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无论是常岳之前在研究的黑色物质,还是他和舒乔在市三院遇到的怪物,应该都是扎古寺那些卷轴中记载的屠骨迩。
但这种物质本身并没有任何智慧,它的作用更像一根天线。
在通过特定的仪式把潜藏在每个人体内的屠骨迩激活后,就等于给肉体安装了一条专门可以接收某个频率的天线。
可普通人无法承受那种超越人类的知识。所以他们会陷入癫狂,而其中一些和舒乔一样天生便展露出某种「特殊性」的人,他们本身就能够感受到平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是天然的信号接收器。因此比普通人更适合去倾听这个沉眠于喜马拉雅山脉之下的「神」的呢喃。
但即便是这样,那些话语中承载的真相终究不是人类的大脑能够承受的。所以才会出现石雕描绘的那种面部开裂的情况。
肉体的崩溃象征着接收器的「使用寿命」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儿,谢愉不由地愣了一下。
他想到一个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问题。
在那些石雕描绘的过去之中,成为信号接收器的不止一人。如果这些人最终的下场都会因为再也无法承受那些知识而肉身崩溃,那么从他们身体里破壳而出的屠骨迩都去了哪里呢?
它们的消失跟眼前这座屠骨迩神庙和无面石像,以及金刚手恰那多吉封印妖魔的传说,有什么关系呢?
退一万步来说,眼下还有一具躺在神庙角落的尸体应该也被体内的屠骨迩破壳而出了。
那么,从这人体内诞生的屠骨迩现在又在哪儿呢?
鼻子下面忽然有痒意,谢愉猛地回过神来,抬手一抹,发现指尖沾上了一片血迹。
与此同时,一种仿佛被视线锁定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谢愉心里升起。
滴答。
是黏液滴落的声音。
第105章. 血肉皮囊
跳进洞中的瞬间,任子宁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像是被强行撕开了一样。
许多东西涌入大脑里,却不是之前他触碰石碑时能感受到的那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智慧」,而是一些他能很明确感受到的东西感情。
确切的说,情绪。七情六欲。
这些侵入他大脑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很烦躁,直到他毫无预兆地摔在地上。
灵魂像是被这一下摔回了躯壳里,后背传来闷痛的同时,任子宁感到喉咙里翻上来一股腥甜的气味。他大脑空白地懵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发现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脑子又不由地卡了一下,好几秒后他才意识到不是他的视力出问题了,而是周围太黑了。
如果说山里夜晚那种黑暗勉强还算可以忍受。因为能感受到一点风和其它植物的存在,那他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更像是虚空,黑得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似乎多呆一秒都会被彻底吞噬似的。
任子宁摸索着从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一盒火柴。
啪嚓。
火光骤然腾生,伴随着木头被燃烧的气味,摇曳着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任子宁迅速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可不知道是火柴的光亮太过微弱,还是四周实在是太黑了,除去眼前这一块被火光照亮的空间以外,更远处仍旧被黑暗笼罩,而火焰无法照亮的地方,似乎什么都不存在。
可他又莫名感到有些拥挤。
火柴眨眼间就被即将燃烧殆尽,最后一丝火光撩上指尖,紧接着被烧得黢黑的木杆落在地上。
黑暗再次侵袭,任子宁思索片刻,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裹在登山镐上,然后用露营生火用的燃料将衣物浸透,制成一个简易的火把。
火光再次亮起,这次要明亮稳定许多,但能照亮的地方依旧极其有限。
他先是掏出无线电对讲机试图联系谢愉。然而无论他怎么调试,都只能收到滋滋的杂音,无奈之下,任子宁只能姑且举着手里的火把往前走了几步。
脚下的地面应该是石头,只不过踩上去的感觉有些难以言述的仿佛错觉般的绵软,像是有一层黏液似的轻微粘黏着鞋底。
任子宁低头,看见地面在火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诡异的水光。他蹲下身仔细察看,发现石头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干裂的暗红色污渍,他用手指在那些红褐色的痕迹上轻轻抠了一下一股铁锈的味道混在香气中扑来,显然地上这些全都是沉积氧化的鲜血。
血液沉积物化作粉末碎屑,一片片地粘在他的手指上,但还是没有露出最底下的地面。可以想象,血曾经在这里积得有多厚。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强压着内心深处那丝骚动的不安,用火把照着身边扫了一圈,试图寻找舒乔和严宥安的身影,结果却一无所获。
但某一瞬间,任子宁感觉自己看到了某个人型的模糊轮廓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黑暗深处。
他整个人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他努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可那片黑暗实在太深重。
片刻的犹豫后,任子宁咬牙,小心翼翼地朝人型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任子宁感觉手中火把的光变弱了。或者说,也不是光变弱了,是能够照亮的范围变小了。本来这个空间就黑得格外渗人,而当光线照向黑暗时,它就像撞上了某种实体。甚至像是反过来被吸收吞噬了似的,完全没有那种穿透或者散开的感觉,而是戛然而止。
伴随着逐渐缩短的距离,任子宁终于看清那个人型其实是一座石像。
那座他们在照片里见过无数次的无面石像。
一种被灼烧的滚烫热度在这时从手腕上传来,任子宁低头看去,发现手上的红手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火焰燃烧般正在一点点绷断,直到化为灰烬。
这座无面石像比想象的还要大一圈,乍看上去仿佛融在黑暗中似的。
任子宁见过的佛像不少,有慈眉善目、端坐于莲花台上的菩萨,也有怒目圆瞪、浑身燃着烈火的怨忿相金刚。但无论是哪种,他都没有过任何特别的感觉。唯独在亲眼看到面前这座无面石像时,他的内心深处本能地蹦出一个想法恶心。
尽管石像完全没有五官的刻画,更谈不上有任何神情。就连整体的姿势也是寻常的双手交叠的坐姿佛像。但它却莫名让人感到非常不安,甚至可以说,令人心生厌恶。
这种厌恶几乎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抵触,有点类似于人看到死状凄惨的同类尸体会感到恶心,又比这个情况更加严重。
任子宁感觉自己的每条神经都在告诫他,眼前这座石像很不好。
非常,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