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第31章 玉腰奴(五)

离开江南道之后,叶翔与孟星魂二人改头换面,将袭击孙剑时的黑色劲装脱下,换成寻常的粗布麻衫,给自己换了个新身份。这个决定显然是对的。在进城的时候,十来个赤膊的大汉堵在城门口,个个功夫不俗,两只眼狼一样的盯着每一个路过的江湖人,似乎随时会动手。其中一人见到叶翔与孟星魂,视线刀子似的刮过去,忽的大喝一声,道:“站住!”孟星魂:“……”他停下脚步,垂下的眼睫遮去了眸中森然的冷光,神色冰冷,一只手已运起内劲。“小孟。”叶翔暗中阻止了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大汉,说道:“不知这位朋友叫住我们兄弟二人,有何贵干?”“身量差不多。”大汉这么说了一句,视线在二人的腰侧与虎口转了一圈,眉头沉了下来,道:“你不用剑?戴个斗笠干什么。”二人粗布麻衫,腰侧没有佩剑,虎口有些薄茧,却太过杂乱,不太像是剑客会留下的,身量体型倒是与上头所描述的差不多。叶翔一拱手,道:“这位朋友可是认错了人?我们兄弟二人是镖师,修习的多是拳脚功夫,刀枪剑戟也用,却是不太精熟。”他是杀手,杀人的法子有许多,剑法只是其中之一,而且自小吃尽苦头,什么活儿没有做过?手上磨出来的茧子多的数不清。大汉也回一礼,口中道:“原来如此。”孙玉伯大寿在即,除了十二飞鹏帮,江湖上的许多势力与豪强都命人送来贺礼,押运礼金的镖师也不少,这个理由十分充分。他缓和了语气,歉意的道:“还请兄台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主家丢了一件珍宝,勃然大怒,故而才盘查的严了一些。”叶翔道:“不妨事,都是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的人,可以理解,只是天色渐晚,不便投宿,我兄弟二人现在是否可以离开了?”大汉道:“还请自便。”于是二人与他擦肩而过,孟星魂衣衫中的小蝴蝶似乎也吓了一跳,花瓣似的蝶翼抖了抖,往内衫中钻了进去,生怕被人捉走。孟星魂:“……”那么小的一只蝴蝶,动起来有点痒,似乎心口被咬了一下,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把它捉出来,只能抿着唇忍耐下来。进了城,叶翔才道:“是孙剑的人。”他们甩开了身后的追兵,可蝶妖是这样珍贵,孙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安排了其他的人守城门,非要把他们抓出来不可。只是他不知道,叶翔与孟星魂并不是真正的剑客,他们的剑术很好,是源于出色的武学天分,而不是日复一日的专精于剑道。孟星魂道:“孙剑一定没有见过她。”若是见过了蝶妖的人形,就不会只是命人盘查了,谁会放过这样的美人呢?当然是一寸一寸地皮的翻过去,直到捉住她才行。叶翔道:“这是好事。”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店小二为难的看了一眼二人,一样的英俊挺拔,只是一个稳重,一个冰冷,看起来同样的气势不凡。“小店只剩下一间房了。”他斟酌了一下词汇,委婉的道:“老伯寿辰在即,投宿的人实在是多的很,不如二位就凑合一晚?”若是叶翔与孟星魂二人,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还有一只蝶妖,她是个懵懂的美人儿,与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实在危险的很。不过……一间就一间罢,总比睡在大街上好。叶翔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对小二道:“那就一间房,劳烦备上一桶热水和两份饭菜,再来一束鲜花,时令就行。”小二看了一眼二人,纳闷道:“鲜花?”两个大男人,胸口那么平,个子还那么高,看起来不像女扮男装啊?住店还要一束鲜花,小二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叶翔十分冷静,道:“不瞒你说,我这兄弟麻烦得很,出门在外受不得一点脏污,可是我们已赶了一天路,鞋袜都汗湿了。”他不疾不徐的道:“跟我住一间房,就是在虐待他的鼻子,没有鲜花,我怕他半夜就会把我踹出门外,若打起来就不美了。”小二:“……”这么严重的洁癖?小二忍不住看了一眼孟星魂他十分英俊,也十分苍白,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锐利的气势,确实挺像洁癖。孟星魂:“……”他冷冷的道:“不错,劳烦你保密。”为了这句保密,小二得到了一块碎银子做赏钱,不由连连应声,笑的见牙不见眼。房间在二楼,小二领两人上了楼,就去准备热水和饭菜了,孟星魂打开窗,居高临下可以看清半条街,多是来祝寿的江湖人。小蝴蝶从他的衣衫里钻出来,抖一抖翅膀,金绿色的磷粉星光点点,如流星划过。它的妖气不足,所以一天之中,只有一半的时间可以化作人形,花瓣儿似的蝶翼也收不起来,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人发现。

叶翔道:“我在思考一件事。”孟星魂看向他。叶翔道:“追兵为什么还没有出现。”车队中的两个人,正是孙玉伯的儿子孙剑以及左膀左臂律香川,夺走蝶妖之后,这两个人一人追击,另一人则护送礼物前行。城门口的赤膊大汉们,胳膊上都绑了一条红汗巾,是孙剑手下的十六天河红,追来的人应该是律香川可他完全没有出现。孟星魂蹙起了眉,道:“你是说,律香川有意放过我们?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叶翔道:“只是怀疑。”孟星魂却道:“你怀疑的对。”他忽的想起来一件事,高老大说,蝶妖化作人形之后,是一个罕见的绝色美人,可孙剑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见过它的人形。一个男人,若是见过这样的美人,竟还无动于衷,不为她落在其他男人的手上而心急如焚,那么他不是个太监,就是个瞎子。孙剑的愤怒,并不是来自男人的占有欲和对美色的垂涎,更像是丢了一样珍贵的宝物,比如灵芝,玉佛……而不是一个女人。他们对蝶妖的看守这样严密,连马车都钉死了不留一丝缝隙,高老大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呢?连孙剑也没见过她的人形,知晓蝶妖可以化作人形的人,就只有律香川了。天色暗了下来,热水、饭菜和鲜花也送来了,叶翔与孟星魂背对十七,草草的擦了个身,把金绿色的蝴蝶放在盛开的鲜花上。十七:“……”这就很尴尬了,她又不是真的蝴蝶,可以吃花蜜活下去,对着花粉有点无从下口。好在很快就日落西山,在第一缕月华照下来的时候,她又一次化作人形,对着鲜花左看看,右看看,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冲动。在叶翔与孟星魂的视线里,干干净净、可可爱爱的小美人张开樱桃小口,羞涩的笑了一下,然后“啊呜”一口把花给吃了。真的就是一口。小兔子似的,嘎嘣嘎嘣,把花茎和枝干一起嚼碎,花瓣儿也吞下去,就这么吃了。叶翔:“……”孟星魂:“……”两个杀手的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问号。蝴蝶是这样进食的吗?不过,鉴于世上也没有第二只蝶妖做参考,他们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头,不去细想。椅子上的小美人埋首在鲜花里,吃的很开心,吃到甜一些的,浓绿色的大眼睛就满足的眯起来,吃到苦一点的,玉足就微微绷起,雪白的肌肤上浮现出一丝青色的脉络。孟星魂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对人类没有一点防备。或者说,这个天真的美人对救了她的叶翔与孟星魂没有一点防备她的衣裳穿的乱七八糟,露出肌肤,浑然不觉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多么可怕、多么残酷的考验。“……”孟星魂双手紧握,几乎是用命令一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中有点烦躁,不知为什么,甚至觉得叶翔看她的视线有一些刺眼。他怎么能看她呢?他们都是泥泞中的杀手,为什么叶翔可以从容的欣赏她的美丽,明亮的眼睛可以对上她的视线,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煎熬呢?不,叶翔对孟星魂的挣扎感同身受。他是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会不想入非非呢?只是一对上蝶妖干净如泉水的眼神,他就只剩下了对美好的欣赏。他与孟星魂对视了一眼,不疾不徐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他的脊背还是那么挺直,脸庞还是那么英俊,神色还是那么冷淡,可看向蝴蝶美人的时候,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明亮。似乎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在他麻木、无望的生命中注入了活力,给了他目标,让他又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并且决心为此而奋斗。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十七还以为自己的人设崩了,不明所以的道:“怎么了?”她浓绿色的眼睛像一块宝石,里头映着一轮金色的弯月,下意识的睁圆时,简直清亮的空无一物,带出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孟星魂道:“无事。”他看向叶翔,直觉在蝶妖出现之后,他们之中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改变,这个改变似乎并不坏,可不知为什么让他十分不安。叶翔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孟星魂,看着这个还未分清自己心意的年轻人,说道:“小孟,我们谈谈。”

第32章 玉腰奴(六)

