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炕上铺着毛毡毯,堆放着软枕和叠起来的软被,被面上绣着藏青的花样图案和用金丝勾出来的纹路,看上去与那些手工绘画有着同样的繁复艳丽的美。

“其它东西要搬下来吗?还是先放车上?”舒乔放下随身的行李,问谢愉。

他们一行人的行李没多少,全都是随身一个随身背包就能装完,大件的都是为了进山准备的装备。

“好问题,我们还没确定什么时候进山,不是吗?”谢愉说道。

当初联系向导时,仓拉便已经答应将他们带到那片禁地附近。但她也声明,之后的路她不会跟着,并且,何时进山要由她来确定。

眼下听见他们的讨论,仓拉主动解释道:“我们相信万物有灵,山也是神明。如果想要顺利找到禁地的方向,就必须要在神明允许的时候进山。”

“怎么知道神明允不允许呢?”严宥安问。

仓拉笑了一下,没回答,似乎这是个不能向外人透露的事情。她转移了话题,问说:“各位吃午饭了吗?如果肚子饿的话,欢迎一起来吃饭。”

仓拉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叫罗布,女孩叫洛桑。洛桑看上去年岁长些,胆子也大些,见到家里来客人并没有怯场,而是好奇地看着他们。倒是罗布比较腼腆,见到陌生人后便跑到了仓拉身边,拽着母亲的衣袍躲在她身后,悄悄地打量。

饭桌上还另有一位老人,一看上便知岁数很大了,身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粗糙,就如同枯树的树皮一样,遍布褶皱。

仓拉介绍说是她的爷爷。

老人家起身走动都要人搀扶,所以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动作,再加上不会说汉语。所以见家里来客人,也只是坐着笑笑。

桌上摆着牦牛肉、糌粑、松茸面等藏区特色食物,仓拉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并给他们每人都盛了一大碗酥油煮的奶茶。

奶白色的液体不仅闻起来香,尝起来也特别香,咸甜的口感,但并不冲突,都是淡淡的。舒乔是个不喜欢甜食的人,但他只是尝了一口便知道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味道。

洛桑的眼神在几个客人身上来回扫过,最终停在舒乔身上。她似乎对舒乔很感兴趣,或者说,她很喜欢舒乔,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后者很久,紧接着从长椅上跳下来跑到舒乔身前,咯咯笑着牵住了舒乔的衣服袖子。

舒乔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怎么会和小孩子相处,但好在女孩也没做什么,似乎只是想黏着他。

于是他抬手,摸了摸洛桑编着鞭子的脑袋。

席间谈话得知,仓拉的丈夫去了县城,要明天才能回来。

“您的汉语很好,是什么时候学的?”谢愉好奇道。

“我还小的时候,大概二十年前吧,乡里来过一群外乡人,”仓拉说话时,眼神落到了舒乔身上,这几乎是一种暗示,以至于在座的人几乎都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会提及什么,“他们在勒乡呆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那一年半里我跟着他们学到了很多。”

二十三年前的中外合作考古队。姓舒的队员。

严宥安和任子宁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之前他们讨论过的事情。

假设舒乔父母确实都在那支考古队里。那么他们呆了差不多一年半,又刚好赶上舒乔在这里出生,说明大概率是来了这边以后才意外怀上孩子的。

“您怎么能确信我就是当年那个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呢?”舒乔问出了自见面那刻起就萦绕在心中的疑惑。

“其实你和爸爸妈妈长得都很像,”仓拉笑着回答道,“而且你身上的香味我不会记错的。”

坐在一旁的严宥安转头看了舒乔一眼。

“除了香味,我出生时还有什么特别的吗?”舒乔又问道。

他问得很隐晦。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老喇嘛已经给过了,只是舒乔仍想着再确认一次。

“这个我不清楚,你出生的时候是我母亲接生的,可惜她前几年去世了。不然我想她应该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仓拉说道,“但你的父母在离开前带着你去过一趟扎古寺,或许寺里的喇嘛会知道些什么。”

扎古寺,这正是老喇嘛年轻时修行的寺院。

“请问寺院在哪里?”任子宁问道。

“离这儿不远,只是路比较难走,而且寺院今日应该不对外开放。你们如果想去,可以过两天再去。正好煨桑节到了。”

第83章. 谈心

太阳西沉,在勒乡的第一个夜晚来临。

因为海拔高,又处于群山之中,因此太阳落山后,外头凉飕飕的,沁入骨头的寒意恍然间让人感觉似乎回到初春。

好在房间里的暖炕温度刚好,驱散了夜晚的凉意。

舒乔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玩了会儿。因为信号时好时坏,很快就觉得无聊了,于是便放下手机打量了一圈屋里。

任子宁靠在暖炕上看书,看的是之前舒乔一路上在看的那本《藏传佛教:起源与发展》。谢愉早些时候接了个电话,说着说着就穿上衣服出去了,听语气应该是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严宥安在一边回消息一边收拾行李,把刚刚洗漱用过的东西和换下来的衣服都整理好放回包里。

一瞬间舒乔有些恍惚,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如今这样。

因为没什么事做,他披了件外衣,坐到客厅的火炉旁,顺便打量柱子上和梁上的绘画。

只不过他前脚刚出来,严宥安后脚就跟了过来,问他怎么不在里面呆着。

舒乔望着这人,突然说:“我们谈谈吧。”

严宥安肉眼可见的愣了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紧张。但那人也没有拒绝,而是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有跟家里说来西藏的事情吗?”舒乔轻声问道。

“没说。”严宥安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跟家里的关系从来都不好,只是这种不好很少能被外人窥见和理解。

一直以来,大家对于他的看法就是「那么聪明,肯定什么都能做好的」,而他的性格也不是惹是生非的类型,以至于所有人觉得他父母应该不怎么需要管他,他也应该没有任何压力。

也就是这种理所当然,严宥安感到极度的压抑。

某种程度上,他的父母确实很少会管他,他们甚至表现出一种虚假的开明,从来不会告诉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可这不代表他们不在乎。

一旦事情的发展没有符合他们的预期,他们就会表现出无法接受和理解,并将原因归结在严宥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