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偏生燕鸣歌躺在地上,半句话都不曾回,怕她那丫头招来旁人,陆昀到底是跳出窗,去查看她的伤势如何了。

等他走至她跟前,燕鸣歌坐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上沾的泥灰,又扶着墙起身,像是鼓足了勇气,向他质问似的,“既然将人带了回来又不妥善安置,这便是世子的待客之道?”

若非她轻颤的鸦睫扑簌在眼下,出卖了她的心绪,陆昀还当片刻时间里她怒向胆边生,都干得出爬墙头来质问他的事情了。

见她又装相,陆昀弯了弯唇,又故意向前走近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她肩膀抖得颤颤,似乎是怕极了。

陆昀轻笑一声,眉目俊隽濯濯,朦胧夜色里,冷月高悬,照得她那张瘦了一圈的小脸更显气色不好。

等他的视线落到被她咬得破皮的棱唇上时,陆昀面色一沉,冷声道:“几时有的毛病,咬得自己不疼吗?怎像只胆小娇怯的猫儿似的。”

燕鸣歌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如蚊蚋似的,道了句,“不疼的。”

又是哄人的话,陆昀哪里听不出,今日她壮着胆恐吓赵六,竟还先发制人反手掌掴那登徒子,当真是让他别开生面,差点以为她改了性子呢。

听到里面的声音,墙外的小丫头倒是没再胡喊乱叫。

陆昀想将人扶过去,谁知她又红着脸推拒,硬是要往墙角里躲。

见着他如老鼠见了猫似的,陆昀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将人像拎小鸡仔似的提了起来。

燕鸣歌悄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却又故意扯了扯他的衣袖,细声细语的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来的,只是霄哥儿困得厉害,我想为他寻个落脚地,侯府旁的地方我不大熟悉,就,就来了你这。”

她为何会知道那道矮墙,还是陆昀从前告诉她的,带着她一起翻过的。

总归是他的错,方才与她置什么气,陆昀将人带到主屋,将她丢至小榻上,这才吩咐熙和居里的婢女画春带着砚台一起去接在垂花门下的霄哥儿。

方才砚台回来后便来问过他郡主一行人今夜该如何安置的,陆昀有意冷着她,便也没回话,由着他候着,谁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摸了过来。

算了,瞧她如今这纤细荏弱的身子,今夜就不折腾了,这般想着,陆昀便吩咐婢女绘夏去收拾隔壁厢房。

等屋舍收拾出来,燕鸣歌听明他的意思,谢过他的好意,却是怎么也不肯留。

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错愕惊恐,就差把“难以置信”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她哆嗦着身子,颤声道:“不成不成,我若今夜宿在熙和居,明日有何脸面见侯夫人。”

看她愈是诚惶诚恐,惊慌失措,陆昀心情愈发得好。

还有什么事比逗弄他这娇滴滴的表妹更为有趣的事呢。

从前只听旁人说她骄纵狂妄,今日看来,不过是戴着假面具,挡着不怀好意的豺狼虎豹而已,实际上胆小如鼠,最是好吓。

怕她吓得昏厥过去,当真出了什么事倒是不好了,陆昀便闲澹若漫不经意道:“你若担心坏了礼义廉耻,便借着照看霄哥儿的名义宿在隔壁就是了。”

燕鸣歌心中涌起一股雀跃,面上不显,依旧吵吵嚷嚷着要离开,甚至还硬生生地挤出了几滴泪,却听得陆昀好像失了耐心,面色不虞道:“行了,听我的就这么办,你若再吵再哭,我便将你丢到林子里去喂狼。”

到底是吃硬不吃软,不过一句威胁,就叫她止了哭,也不敢再喊了,陆昀像是发掘了什么好玩的新鲜事物,伸出手揉了揉她泛着盈盈水光的嫣红樱唇。

软软的,却又极有弹性,倒是比那些松软可口的糕点要有意思的多。

陆昀盯着她的唇望出了神,燕鸣歌便紧紧抿着唇,牙关紧锁,故意躲闪着他的目光。

怕把人得罪紧了,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呐,陆昀别过头去,吩咐绘夏来扶她去隔壁厢房。

凭空出现个娇养的美人,绘夏心中大惊失色,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扶着她离去,只是央没能走多远,她跛着的右脚出卖了她。

陆昀沉声道了句,“站住,你的脚可是不想要了。”

见他发现异常,燕鸣歌连忙尽力站稳,装作无事发生,“世子看错了,我没事。”

陆昀却不给她强撑着辩驳的机会,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送至隔壁厢房,待燕鸣歌躺在床榻上,就瞧见浮翠流丹二人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她肿的比馒头还要高的右脚。

褪下足衣,就瞧见她莹白如玉的纤细脚腕通红一片,粉嫩光洁的脚趾不安分的扭动着。

陆昀睨她一眼,又转头向门外唤了声,“砚台,去请大夫。”

话音刚落,陆昀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轻轻的,一颤一颤的。

“不,不行,传出去了,我还如何在侯府自处?”

燕鸣歌拧着一弯秀眉,一双杏眸惴惴不安地蕴着他的影,她似乎实在怕的紧。

只要他不答应,顷刻间就能哭给他看。

陆昀故意问道:“怕什么?你是郡主,谁敢给你脸色瞧。”

他明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尴尬,偏要故意说这样的话恼她,燕鸣歌松开拽住他的手,紧绷着张小脸,转过头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落下两行纵横清泪。

只是小娘子轻轻耸动的肩头到底是叫陆昀看出来,她是在强撑。

候在门外的砚台是去也不好,不去也不行,心说这郡主也是奇怪,方才还不假思索的要她带路,说什么来熙和居借宿,这会儿又怕叫人撞见。

砚台一知半解,想不明白,还是有眼力见的画春冲他悄悄摇了摇头,他这才安稳的在门口候着。

燕鸣歌悄悄拭过泪,软绵绵的吩咐道:“浮翠流丹,你们去看顾霄哥儿吧。”

因为才哭过的缘故,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吩咐起人来没什么威慑力,浮翠应声下去,性子急些的流丹倒像是还有话要说,却被浮翠拉了下去。

待二人出了厢房,又依言去看顾睡得正香的霄哥儿,流丹忍不住悄声问道:“郡主那儿……当真不需要你我帮忙吗?我瞧着那个陆世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浮翠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色,刻意放缓声音,与她低声耳语,“正是因为我们不在,郡主才好发挥。那陆世子再怎么说也是郡主的表哥,若真怎么样,反倒遂了郡主的意。”

年纪尚小的流丹听得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便贴心的去为霄哥儿掖被角了。

隔间厢房里,燕鸣歌抱着受伤的右腿,悄悄将裙摆拢下,好盖住不着寸缕的小巧玉足。

陆昀好整以暇的倚在罗汉床上,看她慢吞吞地挪动着肿的老高的脚踝,不咸不淡的道了句,“该瞧的方才都已经瞧得差不多了,这会遮岂不是晚了。”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像前朝那般森严,偏生眼前这个出身王府,按理说行事最该放浪形骸的小郡主竟还守着这套规矩,当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