夜色并不寂静,客栈中住的多是些不拘小节的江湖人,打呼噜、磨牙声响个不停。“……”叶翔与孟星魂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两个一样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一个沉稳、一个冰冷就像是两头互不相让的公狼,在比拼耐力一样,谁也不肯先开口。为了杀一个人,孟星魂可以在对方的宅子里装成小工,烧上三个月的火,倘若这是生死比拼,他可以一动不动的坐几个时辰。可现在,他的心中乱成一团,一双浓眉紧蹙,率先开口道:“我不会把她交出去。”不会把它交给高老大、孙剑还是其他的什么人,甚至是叶翔,他和叶翔也不可以。黑暗之中,叶翔漆黑、明亮的眸子如两点寒星,似乎可以穿透人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针见血道:“小孟,你的心乱了。”孟星魂一口否认,冷冷道:“我没有。”“没有?”叶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像从前指点他剑法时一样,不疾不徐的道:“那么你知道,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像什么吗?”“……”孟星魂牙关紧咬,颈上浮现出一条分明的青筋,苍白的、指节分明的手缓缓收拢。他知道,连他自己也发觉了。像一只狼,一只不眠不休、守护着珍宝的恶狼,所有觊觎她的人,都会被这头狼凶恶的眼神锁定,这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叶翔又道:“你不必自责,这正是一个男人骨子里的本性,就连我也是一样的。”孟星魂道:“你也一样?”叶翔道:“我也一样。”他冷静自持,本不该这么快的爱上一个女人,可一个男人,一个痛苦的、挣扎在绝望之中的男人,见到这样一个干净懵懂的美人,怎么会不心动,不想独占她的一切呢?孟星魂又问:“这是对的吗?”“……”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叶翔,他沉默了许久,半晌,才苦涩的道:“我不知道。”男人的本性是什么?是嫉妒,自私,以及疯狂的占有欲。这或许不是什么好词,可他和孟星魂一样,为了活下去已杀了太多的人,对一切事物都麻木、厌倦,早已分不清这是否卑劣。孟星魂不明白,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他们是幽灵一样的杀手,一个杀手若是想活的长一些,就不该去想女人,可他寒星似的眸子看向叶翔,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不会把她交出去。”叶翔道:“我早已决定这么做了。”这不关情与爱的事,是杀手的最后一丝恻隐之心,可这确实也是男人的私心,不想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发现这举世无双的珍宝。可世事就是这样奇妙。孟星魂,这个与他关系亲近、性格相似的朋友、兄弟,他们一起挣扎在杀人的痛苦之中,一样了无生趣,又一起爱上了蝶妖。他冷静的道:“小孟,你知道我为什么厌倦这样的生活,却又一直没有停止吗?”孟星魂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很修长、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苍劲有力,掌心有一层薄茧,可以让女人快活的要命,也可以让男人害怕的不行。可它并不干净,为了活下去,这双手杀过很多人,也做过许多又脏又累的活。他的唇动了动,哑声道:“没有目标。”叶翔道:“不错,没有目标。”他生活在一种厌倦里,厌倦了杀人,也厌倦了流血,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已让他的精神深深地疲惫,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可同样,除了为高老大杀人之外,他没有任何事可做,金钱、权利、享受……这些快活林中一点也不缺,可他一点也不想要。孟星魂道:“人生和任务一样,没有目标,就什么都做不成,活着和死了一样。”他永远记得,快要饿死的时候高老大递过来的那半个馒头,那么香、那么甜,或许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一个人不能为自己而活,那做什么都不会快活,好像身后有一把鞭子在抽打,在逼着他痛苦前行。叶翔道:“不过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遇见了一个美人,她是落在剑锋上的蝴蝶,柔软的像一片花瓣儿,为他死水一样的生命注入了活力,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或许这么说有点俗气。不过在那一刻,如梦似幻的金绿色蝴蝶落在剑锋上,他的心跳停了一拍,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这“美好”就已被放在心头了。二人相视一笑,他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这么轻松过了。叶翔道:“小孟,你现在还想死吗?”孟星魂道:“不,我要活着。”

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畅快的神色,一字一顿的道:“我要杀了律香川,这是第一件,我自己决定去做的事。”叶翔道:“杀了他之后呢?”孟星魂道:“回快活林,结束这一切。”他的神色冷了下来,道:“这么多年……我为她杀过许多人了,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杀几个,但从那之后我们就再无关系。”“蝶蜜可以延年益寿,价值万金,她费尽心机得不到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叶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道:“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那个十三岁的少女,是不是从一开始养大我们,就是为了做她的杀人机器……我不应该这么猜,也不愿这么想。”可事实却让他不得不这么恶意的揣测。孟星魂沉默了一下,道:“快活林的手也总有伸不到的地方,我会带她回苗疆。”叶翔道:“这也正是我想要做的事。”他语声淡淡,心道:蝶妖天真无邪,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小孟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过绝对一点了?孟星魂道:“看来,我们要做一回竞争对手了。”说罢,侧头看了叶翔一眼,他的轮廓线条英气而利落,脸庞别有一种冷酷的俊美。叶翔:“……”听到这句话,他的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个可能,道:“小孟,难道你竟然才发现吗?”是我表达的太委婉了吗?你竟才发现自己有一个情敌,还是说,年轻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可我似乎也只比小孟大五六岁而已。孟星魂:“……?”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后知后觉,心中莫名焦躁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他像一只失去了方向感的公狼,四处碰壁,警惕又不安。叶翔沉吟了一下。他不是什么君子,若是换一个人,一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可,可孟星魂……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是世界上第二个自己。“或许你还想不通,那我来问你。”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去杀律香川?”孟星魂冷冷道:“她想杀,我就去杀。”他的眉心紧蹙,自己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身体和本能就先理智一步,臣服在了美人的石榴裙下,要为她去做最讨厌的事了。“……”叶翔又道:“杀了律香川,为什么不把她交给高老大,而是要带她回苗疆?”孟星魂道:“她的家在苗疆。”叶翔道:“那么,回苗疆之后呢?”孟星魂:“……”之后呢?他思考了一下,英俊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认真的神色,道:“守着她,保护她。”叶翔:“……”他已经听懂了,心中不由自愧弗如。小孟从未想过揽天上明月入怀,所以才动情而不自知,或者说,他决不愿承认自己与快活林中的男人一样,竟也会见色起意。叶翔叹道:“你竟不想要得到她吗?”听到这句话,孟星魂双手握紧,牙关紧咬,脸上露出了一种痛苦、恶心的神色来。他不知什么叫“一见钟情”,只觉得这情思恶心、龌龊,会玷污她一样,所以他宁可守着、看着这只蝶妖,也绝不越雷池一步。多么悲哀,这就是快活林和高老大教给他的一切,一切与女人、权利、金钱有关的东西,都是可以交易的,肮脏的不堪入目。这场谈话很快就结束了。回到房间的时候,蝴蝶小美人已困得不行了,蜷在床榻上打哈欠,浓绿色的眼睛里蓄着泪水,蝶翼也无精打采的不再扑闪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好怕。”她不开心的抱怨了一句,浓墨似的发丝铺了一床,不施粉黛,对两个英俊的杀手招下手,道:“小孟,叶翔,你们要睡床吗?”同行一日,她已经知晓了他们一个叫做叶翔,另一个叫小孟,于是就这么叫起来。叶翔道:“不是小孟,是孟星魂。”美人乖乖的改口,道:“孟星魂。”她念完了,又用那种干净的、清澈的眼神看过去,茫然的问:“所以要不要睡床?”叶翔:“……”他闭了下眼,压下心中的绮念,冷静的道:“不必了,我和小孟凑合一夜就可以。”孟星魂搬了一张椅子,欲言又止。他又想说了,不可以对其他男人说这样的话,若不是每一次被撩的意乱之时,他都会让自己强行清醒,早就做出不轨之事了。十七道:“你要睡在椅子上吗?可是你那么大只,不行的话,我可以变成小蝴蝶,睡在枕头上,小心别压到我就行了。”这个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眼神,像被抛弃过一次的狗勾,让她又想调戏一下了。

第33章 玉腰奴(七)

一夜过后,叶翔没有退房,反而又付了三天的房钱,还让小二又送上来一床被子。十七:“?”她解锁了新形态,长着蝴蝶翅膀的、拇指大的小人,小精灵一样,落在男人温热的掌心,小脸一扬,露出了不解的困惑神色。孟星魂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他的手握过剑,也提过刀,可以折断敌人的颈骨,也可以拧下猛兽的头颅,却还是头一次捧着这么个脆弱、美丽的小生灵她眨一下眼,问:“怎么不走了呀?”孟星魂道:“在等一个人。”他的声音有点干涩,这么一点点大的小美人儿,连衣裳都是花瓣儿做的,似乎一收拢手掌,就能把它困在掌心,哪也去不了。十七好奇的道:“谁?”孟星魂停顿了一下,道:“律香川。”提到这个名字,他寒星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像一只乌鸦落在冰湖上,激起一片涟漪,整个人危险、锋利的像是一把剑。十七:“……?”在叶翔与孟星魂的口中,律香川是一个很可怕、城府很深的人,他看起来秀气文弱的似乎不会武功,实际却是一个一流高手。没有经过周密的准备,谁也杀不了这只狡猾的豺狼,而且律香川人多势众,叶翔与孟星魂与他对上,胜负怕也不到五五之数。他们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个。十七眨一下眼,由于建模的设定,无论做出什么动作,看起来都天真的不谙世事。她小心的道:“现在杀不了他吧?”叶翔神色冷静,淡淡的道:“杀一个人很难,从他手上弄一点东西,却很简单。”律香川背叛了孙玉伯,将蝶妖的消息传给了高老大,甚至在江南道上刻意露了个破绽,让他们截走了蝶妖,为的就是独占她。他夺走的蝶蜜不可能献给老伯,或许送上去的只是一些寻常货色,甚至以律香川的城府,孙剑不一定知道蝶蜜的存在和用处。十七明白了,道:“谢谢你。”她的妖气不足,气虚体弱,连寿命也只剩下三五年,叶翔与孟星魂也已得知了这件事,除了夺回蝶蜜,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不必。”叶翔伸出指尖,抚了下美人花瓣儿似的蝶翼,不疾不徐的道:“你不必对我说谢谢,永远也不用说这两个字。”他这一下摸得正是地方,从柔软的、美丽的薄膜,抚在光洁的脊背上,让小小一只的十七一瞬间脸颊绯红,眼眸变得水润润。“别……”她本来飞落在一朵盛开的月季上,时不时啃一口花粉,这时却浑身无力,一下子从半空跌落下来,还好叶翔一伸手接住了她。他皱了下眉。孟星魂也提起心来,道:“你怎么了?”他和叶翔一样,对杀人放火很在行,可对小蝴蝶一窍不通,不明白为什么,她被碰了一下就变得……变得诱人、可口了起来。十七眨了下眼,又用那种干净的、懵懂的眼神看了过来,茫然的道:“不知道,一下子就没有力气了,要不然你再碰一下?”她的背本就碰不得,一碰就动情,蝴蝶的翅膀又十分敏感,二者叠加,威力加倍。叶翔与孟星魂对视了一眼。他伸出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苍白的、修长的指尖探过来,用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轻抚了下美人光洁的脊背,一触即分。“呜呜……”美人难过的呜咽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似欢愉、又似痛苦的神色,纤腰长腿,蜷在人手上,道:“有一点舒服,又有点不舒服。”她的眼睫颤了一下,沉浸在欢愉之中的情态,竟也十分天真、十分坦荡,有什么就说什么,似乎并不明白这话有多么的动人。孟星魂:“……”孟星魂死死的盯着她,一种奇特的、进攻的欲望从心中升起,可与此同时,由于叶翔在一旁,一种不安与烦躁感也油然而生。他焦躁的要命,青筋凸起,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去做,手掌握紧又松开,眼眶酸涩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叶翔也:“……”他扪心自问:小孟就算了,他自己也不太懂为什么,可叶翔啊叶翔,这种时候你竟还能想入非非,莫非本性真的如此卑劣么?休整了一天,客栈中的江湖人也换了一批,他们为给老伯祝寿而赶时间,少有叶翔这样连住了几日的,小二不由得有点奇怪。他送热水和饭菜的时候也问过一次。

