郡主倒是好手段,几句话就惹得他将画春姐姐轰出门去。
这厢儿燕鸣歌不知晓熙和堂里婢女间的口角,却是在杜妈妈送过吃食后,带着霄哥儿和两个婢女,一道去拜见侯夫人。
宁西侯府先后两位侯夫人,皆是出自赵郡李氏,不同的是先侯夫人是赵郡李氏嫡系,如今的这位侯夫人则是李氏旁支,听闻在母家并不受宠,却因为惊为天人的美貌叫李家相中,送来宁西侯府延续陆李两家姻亲。
只是因为母亲的缘故,燕鸣歌从前来侯府,并不喜这位侯夫人。
如今又得知侯夫人所出的四表哥是父王帐下先锋将军,与那八万将士一道殒命朔北,燕鸣歌心中即便再有成见,也只剩下愧疚。
正说准备请熙和居的画春引着去拜访时,一位岑姓婆子不知从哪里撞了上来。
岑婆子开门见山的介绍了自个,一双浑浊黄眼滴溜着转着,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燕鸣歌身上。
衣裳虽穿的素净,却不难看出是好面料,梳着普通的双螺髻,不似寻常贵女爱梳的高髻,就连头上也没戴长簪玉饰,只有耳上坠着那对点珠耳环看起来并非俗物。
岑婆子一壁打量着她的穿戴思忖着她的身份,一壁想着该如何与她攀谈,捞些油水好。
浮翠从前就是王妃跟前的掌事婢女,整日迎来送往的,哪里看不出岑婆子的意图来,她便极为贴心的抛出话头,故意攀谈道:“我家娘子初来拜访贵府侯夫人,还望嬷嬷提点一二才是。”
岑婆子领了上头主子的话,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呢,见这位贵人跟前的婢女同她搭话,便依着主子的意思,胡乱杜撰了一堆李氏的喜好,又故意透了个底,劝她去过李氏住的敦正堂后,该往旁处去拜山头的才好。
言尽于此,燕鸣歌在离敦正堂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后,停步驻足,转过头同岑婆子道:“劳烦嬷嬷带路了,浮翠,我们走。”
方才那番话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想来是她看走了眼,新来的表姑娘是个穷酸的,岑婆子一脸懊恼的见她进了敦正堂的院子,只得麻溜的去回禀上头主子。
说来,她今日本该先去拜访外祖母的,只是松鹤堂在侯府深处,更为远些,燕鸣歌便想着先来侯夫人这里也是一样的。
哪知甫一进门,院里的婢女才帮忙通传后,李氏夺门而出,她绾着低髻,并未梳妆,面容素白惨淡的一张脸上,露出憎恨厌恶神情,歇斯底里道:“滚,让她滚,这里不欢迎她!”
她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阻拦,燕鸣歌手里抱着的见礼不知该往哪放,就又听得李氏扬声高喊,“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别让我再说一遍。”
那双空洞至极的眼神狠狠地刺痛了燕鸣歌,她行着礼告退,抱着手里的东西落荒而逃。
霄哥儿被吓得眼眶中蕴满了泪,却不敢哭,他小跑着去追姐姐,伸出肉乎乎的胖手像从前母妃哄他别哭一样安慰地拍了拍姐姐。
燕鸣歌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温柔的同他解释道:“方才舅母不是故意凶姐姐的,霄哥儿别怕。”
别看霄哥儿人小鬼大,却是没那般容易哄骗的,他奶声奶气的摇头说,“姐姐骗人,舅母一定是不喜欢霄哥儿,所以才把气撒在姐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