年长一点的英俊男人道:“本不打算耽搁时间,谁知收到了小师妹的飞鸽传书。”“她被惯坏了,想来老伯的寿宴长一长见识,竟自己偷跑出来了,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担心她的安危,只能在此等候一两日。”小二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可辛苦这位爷了,江湖人不拘小节,大堂里都是臭脚丫子味儿,亏得他忍下去,没闹事打人。”一旁的孟星魂:“……”他一言不发,接下了洁癖这个黑锅。到了傍晚,一行江湖人进城了,为首的是一个白衣秀士,脸色苍白、斯文俊秀,看起来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衣裳干净整洁,一点也不风尘仆仆,正是律香川。他作势去追叶翔几人,隔了一天才来到小城,见到十六天河红,道:“惭愧,在下追了一日一夜,还是失去了对方的踪迹。”“阁下何必自责。”律香川与孙剑的表面关系不错,第一红的态度可以说十分温和。他的视线落在沾了草叶的马蹄上,摇了下头,道:“纵然是大宛良驹,在密林之中也寸步难行,主子也想到了这一点,才让我等在这里接应,非把贼子搜查出来不可。”律香川道:“那就辛苦各位了。”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手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一看就内力不俗,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在他的身侧,每一个死角都滴水不漏。叶翔隐身在暗处,注意到这一行人轻装简从,并未带什么包裹行李,只在马鞍上别了一只水囊,看起来像是已赶了很久的路。孟星魂的视线定格在一处。律香川作为一个江湖人,十分文雅,可竟文雅到了这个地步么?他的腰上挂了一只绣着玉蝴蝶的香包,小巧玲珑,很是精致。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点烦躁。由于城中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在入城之后,律香川也投宿到了这里,一行十几个大汉一进大堂,就引来了许多人探寻的目光。小二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位客官,小店实在没有这么多房间,不如各位将就一下,在大堂里头搭个大通铺?”话音未落,有一客人道:“不必,我正要退房,就把房间让给这位公子罢,他风尘仆仆,想来需要好好休息,你说是不是?”这话一出,又有几人争先恐后的谦让了起来,小二哪里见过这阵仗,人都惊呆了。律香川道:“不敢叨扰各位,我与几个朋友挤一挤就好,出门在外,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呢?各位的好意,在下就心领了。”他的神色从容,从不给人难堪、做事滴水不漏,这十几年来,早已借着孙府传出了自己的名声,让许多江湖人都愿意结交他。孟星魂在二楼握紧了手中的剑。“……”十七不敢说话,怕被律香川听见,见气运之子目光幽深,小臂上迸出几条青筋,似乎随时会动手一样,吓得抱住他,深呼吸。孟星魂又僵住了,耳尖也一下红透了。美人柔软的、丰盈的身体,贴合在他的身上,似乎一伸手,就能把她抱个满怀,若是再摸一摸她的翅膀,说不定就能听见她动人的语声,再被她滚烫的脸颊贴一贴胸膛。他飞速扭过头,喉咙干涩的厉害,似乎渴了三天滴水未进,又发了一场高烧似的。叶翔一言不发,垂下的眼睫掩去了眸中苦涩的神色,英俊的脸庞似乎有一丝苍白。最后,律香川还是一人住在了隔壁,那是一间上房,他的十几个手下四散出去,应该是在房梁上暗中警戒,连一刻也不放松。作为杀手,这种感觉如芒在背,似乎时刻都有可能被人窥视,让孟星魂下意识身躯紧绷,又在一瞬间强迫自己不要露出破绽。许多高手对杀气、敌意十分敏感,哪怕只察觉一丝异样,也可以锁定他们的位置。“小孟,不要冲动。”叶翔看了一眼蝴蝶美人,用眼神示意孟星魂小心些,他的声音凝成一线,几不可闻,道:“你闻到了吗?”闻到什么?孟星魂沉眉,投来不解的目光。叶翔道:“他的香包,我装作让房间凑近了一点,没有闻到一丝香气,甚至残余的也没有,这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装饰品。”孟星魂神色一凛,也把语声压成一线,低声道:“你是说,蝶蜜就在他的身上,在香包里。”叶翔点了下头。押运蝶妖的这一路,律香川与孙剑吃住在一起,很难掩饰,可蝶蜜又是能延年益寿的至宝,不随身携带,他又怎么会放心呢?孟星魂道:“今夜有事可以做了。”与孙府结交的朋友有很多,可它的敌人也不少,至少十二飞鹏帮就是这样,他们已经与孙玉伯作对许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他拔出一截剑锋,雪亮的剑身映出英挺的眉眼,可是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一个人敲响了房门,道:“朋友,可方便一见么?”是律香川。

第34章 玉腰奴(八)

在暗淡的灯光下,律香川手持折扇,白衣玉带,看起来那么斯文亲切、彬彬有礼。“方才在楼下,兄台义薄云天,不惜餐风露宿也要将房间让给在下,实在高义。”他的语声很温和,脸上带着笑容,对叶翔道:“在下思来想去,实在不忍错过这样一位朋友,这才打扰二位,来结交一番。”叶翔:“……”他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眸子如冷泉一般,看起来淡漠的不近人情,道:“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阁下不必在意,还有事?”律香川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在楼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一群人中的叶翔稳重冷静,抱臂独立,与急于讨好的江湖人格格不入,这说明他很有本事。一个有本事的男人,态度高傲一些、警惕一些,总比圆滑世故的家伙要更好操纵。“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领受兄台好意,心中感激,特来道谢罢了。”他温和一笑,道:“店家送上了陈年的美酒,在下一人饮用不尽,特送来一壶,不知兄台……”叶翔背对律香川,做了一个手势。他不想与律香川寒暄,蝴蝶美人已化作人形,呼吸清浅,交谈的时间一长,律香川一定会察觉房中还有一个女人,心生疑窦。孟星魂会意,以内力压迫心脉,冷着一张苍白的脸走出来,刀子似的视线向律香川几人刮过去,不耐烦的道:“哥,什么人?”他与叶翔做了伪装,离开江南道之后才取下,且律香川怎么也想不到,高老大的杀手竟没有回快活林,而是转路来到了这里。律香川的动作顿了下,道:“这位是?”又一个气势不凡、英俊挺拔的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这样功夫不俗的人实在不多见,在一家客栈里竟一次出现了两个。叶翔道:“舍弟,他与人交手,旧伤一直未愈,且洁癖甚重,今夜我若碰了酒,怕是立刻就被他赶出房门去了,不好照料。”不得不承认,不管城府有多么深,在与人相处之时,律香川实在是一个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也让人很愉快的人,这再好不过。一听到这句话,他暂时压下了结交的心思,识趣的道:“既然如此,夜色已深,在下就不打扰二位就寝了,明日再来叨扰。”叶翔略一颔首,道:“不送。”他关上门,等脚步声远去了才放下心。一回头,就看见孟星魂走到床榻边,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似乎想推一推鼓起的小被子,又不敢下手,敲了一下木质床沿。他压低声线,道:“他走了,出来吧。”柔软的被子里鼓起了一个人形,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钻出一个汗津津的美人来,她的脸颊绯红,咬着唇不敢出声,可怜极了。叶翔的眸色一沉,口中有些干渴。他不疾不徐的走过去,伸出一只手,将美人贴在脸颊上的乌发摘下,指尖儿碰到一点柔软的肌肤,感觉心口被羽毛挠了一下。美人衣衫不整,小声道:“吓我一跳。”她拍了拍心口,为了表达感谢,对叶翔嫣然一笑,浓绿色的眸子中满是信任,浑然不知对方的视线已变得灼热,生出了情意。叶翔道:“躲了这么久,闷不闷?”他喟叹一声,将美人散开的衣襟与系带合拢,并不刻意去碰她莹白的肌肤,却也没有移开视线,态度亲近又克制,很有分寸。又来了,那种落后一步的不安又一次袭上心头,孟星魂蹙眉,薄而锋锐的唇紧抿。蝶妖道:“还好,一点也不闷。”她苦恼的托着下颌,星子一样动人的眼眸中一片忧色,似乎遇见了什么难题一样。孟星魂道:“你在担忧律香川?”十七犹豫了一下:“……唔,差不多。”她只是有点不理解气运之子。分明心中喜欢,却连碰一下都不敢,心跳的那么快,神色却那么痛苦……在不小心失态之时,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来强行冷静。“别怕。”孟星魂会错了意,还以为她怕再一次被律香川捉去,又或是夺不回蝶蜜,只有三五年的寿命,道:“再等一等,还不是时候。”他垂下眼,神色平静,英俊的脸庞看不出一点厉色,身上杀气全无,可手中的剑刃已出鞘半寸,任谁也看得出他必行的决心。十七好奇道:“你要做什么?”孟星魂没有回答,直到夜色已深,他换上一身夜行衣,巧妙的改装了一下,身形忽的宽阔了些许,也矮了一些,气势也一变。他为了杀一个人,可以伪装成另一个身份,在目标的府上潜伏至少三个月,当过马夫、小厮甚至是厨子,很难有人辨认得出。“小孟,你……”变得好丑,吓我一跳。

十七咽下了这句话,作为一只不谙世事的蝶妖,她很少遇见人类,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可以说气运之子变丑了。于是,懵懂的蝶妖美人捂住嘴,惊讶的睁大浓绿色的眸子,小声道:“你变了一个样子,我差一点认不出来,真的是你吗?”“……”孟星魂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出声。他的面容丑了不止一个度,身形看起来矮小了许多,也胖了许多,几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有两只眸子如寒星一样凛冽。他侧耳贴在墙壁上,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从二楼的窗口跳了出去。十七心惊胆战,赶紧看向叶翔。他们就住在律香川的隔壁,尽管经过了伪装之后,一般人看不出是孟星魂,可这是不是太冒险了?想一想都觉得二人很可疑。叶翔道:“无事,不必担心。”他拨弄了一下烛火,让它变得更亮,而后取出一张纸,用刀刻出了一个人形,不时小心休整,似乎是让它和某个人身形一致。不多时,隔壁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有刀剑的争鸣声,以及重物撞击的闷响,似乎是在激烈的交手,伴随着一声愤怒的低喝。“给我追!”一阵脚步声远去了,叶翔不为所动,没过一会儿,有人在门外敲了三下门,伴随着一个温文尔雅的语声,道:“兄台,在下出了一点小状况,不知是否波及到了二位?”十七缩成一团,就怕律香川破门而入。“……”叶翔安抚的一笑,示意她不必害怕。他十分英俊,是冷淡的、漠然的那一种英俊,浓而黑的眉眼,看人的时候有如刀锋一样锐利,难得笑起来,温柔的不可思议。见他这么胸有成竹,十七也不那么担心了,她指了指门外,无声的询问:怎么办?美人为难的咬了下红唇,花瓣儿似的蝶翼不住颤抖,忐忑的躲在了被子里,用信任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过来,实在可爱得很。叶翔将纸人置于掌中,以内力化作掌风来操纵,道:“不曾波及,只是舍弟旧伤未愈,在下不好出手相助,还请阁下见谅。”屋内烛火明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纸人的影子被放大了不少,投在木门上,一眼看去与孟星魂的身形一般无二,分毫不差。房外的人看见影子,细听了一会,果然在房中听见两个呼吸,于是不再怀疑,客气了几句“自是无妨”一类的话,这才离开了。十七:“……”她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抚了下美人柔软的发丝,直到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不那么紧张了,这才低沉的道:“吓到了吗?”叶翔的目光冷静而专注,似乎并不觉得方才有多么惊险,只要律香川一推门,他的谎言就会暴露,三个人立刻就要开始逃亡。倘若只有他和孟星魂,想走自然不是难事,可带上一个柔弱的女人,就不好说了。十七:“……还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叶翔一个人的时候,就变得温柔多了,连目光中也流露了一丝情意,并不像三人一起时那么克制了。不一会儿,小窗被人推开,孟星魂带着一身夜色跳了进来,确认身后没有人,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将身上的伪装一一去除。他的剑刃上有血,手上也有血,不过并不多,不会被人追踪过来,身上也没什么血腥味儿,似乎洒了什么药粉,还有点香气。十七小心的道:“你受伤了吗?”毕竟对方是律香川,受伤也有可能,不然的话怎么脸色如此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样,连擦拭的动作也有一丝僵硬。孟星魂否认的摇头,道:“没受伤。”他的唇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神色却依旧坚定,没有靠近二人,先用夜行衣擦去了剑刃上的血迹,把它团成一团,仔细包好,先塞进床下等明天去处理,确认下一切无误。叶翔道:“拿到了吗?”孟星魂没有说话,取出一只绣了玉色蝴蝶的香包,递给十七,道:“是不是蝶蜜?”他抿着唇,明亮的、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乎只要否认一句,他就要再一次冒着风险,去律香川的房间翻找一番。十七打开香包,里面是一只细小的白色瓷瓶,取下塞子,果然闻见了花香,甚至补足了一缕妖气正是蝶妖所酿造的蝶蜜。她道:“是,不过只有一小部分。”叶翔沉吟了一下,道:“他耽搁了一天才到城中,或许就是这一天的时间,他趁机将大部分的蝶蜜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地方。”孟星魂道:“我去查。”十七抱住他的手臂,用柔软的脸颊蹭了一下,不出意料,他又浑身僵硬的不动了。她粲然一笑,道:“不必啦,这些就够用了,先去救我的小蝴蝶!我要见到她。”

第35章 玉腰奴(九)

饮下蝶蜜之后,十七的妖气补足了。她化作人形,金绿色的蝶翼如花瓣儿一般收拢,一点点在蝴蝶骨上消失了,看起来和人类一般无二,只是过分的貌美了一些。“……收起来了,这下和人类一样啦!”十七欣喜不已,踉跄的走了几步,扑在孟星魂的怀中,开心的道:“小孟,你快摸一摸呀,是不是一点儿也看不出破绽来?”她的纤腰不盈一握,似乎一用力就会折断,身上一直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行走的姿态十分轻盈,似乎一不小心就会乘风而去。孟星魂口干舌燥,道:“是。”他浑身僵硬,一时之间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呼吸滚烫的要命,扶住她腰肢的手背上绷起一条青色的脉络,生出一股冲动。想保护她,让所有人都无法窥视这罕见的珍宝,又想碾碎她,揉进骨血之中。这冲动让他羞愧,也让他痛恨自己。十七好奇道:“小孟,你发什么呆呀。”孟星魂:“……”他又不肯说话了,这矛盾的感觉令人痛苦,时刻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有口难言。该怎么说呢?要在这干净的、清泉一样的目光中,承认自己与律香川一样,觊觎她的一切,想把这个美人儿藏在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吗?十七一头雾水,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和上一个世界一样,她的性格会被身体影响,似乎情商也降低了一些,所以不太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亲近孟星魂都这么痛苦。系统也不明白:“这不应该呀,杀手和天真少女的救赎向cp,可是话本大热门。”它有一点心虚,难道孟星魂对女人有心理阴影?毕竟资料丢了,除了人名和一句话简介之外,他们对气运之子其实一无所知。下一刻,肩膀上一沉,一件带着暖意的外衫落在身上,十七眨了下眼,只见他抿了下薄唇,冰冷英俊的脸上一片认真的神色。伸出手,合拢衣襟,把她的肌肤遮的一丝不露,还不忘侧身挡住叶翔的视线。十七:“……”倒也不是不开窍,可又没完全开窍。她有了人类形态,就不必再穿宽大的男子衣衫遮住蝶翼,于是第二日,叶翔买了胭脂水粉、钗环玉镯并一套女子的罗裙回来。“穿上试一试,尺寸应该不会差太多。”说到“尺寸”二字,叶翔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将一条罗裙放在榻上,道:“律香川已和小二打探过了,知晓我与小孟在等小师妹,你此时出现,不会让他起疑心。”十七犹豫了一下,为难的咬了下红唇。叶翔:“怎么了?”十七小声道:“……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变成人,你们人类的衣裳,我不会穿呀!”可以说是严格遵守人设了。叶翔:“……”他想起来,连男子的外衫她都穿的乱七八糟,更何况是女子的罗裙了,还有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估计是一样也不会用了。美人思考了一下,眼前一亮,一把抱住了孟星魂的手臂,亲昵的晃了晃,十分自然的要求道:“我知道了!小孟,你帮我呀。”她的脸上不见一点羞意,只有对新鲜事物的喜爱之情,什么男女大防,在妖怪的心中都不作数,人类的礼教规矩半点也不懂。“……”孟星魂神色冰冷,似乎就是为了吓一吓她,生硬的道:“你或许不知道,对一个男人说出这句话,会让你十分危险。”这要求可以让一个男人甜蜜的要命,也痛苦的要命这样一个绝色的美人,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就是死人也要化作绕指柔。更何况他并不是铁石心肠,只是面冷心热。他痛苦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窃喜、在期待,他也不过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下流东西。美人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才不对别人说,我只对你说,我知道你喜欢,你一听到心跳就快得不得了。”孟星魂:“……”他的心跳确实快的不得了,甚至于身体的每一个位置都在期待、都在激动、都在迫不及待,再大的痛苦也掩不住此刻的愉悦。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愉悦,无论是内心的唾弃、还是愧疚,都不能够让它减少半分。美人又道:“来呀。”孟星魂呼吸急促,心中有什么要喷涌而出。在他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叶翔已走了过来,主动开口道:“没关系,我来教你。”他拿起罗裙,指了下腰侧的几个暗扣和系带,十七配合的凑过去,心想:连女子的衣裳都会穿,杀手的职业技能可真是广泛。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你真厉害!”

不知为何,孟星魂又觉得叶翔碍眼了。不多时,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令人遐想,十七提着罗裙,道:“我穿好了呀。”二人一起转身看去,俱是呼吸一窒。这条绿罗裙的腰身收的极窄,料子轻软细薄,把本就轻盈可做掌上舞的美人衬的有如三月春柳,纤细袅娜,清丽的不可方物。她转了个圈,衣袂翻飞,宛如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有点期待的道:“好不好看?”自然是好看的。这样的美人,连脂粉都没什么用处,涂抹在她的脸上不是太黄,就是太红,看起来怪异无比,竟还是不施粉黛之时更美一些。他们一起下楼,小二才和十七打了一个照面,一下子愣在原地,两眼发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直到叶翔重复了第三遍“退房”,他才回过神来,心口砰砰直跳,一时间不敢直视美人的容光,干巴巴的道:“这就退房了吗?”下一秒,就有一个挺拔的身形挡在了美人的面前,周身不断地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孟星魂道:“你还有事?”他神色冰冷,黑眸森森,显然心情不怎么美好客栈中的人都在看她,一个个目不转睛,喉咙里不时发出抽气的“嗬嗬”声。这恶心,肮脏的视线和快活林中的人一样,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就是这么令人烦躁。小二被吓得一个激灵,求生欲一股脑的窜上来,道:“没有!没有,这就办手续。”十七小声道:“小孟,你吓到他了。”美人一开口,客栈在一瞬间忽的安静了下来,唯恐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一样,每个人都在翘首以盼,恨不得立刻去改姓了“孟”。谁是“小孟”,是哪一个男人,竟然如此好运,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的垂青?孟星魂垂眸,收敛了一下身上的寒意。叶翔道:“小师妹喜爱繁华之地,就不在小城停留了,再者我师兄妹三人还有任务在身,要去老伯的寿宴献礼,不能耽搁。”他适当的表示了一下歉意,小二立刻受宠若惊,再看一眼美人,不由神飞天外,不知不觉之中,将律香川问过的话一一告知。“那位大爷一早就出去了,似乎是丢了什么东西,我说去报官他还不肯,其实夜里也没怎么消停,一大帮子手下跑出去找。”小二挠了挠头,道:“他似乎对二位爷很感兴趣,问了不少事儿,不过小的嘴严,只说了你们在等小师妹,没告诉他们鲜花的事儿,男人嘛,面子还是要保持一下的。”叶翔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了。”律香川丢了蝶蜜,尽管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它延年益寿的功效,一小块也是无价之宝,他估计要追查好一阵,没空来结交。离开客栈之后,十七久违的沐浴在日光之下,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舒服的喟叹。“终于晒到阳光了……还是人类好,不用怕被抓起来,原型不好,阳光都晒不到。”作为一只蝶妖,阳光和花朵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她被关在马车里时,由于太久不晒太阳,妖力流失的很快,所以才格外虚弱。这几日一直闷在客栈,要不是昨夜饮下了蝶蜜,估计晚上变成人的时间也要减少。孟星魂道:“不是你的原型不好。”十七道:“那是什么?”孟星魂道:“是人心太丑恶,而不是你的错……你的原型很美,至少我觉得很美。”他雇了一辆马车,蝶妖的身体脆弱的就像一只纸糊的风筝,看似美丽,可以飞翔在天空之中,其实一个小孩子都能伤害到她。一出城,马车停下了。几个劲装打扮的江湖人拦在路上,都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打头的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目光凶恶,直勾勾的盯着车厢的竹帘。“两个小白脸子,下车!把美人叫出来给兄弟看看,听话就饶了你们一条狗命!”络腮胡扛着刀,凶神恶煞的道:“妈了个巴子的,挡的怪严实,老子在客栈盯了半天,也就看见个耳朵,不过白的特带劲!”他们在路上放了铁荆棘,还牵了一条绊马索,马车一过就要被放倒,前后左右的包抄过来,一点逃跑的可能性也不给人留下。十七:“……”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律香川呢,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在追查蝶蜜,他们的身上又洗脱了嫌疑,想必律香川的人也不会追过来。正想着,孟星魂已一掀竹帘,利落的跳下了马车,他的背影挺拔,眸子黑的深不见底,手中出鞘的剑刃和他的脸色一样冰冷。在客栈时,他就已经忍耐多时,而今络腮胡挑衅的语句,终于抵达了他的爆发点。“这句话应该还给你。”孟星魂一字一顿,杀气凛然:“现在离开,饶你一条狗命。”

第36章 玉腰奴(十)

沙老大盯上这个美人有一会儿了。他是小城上有名的恶人,欺男霸女,无法无天,这几日孙玉伯大寿,借宿的江湖人太多,为了不踢到铁板,这才收敛了几分。谁知今日一到客栈,就见到这么个美人儿,冰肌玉骨,雪肤花貌,小腰细的似乎一折就断沙老大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别他妈废话,赶紧下车!”他近乎贪婪的、一瞬不瞬的盯着马车的车厢,大笑道:“配合一点,说不定爷玩完了还能分你一口汤,不然的话,哈哈哈!”“……”孟星魂的脖颈迸出一根根青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中的剑刃映出雪亮的冷光。他已不愿再废话,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他多说一句话,剥夺别人的生命,本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可总是有人自己过来找死。“两个小白脸子,毛都还没长齐,就要当护花使者?”沙老大扛着刀,狠狠地呸了一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兄弟们上!”在他看来,孟星魂不过二十几岁,就是有几分功夫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有七八个人,还会打不过这肾虚的小白脸儿?“别跟他客气,一起上!”一想到车上的细腰美人,尽管没看见脸,不过耳朵尖儿都那么白,亲一下,也不知道多么柔软芳香。许久没有玩过女人了,几个大汉立时呼吸粗重,举起武器,来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孟星魂恍若未觉,苍白、英俊的脸上划过一丝冰冷的神情,似乎是在看几个死人。谁也看不清他拔剑的动作,剑光就像划破夜空的寒星一样快,几乎在一瞬间,几个大汉俱是咽喉一凉,双眼暴突的倒了下去。而他的身上,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有沾。沙老大惊呆了,道:“你、你……”他想逃走,可是双腿软的不成样子,连挪动一步都费劲儿,那个冷冰冰的、剑一样锋锐的年轻人,忽然双目如电的看了过来。这眼神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是豺狼盯上了野兔,屠夫举起刀对着他砧板上的鱼肉!沙老大双股战战,一脸惊恐,嗓门都变尖了,道:“别、别杀我!求你放过我……”他后悔了,他开始疯狂的后悔,不应该为了一个女人招惹这样的煞星,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简直就是地府中索命的幽灵!孟星魂的剑锋落下一滴血。“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沙老大跪地求饶,头上也磕出了一个血窟窿,一边磕头一边后退,心里叫苦不迭,咬碎牙齿。见对方不为所动,他暴喝一声,猛的扬出一把石灰,刀都丢在地上了,掉头就跑。孟星魂闪身一避,电光石火之间,剑刃已刺穿了沙老大的背心,从胸口透出一截锋利的剑刃来,下一刻,鲜血立时喷涌而出。“你……”沙老大双目圆睁,口中吐出一口滚烫的血来,张着嘴死不瞑目的倒下了。孟星魂一言不发,在他温热的尸体上擦干净了剑刃,铁器与皮肉、麻布摩擦的声响是如此刺耳,刺耳的让他不住的恶心耳鸣。他将绊马索踢到一边,回到了马车上。“小孟,解决了吗?”蝶妖探出头,用浓绿色的、清泉一样的眸子注视着他,神色天真又懵懂,甚至还甜丝丝的对他笑了一下。她不知道杀人是一件多么残忍、多么恶心的事,在信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妖怪看来,这只是大自然食物链的一环罢了。可人类之所以有别于动物,正是他们过于丰富的情感,以及对同类的同理心,所以在杀人后,凶手往往也会陷入自我的折磨。“已经解决了。”孟星魂回了一句,与平静的语气相反,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似乎被杀死的人不是沙老大,而是他自己一样。每一次杀人之后,他都会用酒来麻痹自己,大醉一场,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保持清醒,清醒的面对这种痛苦。叶翔轻叹了一声,道:“休息一下。”孟星魂悄无声息的跃上马车,伸手放下竹帘,而后接过了他手中的缰绳,平静的拒绝道:“不必了,我来驾车,你进去陪她。”这个决定让他的心酸涩的要命。叶翔道:“你确定?”孟星魂道:“我从不重复第二遍。”尽管身上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可他仍旧觉得脏污,每一寸身体腥臭难忍,似乎被热血淋了一身,口鼻中闻到的也只有血腥气。蝶妖是干净的、柔软的,花瓣儿一样的美人,香香软软,怎么可以被血腥所玷污?

十七眨了下眼,似乎明白了一点。铁手也不喜欢杀人,可是为了惩奸除恶该动手的时候绝不手软,并不会自我厌弃。可对于孟星魂来说,作为一个杀手,他对这样的行为已经麻木了,无论死的是什么人,该不该死,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痛苦。不多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十七吓了一跳,差一点没坐稳,直挺挺的向前跌去,若是磕到了头,说不定会红肿好几天。“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关键时刻,叶翔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美人纤细的腰肢,道:“就要上官路了,会有一点颠簸。”和孟星魂幽灵一样不见天日的苍白、冰冷不一样,他的手掌温热,热度几乎透过了轻薄的纱裙,英俊的外表下是温柔与细心。十七坐直身体,道:“在想小孟。”她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完成任务和气运之子,不知道哪一个更重要一点,杀人会让孟星魂痛苦,还应该让他去杀律香川吗?“……”叶翔误会了,他看着苦恼的蝶妖,明亮的双眼黯淡了一瞬,道:“为什么是小孟?”一样的相遇和经历,执行任务的杀手都爱上了美丽的蝶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不懂情爱的美人,视线总是在追逐小孟?初见之时,她明明落在了他的剑锋上。十七咬了下唇,道:“小孟说要去杀律香川,可是他杀了人之后这样痛苦,我……”她把竹帘掀开一道缝隙,悄悄去看孟星魂的背影他看似瘦削,其实精壮,脊背直的像一把剑,一把孤独又冷峻的剑,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叫他弯下腰来。叶翔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缓缓道:“你又不想让他去杀律香川了,对吗?”他的血液也冷了下来,看似平静的、从容不迫,其实已绝望的无法呼吸,仿佛只要听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就会彻底的绝望了。可是,美人摇了摇头,有点犹豫的呜咽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任务只是传一句话,并没有说让孟星魂立刻动手,可不杀律香川的话,小蝶一旦被他侮辱,这句话就算记住了也没有什么用。现在问题来了,让另一个人去杀律香川可以吗?结果是一样的,任务也可以完成。一瞬间,叶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说道:“既然不确定,就不要这么快做决定。”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明亮的像夜空中的星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柔声道:“其实不止小孟,我也已决定去杀律香川了。”这个懵懂的、天真的美人,她还分不清什么是男女之爱,孟星魂分得清,却不愿意去看清,唯有叶翔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作为一个男人,追求与保护她,而不是和小孟一样,野兽似的守在她的身旁。十七恍然大悟:“对呀,你也可以杀律香川!你和小孟……你们差不多厉害的呀。”可是叶翔不是气运之子,杀得了律香川吗?一般来说,这种实力可怕、心机深沉的反派,只有气运之子才能动手杀掉他。她又开始担心了:“会很危险吧……”比起杀人的痛苦,气运之子应该更不想挚友死亡,这两种抉择都不太友好,就没有那种开挂的选项,让我自己去杀了他的吗?系统愤怒的现字:“当然有!”但由于宿主吃掉了任务目标,所以在惩罚任务里,开挂权限被永久性关闭了。它的资料丢失了,不太记得具体的过程了,不过有一幕十分清晰,小世界是植物大战僵尸,气运之子豌豆射手被活活啃秃了。叶翔的目光柔和,道:“你担心我吗?”哪怕只有一点儿,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这只不识人心的蝶妖,能在她眼中留下一点痕迹,已是一个男人一辈子的奢望了。十七犹豫了一下:“……唔,差不多。”一点点而已,更多的是担心孟星魂,她的任务目标只有气运之子,别人有多好,也不会多看一眼,系统根本不让他们碰建模。系统:“呃……”它只是看脸而已,说起来,比起孟星魂的冷峻,叶翔的英俊也毫不逊色,甚至有一点真香,那么现在收回这句话还来得及吗?沙老大死了,十七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事实上,她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了。可是一到了晚上,杀人的后遗症终于来临了,前半夜过去的很快,孟星魂守着火堆让叶翔与十七先休息,看起来平静又冷淡。他的话很少,一到晚上就更少了,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又或者是用顽强的意志压下了内心的痛苦,不愿意让旁人知晓。然而到了后半夜,叶翔去守夜,十七睡得不沉,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惊醒了。

第37章 玉腰奴(十一)

不,那不能说是呼吸,而是一种急促的喘息,似乎一只野兽被捕兽夹困住,在发出绝望的悲鸣,又像是溺水的人在呜咽呼救。十七惊醒了,发现身边并没有人,掀开竹帘之后,才看见蜷卧在车舆上的孟星魂。“……不、不。”他的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苍白的、冷峻的脸庞上冷汗淋漓,浓而黑的眉蹙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正深陷在可怕的梦魇之中。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剥夺别人的生命?一个会为杀人而痛苦的杀手,这就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愚弄,每一次杀人之后,他都会内心的质问折磨的痛苦不堪,疲惫麻木。十七咬了下唇,有一点难过,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近乎轻柔的抚了下他的脸庞。你是气运之子,是小世界的支撑和中心,本不该这样痛苦和难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杀了律香川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孟星魂是一个杀手。一个杀手如果不够警惕,那么十条命也不够送死,可就是一只豺狼,也有偶尔打盹的时候,在动情之时,反应也会变得迟钝。可这双柔软的、带着花香气的手,却并没有让他醒来,甚至让他的神色多出了一种无望的痛苦,似乎是被谁抛弃了一样难过。“醒一醒。”十七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轻轻的唤道:“小孟,小孟?”这昆山玉碎一样动人的语声,带着几分游离在人世以外的空灵,将孟星魂从梦魇之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翻身压了过来。十七:“???”有一点沉,不过想到方才青年被抛弃一样的神色,她没有反抗,顺从的由他动作。“……”孟星魂大口的喘息,睫毛被冷汗打的湿漉漉,脊柱弓起,如一根即将崩断的弦,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的压向头顶。他似乎还未分清梦境与现实。深色的衣衫下,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双眸子如寒星似的看过来,其中却没有焦点。十七抬头看了一眼他几近颤抖的手。这是一双苍劲有力、十分修长且漂亮的手,此刻却青筋暴突,似乎已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来抓住这救命的稻草,死也不肯放开。一个女人若是觉得男人英俊,尚且不算什么,可若是觉得他可怜,心就已经动了。而一瞬间之后,孟星魂也回过神来了。他的内衫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狼狈的要命,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喉咙似乎吞了一把沙砾似的磨痛。纤细、柔弱的美人躺在他的身下,浓绿色的眼眸如一汪春水,乌发倾泻了一地,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孟星魂放开了她,又一时舍不得移开目光,面无血色的哑声道:“噩梦?或许是。”他行走在泥泞之中,肮脏的污泥与滚烫的鲜血混在一起,乌云遍布,血点砸落在他的脸上,粘稠又恶心,化作一张细密的网。这只恩情与罪恶结成的网困住了他。他想挣脱,足下的残肢碎骨却变成一个个冤魂,伸出一双双染血的手,拉住他的双腿,捂住他的双眼,要把他拉到沼泽深处。一只蝴蝶出现了。它是那么美丽,那么纯洁,金绿色的蝶翼洒下流动的星光,这是黑与白之外唯一的色彩,于是他捉住了它,想把它揉进骨血。可蝴蝶太脆弱了,血污会弄脏它美丽的翅膀,污染它身上的花香,他在绝望的挣扎中放开了手,蝴蝶就飞到树上再也不见了。他被抛弃了。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孟星魂坐起身来擦了下冷汗,低声道:“对不起,吵到你了。”“才没有。”一旁的蝶妖伸出柔软的手臂,轻轻搂住他的腰,用脸颊蹭了下他的胸膛,似乎并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诱人、多么危险的姿势。这样的美人,本该将全天下的珍宝踩在足下,对爱慕者不屑一顾,现在却柔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有些无措的道:“我不要你去杀人了,好不好?你……你也不要哭了。”孟星魂一怔,道:“我哭了?”他不可思议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冰冷的脸颊,摸到了一丝温热、湿润的水痕,那不是汗水,他这样的杀手,眼泪竟然也是热的。一阵冷风吹过来,他的脊背一凉,这才发觉身上有多狼狈,而十七莹白的手臂就搂在他汗湿的衣衫上,似乎一点也没有发觉。“你不要哭,我以后不在人类的面前出现了,就变成小蝴蝶,藏在你的内衫里。”她花苞似的身体,一点也不设防的伏在他的身上,只要孟星魂一俯首,就能吻上天鹅一样修长的颈项,留下令人遐想的红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冷峻的青年避之不及的撑起身体,立刻就退开了一些距离。

十七不解的眨了下眼:“干什么?”“我身上脏,先去清洗一下。”在美人茫然的目光中,孟星魂别过了冷峻的脸庞,有些难堪的握紧双拳,语声沙哑的不成样子。他已不敢想象,这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去了多少在夜深人静之时,像个可怜虫一样蜷卧在车舆上流泪,还卑劣的想入非非。这异样无处可藏,立刻就被发现了。“我知道了。”十七恍然大悟,用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心口这个可爱的小动作诱人的要命,又纯洁的要命,不带一点暧昧。“……”孟星魂的脸色已不是苍白,而称得上是惨白、灰白了太近了,近的他没来得及以内力冲击心脉,用疼痛让身体冷静下来。他的心冰冷一片,脑中思绪纷乱:她会不会觉得我贪欢好色,软弱无能,不如叶翔冷静沉稳,甚至抱有这样卑劣肮脏的心思?然而,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不就是交尾嘛?又没说不可以。”蝶妖睁着干净的眸子,神色一如既往的天真、懵懂,不解的道:“没关系的呀,我又不排斥人类……你不要伤害自己,我会很担心的。”孟星魂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要知道,这是一个清丽若芝兰、纯洁如新雪似的美人,是世上一切美好的化身,独立于红尘之外,不沾染一点儿“情”与“欲”。他心神俱震,怀疑是自己太过龌龊,以至于听错了什么,忍不住道:“你说什么?”蝶妖道:“唔……说你可以与我交尾?”她的神色坦然,目光清澈,似乎这种事与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毕竟对于蝴蝶来说,交尾、繁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孟星魂寒星似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可是很快,他明白了什么,冷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霾,道:“你觉得我很可怜,可怜我,所以才愿意与我做这种……”他说不下去了,狠狠地闭了下眼。在梦魇之中,他已经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不愿用“肮脏”来形容这种事情了。十七:“……”她真心实意的惊讶了从梦魇中惊醒之后,他的身上罕见的带了一点易碎感,和冷峻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出乎意料的诱人。孟星魂没有听到否认,也没听到确认。他握紧双拳,牙关紧咬,或许是身体的本能在抗拒情绪上的痛苦,在一点一点蔓延上心头的悲哀之中,竟又生出了一丝侥幸。万一呢?他的脸……似乎还算英俊,身体应该也算得上漂亮,只是伤疤多了一些,可也有不少女人抛来过橄榄枝,只求能够春风一度。这只美丽的蝶妖已化作人形,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身体,那么拥有和人一样的心与感情,也不是不可能,哪怕只是喜欢他的脸。可是事与愿违。“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主动凑上来,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唇,道:“…其实,我变成小小一只的时候就可以呀,只是尺寸不符,才没有告诉你。”这个吻一如蜻蜓点水,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吻,至少不是一个女人对心爱男人的吻。孟星魂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消失了。他一言不发,脊背挺直,似乎这样就能找回一点尊严,他的手在颤抖,这施舍如此残忍,可拒绝的时候心却痛苦的不堪一击。这样一个美人,妖性大于人性,她根本就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又怎么会知道床笫之欢的意义?他难过,却决不愿这样得到她。冷峻的青年跳下马车,去清洗自己了。十七:“???”她压下了身体内的热意,不明所以的在意识里问系统,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气运之子头也不回,直接跑出去冲冷水。”系统:“……”它连性别都没有,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或许你可以再主动一点。”它计算了一下,道:“我认为睡过一次就好了,有的男人得到了就是一辈子,显而易见,孟星魂就是这个类型的气运之子,你要不要试试?”确实,有的男人得到了就是一辈子,他们贞洁、忠诚,就像铁手一样。还有的男人得不到才是一辈子,比如楚留香和陆小凤。十七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小小一只的蝶妖,身轻可在掌上舞,笼中蝶一样困在掌心里,一只手指就能为所欲为,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没有人可以拒绝。系统一言难尽的道:“这不太好吧。”为什么别人的宿主,都是被气运之子和反派们关进小黑屋,然后被迫涩涩,只有我的宿主,每天花式勾引气运之子主动涩涩!

第38章 玉腰奴(十二)

一段时间的颠簸之后,马车到了苏州。长明灯升上夜空,化作了天河之中的星子,十里长街繁荣,每一处都有雅致的亭台小阁,小桥流水,连人讲话都是吴侬软语。“好多人呀,小孟。”蝶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好奇的掀开竹帘向外看,道:“你闻一闻,这里的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花香,我喜欢温暖的地方。”比起小城,苏州人杰地灵,夜里也繁荣不衰,小贩们叫卖不停,偶有背着刀剑的江湖人停下,买一只糖葫芦递给路过的小儿。孟星魂道:“不是花香,是糖的香气。”他指了下小贩草架子上的糖葫芦,亮晶晶的糖液里裹着红澄澄的山楂,夏天的糖冻不上,还是热的,正在发出甜丝丝的香气。是漂亮果子做的小零食!十七的dna动了,小声央求道:“我想吃那个,小孟,你给我买嘛,我……我就吃一口,尝一尝,剩下的都给你,好不好?”她小心的扯了下孟星魂的袖口,星子一样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眼睫颤了一下,可怜兮兮的咬着唇,似乎很怕被他拒绝一样。孟星魂:“……”她这样的美人,什么珍珠玉石、金银翡翠……天底下所有的珍宝,都应该被人献上来让她随手挑拣,何须对一个杀手祈求呢?于是他摸出两个铜板,跳下车买了一只最大的糖葫芦,小美人开心极了,一把抱住他的窄腰,凑过来贴一下,道:“你真好!”孟星魂道:“尝一尝。”十七看着竹签上滴落的糖液,不太愿意伸手去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凑过去咬下半个红澄澄的山楂,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她的肌肤莹白,天真可爱,眸子里盛了一片润泽的水光,齿列缓缓的咬下香软多汁的果子,不时满足的探出一点艳色的舌尖。孟星魂的身体又僵硬了,苍白、修长的手蜷了一下,喉咙十分干涩,道:“你……”他死死的盯着她,视线落在开合的红唇之间,一时之间克制不住、气血上涌,连苍白的双颊也滚烫了起来、泛起病态的潮红。美人柔顺的伏在他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吃掉了糖葫芦,见他手上落了几滴糖浆,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柔软的红唇凑了过去孟星魂呼吸不稳,一把扶住她的肩,猛地站了起来,好像不是在被一个绝色的美人投怀送抱,而是被什么人在心口刺了一剑。蝶妖歪了下头,道:“干什么呀?”孟星魂道:“你在干什么!”男人是很有想象力、很会自作多情的生物,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动情,他已经自我折磨了许久,此刻无异于火上浇油。蝶妖“唔”了一声,有点茫然,道:“……当然是满足你呀,难道你不喜欢吗?你的心跳那么快,分明很期待,为什么制止我。”孟星魂:“……”这几日,蝶妖似乎有意与他亲近,每一次他心驰神荡、无法自控之时,她就会稚拙的与他肌肤相贴,似乎做什么都不会拒绝。他冷硬的道:“我不喜欢,别这么做。”“你说谎。”蝶妖干净的眸子里,满是不相信的神色,道:“你看我吃这个,不是动情了吗?我又不是瞎子,你分明很喜欢!”孟星魂道:“我没有。”说罢,他狠狠闭了下眼,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两下,逃难似的跳出车厢,去驾马了。十七:“……”她看着孟星魂逃走,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一点开心,这种调戏气运之子的感觉太好了,看他口是心非,实在是可爱极了。过了一会儿,竹帘掀开,叶翔递过来一只挂着纱幔的幕篱,道:“出来透透气,这几日老伯过寿,气氛祥和,苏州灯火通明如不夜城,换作平日可见不到这样的盛景。”孙玉伯的大寿即将到来,他是南七省的龙头老大,经营镖局,酒楼,赌场……可以说这里目所能及的一切生意都有他的参与。黑白两道都愿意给他一个面子,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事,要知道,老伯还有一个称号叫做“活阎罗”,正因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谁也不敢在他的大寿之时触霉头。十七带上幕篱,走出车厢。高大的马车有一人多高,她小心的跃下来,一举一动之间,带有一种天空中生物与生俱来的优雅,似乎踩在云朵上一样轻盈。孟星魂用身体隔开行人,道:“小心。”

第39章 玉腰奴(十三)

在一年多以前,叶翔接过一个任务,目标是一个叫柳惊涛的绿林人士,他成功了。柳惊涛为人亦正亦邪,喜恶不定,上半个月去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下半个月就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称作“两心邪剑”。在江湖上,恨他的人和感激他的人一样多,然而谁也不知道,柳惊涛竟是两个人。兄长柳惊涛为人侠义、豪爽大气,二弟柳波涛小人行径、睚眦必报,这二人的剑法师出于同门,行走江湖数年竟无一人发觉。“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兄弟早已反目多年,柳波涛一直用兄长的名头作恶。”叶翔讲述了过去的一段经历,不疾不徐的道:“在他死后,柳惊涛去为他收尸,从此退隐江湖,这件隐秘之事才被我得知。”于是,他们选择了一家孙府名下的客栈投宿,店小二迎上来,见二人英俊挺拔、气宇不凡,不由道:“看二位的打扮,是为老伯祝寿的江湖人罢,怎么不去避暑山庄?”孟星魂道:“鱼蛇混杂,不去也罢。”他甩出一锭银子,神色与柳波涛一样的孤傲自负,面无表情的道:“三间上房,再备好热水,不该你问的话,就不要多嘴。”小二一时无语,心道:这年轻人,未免也太眼高于顶了,这可是苏州地界,就是万鹏王来了也要低一头,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对不住,小兄弟。”叶翔对小二拱了下手,真诚的道:“舍弟无状,还请你不要计较,我们兄弟是北方人,苏州不一定有人认得,去了避暑山庄,恐怕也要被赶出来。”小二连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无论是哪来的人,只要心意到了,就是老伯的朋友,不知二位什么名姓,我去通报一声?”叶翔微微一笑,道:“在下柳惊涛,舍弟是柳波涛,携小师妹一起来苏州,我们师兄妹三人离散多年,只想在客栈里叙旧。”柳惊涛?小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下子想起了一年半以前声名鹊起的“两心邪剑”,这位爷一言不合就杀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叶翔神色自若,与孟星魂对视了一眼。柳惊涛兄弟一出江湖,就在北方,很少涉足江南,而且他们二人是独行侠,性子孤傲,只要小心一些,几乎不会有人认出来。小二艰难的道:“这位姑娘是……?”他是孙府的探子之一,自然听说过柳惊涛的名号,却不知其还有个师弟,这师妹就更不对劲了,看她的模样一点武功也不会。十七掀开纱幔,道:“我叫玉奴。”蝶妖美本来没有名字,不过蝴蝶又别名花贼、玉腰奴,所以她化用了一下给自己起名叫玉腰,可写起来太麻烦,就改为玉奴。“玉奴,玉奴姑娘……”小二一见了她的脸,整个人立刻魂飞天外,不知身在何处,连说话也结结巴巴了起来,道:“好、好名字,小人这就去开房。”他的脚步虚浮,拿着钥匙引三人去楼上的客房,梦游似的,直到那个纤细的绿罗裙美人关上房门,看不见了,这才回过神来。“司徒流星!”掌柜举起算盘,使劲儿敲了三下桌面,才让他回过神来,道:“你中邪了?半个时辰过去一个客人也没招待。”什么中邪了,这样的美人,怎么能说是中邪了?她分明就是天上的神妃仙子。司徒流星腹诽了一句,这才把方才接待叶翔三人的事告知了掌柜,道:“柳惊涛是独行侠,突然得知他有一个师弟,还有一个师妹,让我很是惊讶,这才走了一会神。”掌柜道:“柳惊涛?他不是惹上了金刀佛秦正阳,一年多没有消息了么,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原来躲了起来,来了苏州。”这么说,此人是想投靠老伯了?毕竟金刀佛与十二飞鹏帮交好,曾悬赏千金要砍他的人头,而孙府与十二飞鹏帮又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认为有这个可能,天下除了老伯的孙府,还有谁敢护十二飞鹏帮要杀的人?”司徒流星道:“他若是孤身一人,死也就死了,如今与师弟、师妹久别重逢,就是块石头也要贪恋人世,不肯坦然赴死了。”掌柜也这么认为,他思忖了一番,还不忘给自己冲业绩,又道:“柳惊涛的师弟和师妹,身上功夫如何,可否为老伯所用?”司徒流星道:“他的师弟叫柳波涛,为人孤傲自负,不过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内力不比两心邪剑差,二人师出同门,剑法应当相差无几,他们的师妹……生得很是貌美。”掌柜:“???”“不,是非常貌美。”司徒流星又重复了一遍,道:“乌云叠鬓,娇柔柳腰,恍惚间若神妃仙子,可以说是举世罕见的美人。”掌柜迟疑了一下,道:“老伯的身体已不大适合近女色,倒是孙剑少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莫非是要献美来谋利?”

第40章 玉腰奴(十四)

月色朦胧,烛影摇曳。不着寸缕的美人一身肌理细腻,骨肉匀停,纤腰不盈一握,脊背上舒展开一对花瓣儿似的蝶翼,道:“你要拒绝我吗,小孟?”她的眸子那么干净,干净的似乎不是在对男人求欢,而是在记录一朵鲜花的绽放。“……”孟星魂心跳如鼓,双手猛的抓住身下的被褥,双目亮若寒星,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他的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口中干渴的厉害,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吃下了一口粗糙的沙子,看一眼她的身体,都觉得是亵渎。蝶妖好奇的道:“你的心跳的好快。”她的语声十分动听,如环佩相击,昆山玉碎,却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也没有一点儿男人梦寐以求的缱绻情意,单纯至极。孟星魂死死的盯着她,眸光一沉,呼吸也粗重了起来,道:“你……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胸膛起伏的急促有力,身体从没放松过,就好像自己是一尊雕像、一块石头似的,可雕像和石头不会有这么滚烫的热度。蝶妖小小的“唔”了一声,浓绿色的眸中一片信任之色,道:“不知道,你教我呀。”她伸手去扯孟星魂腰间的系带,可惜力气太小,扯了两三下也没扯开,反而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鸦羽似的发丝倾泻了一床。这句话一下让孟星魂情难自已,心中煎熬,体内也生出了一股难言的燥热,他伸手握住美人的细腰,狼似的眸子锁定她,一字一顿的道:“你会后悔,但我不会停下了。”孟星魂是一个男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而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面对这种请求无动于衷,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天真清丽的绝色美人,是他求而不得的心上人。“什么后悔,为什么会后悔?”蝶妖呜咽了一声,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热度从腰上传来,身体也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禁锢住,道:“你们人类真奇怪,我不明白。”她想了一下,又道:“不管啦,反正你已经答应与我交尾了,我不去找叶翔了。”孟星魂:“……”他一个翻身,将美人压在身下,心中生出一股嫉妒与庆幸来这嫉妒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用力,把这只美丽的蝴蝶锁在怀里,而这庆幸,又让他的动作无比温柔。下一刻,粗重的吻落下来,落在美人莹白如玉的颈项上,留下如红梅一样的痕迹。蝶妖泪光盈盈,又呜咽了起来。“轻一点,轻一点!”她小声道:“你太重了,我快要喘不上气了,蝴蝶和人类不一样,我们的生命可是很脆弱、很短暂的!”孟星魂气息不稳,目光灼灼,道:“这是个惩罚,你必须知道,在一个男人的床上提起另一个男人,就是会有这样的后果。”而且他也不重,只是精壮而已,也没有压在脆弱的美人身上,她是被吻的喘不上气来,所以漂亮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欢愉。蝶妖立刻求饶,道:“呜,我错了嘛。”她霞飞双颊,绿宝石似的眸子里一片潋滟的水光,没有一点人类女子的羞涩,对身体的变化大胆又坦荡,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孟星魂听的耳尖滚烫,脖颈上迸出一根难耐的青筋,忽的直起身来,脱下了衣裳。他的身体是十分精壮,十分漂亮的,肌肉并不突出,而是一种流线型的利落,此刻隐忍的绷紧,就像是一只十分危险的黑豹。“你的心跳的更快了。”蝶妖好奇的伸出手,摸了下他苍白的胸膛,道:“小孟,你真好看,和我尝过最甜美的花一样好看。”由于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身体看起来比许多少女还要白皙,却并不瘦弱,胸肌腹肌一样不少,线条干净又利落,充满爆发力。“……”孟星魂抚了下她的脸庞,将一缕发丝拂到耳后,心中痛苦又快活,道:“如果你现在要杀了我,我是决不会反抗的。”他的内心挣扎不止,可一想到这个美人会去找叶翔,会和现在一样,说出让人甜蜜又痛苦的话,任由另一个男人爱抚、亲吻。这一刻,他宁愿做一个趁人之危的下流东西,也决不想退后半步,留下一生遗憾。“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杀你?”蝶妖迷茫的眨了下眼,目光清澈,道:“我又不是螳螂,才不会在交尾之后吃掉配偶……呜呜呜,快起来,这个姿势压到我的翅膀了!”孟星魂哑声道:“我倒宁愿你吃了我。”或许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性命在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十分痛苦、内心挣扎,其实却快活的要命了。为了与她的一夕之欢,哪怕丢掉性命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是作为“配偶”来被吃掉。他们换了一个姿势,美人的蝶翼彻底的舒展开了,金绿色的、轻薄的蝶翼近乎半透明,开合之间,就落下细碎的淡金色光点。

第41章 玉腰奴(十五)

一墙之隔,叶翔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内力深厚,耳聪目明,他的脸色苍白,身体在颤抖,垂下的眼睫遮不住黑眸中的痛苦之色。为什么是小孟?他不明白,也不愿去想了,男人嫉妒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比女人更可怕,尤其是一个在快活林之中对脏污见惯了的男人。“也罢……”叶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靠窗而坐,在夜风中喝下一杯冷茶,浓而黑的眉峰压的极低,不肯让自己看起来和失败者一样狼狈。冷茶穿喉而过,劣质的茶水让每一次吞咽都十分滞涩,苦味浓长,从舌尖一点点到心头,就如溺水的人正在绝望的沉入水下。他不是一个君子,可也做不出听人壁角的事来,于是自封经脉,一夜未眠,等到第二日天色快要亮了,才让小二送热水上来。于是,司徒流星一敲门,就看见一个耳尖绯红的冷峻男人,正摆弄一把鲜花,怀里的美人娇气的道:“不要这个,要吃甜丝丝的花糕,还要豌豆!呜呜,就要吃豌豆。”这么个美人在撒娇,就是块石头也要化成春水了,男人的脸庞涨红了,道:“好。”他接过热水,看了一眼司徒流星,目光雪亮如剑锋,眼神狼一样的冰冷,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这只年轻的豺狼就要动手了。司徒流星:“……”他悔不该接这个任务一个探子,到客栈来当小二,为老伯寻觅英才,监察江湖中人有无异样之处,这本是他做惯了的事。可一见到这美人的绿眼睛,他的脑子就不听使唤,对她的男人嫉妒的要命,所幸对方也和动情时迟钝的猛兽一样,并未察觉。不多时,三人一齐下楼,叶翔点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从怀中取出一包花糕,在桌子上推给十七,道:“先垫一垫,菜快上了。”他很细心,至少比起独来独往的孟星魂来说,多了不少照顾人的经验美人多吃一口花糕,他心中就暗暗记下,提前买好。“还要豌豆,小孟你记得去买。”十七掀开一点面纱,小口的吃起来,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交尾实在是一项太耗体力的活动。孟星魂暗中松了一口气,道:“好。”他生怕她来一句“叶翔,你也真好”,毕竟对于蝶妖来说,交尾、繁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并不会与人类女子一样羞涩。“噤声。”叶翔环视一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叮嘱道:“玉奴,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叫,我昨日是如何告诉你的了?”他们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杀手,而是北地的“两心邪剑”柳惊涛兄弟二人,和有一半胡姬血脉的小师妹,一不当心就会暴露身份。十七想了一下,开口道:“师哥。”她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称呼,又拉一拉孟星魂的手,小声道:“小师哥,晚上交尾的时候,我也这么叫你,好不好?”孟星魂:“……”他用尽了力气,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只是脸皮还有一点发烫,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激动,根本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过了一会儿,司徒流星来上菜,打开的托盘里可不止是小菜龙井虾仁、醉醩鹅掌、干蒸火方、鹿筋冬笋炖鸡,桂花酥酪和鸡丝燕窝粥等,一共二十几道可口的膳食。十七:“……”十七都惊呆了,每一道,每一道菜都是荤腥,连小米粥里都放了鸡丝,对于一只不吃肉的小蝴蝶来说,这早膳是否过于残忍?“劳烦换几道素膳上来。”叶翔叫住了司徒流星,心中如明镜一般,面上还是做出疑惑的神色,道:“小兄弟,这并不是我们点的饭食,可是上错了菜?请快撤下去吧。”司徒流星一拱手,道:“柳大侠,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心意,二位少年英才,令人佩服,他有意把二位引荐给老伯,以二位的身手,想要出人头地,并非是什么难事。”二人对视了一眼,孟星魂露出几分讥诮之色,道:“我兄弟二人想出人头地,又何必投靠他人,阁下未免也太想当然了罢!”司徒流星:“……”他一下明白过来,这兄弟二人一直被十二飞鹏帮追杀,估计是想借老伯过寿,躲一段清净时日,却被掌柜误以为来投靠老伯。他沉吟了一下,道:“听闻近日,金刀佛与十二飞鹏帮的联系十分紧密,万鹏王不会直接撕破脸面,在老伯过寿之时动手。”叶翔神色不变,道:“所以呢?”他越是平静、淡然,司徒流星就越怕他暴起杀人,道:“可金刀佛与万鹏王的交情不浅,再过一段时日,恐怕就说不准了。”这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第42章 玉腰奴(十六)

老伯会客的地方不是大厅,而是一片木芙蓉花园,浅粉的花苞、柔嫩的花瓣儿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样,不施粉黛,淡雅怡人。

“二位稍候,在下前去通禀主家一声。”

司徒流星让叶翔与孟星魂稍等,上前对老伯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很恭敬,任谁也看得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忠诚。

老伯摆了摆手,叫他下去了。

他并不是一个很高大的人,气势也不盛气凌人,甚至是和蔼可亲的,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花农一样,给一株盛放的木芙蓉浇水。

叶翔与孟星魂走近了一点,道:“晚辈柳惊涛,这是舍弟柳波涛,见过孙先生。”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气度斐然,与昔日真正的柳惊涛有七八分相似,而孟星魂一脸孤傲之色,目光冰冷,与柳波涛一模一样。

“两心邪剑,是么?”老伯笑呵呵的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锋锐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和,道:“年轻人,过来帮我浇一浇水。”

他递过来两个水壶,叶翔的脊背上出了一片冷汗,与孟星魂对视了一眼,接过来。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头年迈的雄狮,而是一只正当壮年的苍鹰,它锐利的眼神可以看破一切虚妄,扑杀下来。

涓涓细流没入土壤,盛放的木芙蓉清新妍丽,在一片袭人的花香中,一只赤色的凤蝶飞落在老伯的手中,被他抚了两下蝶翼。

孟星魂忍不住想起十七,她一来到孙府,就被一位女郎请去了,说什么一见如故,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可还安全。

在一片沉默之中,老伯看向叶翔与孟星魂,道:“年轻人,你觉得我这片花园打理的怎么样?它的养料可都是孙府的敌人。”

叶翔沉吟了一下,道:“这片木芙蓉生机勃勃,长势极好,可见主人是惜花之人,老伯将它们打理的很好,实在令人佩服。”

“过奖了,过奖了。”老伯呵呵一笑,回忆似的道:“鲜花娇贵,我刚入关时什么也不懂,养死了好几株名贵的兰草,北地没有这么美丽的植物,可叫我心痛了好几天。”

叶翔心中一凛,道:“老伯是关外人?”

江湖上对老伯的来历传言很少,他一出现在苏州,就雷厉风行的建立了孙府,成为一代枭雄,谁也不知他是入关来的北方人。

“不必惊讶,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只是知道的人很少、也很老罢了。”老伯托起一株花苞,指腹怜爱的碰了下翠绿的枝叶。

北地苦寒,很少有这么美丽、柔软的花朵,所以他一来到关内,就爱上了这种美好的事物,连宅邸的每一寸土地都种满了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