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问一下,您是哪一边的呢?”只听任子宁接过话头,询问道。
“我虽是汉族,但早年在西藏修行,”眼前的僧人准确来说,应该称呼为喇嘛说着,替他们推开了禅房的门,“请进。山路湿滑崎岖,接下来的事情,坐下来说吧。”
作者有话说:
对于白塔的描述参考了网络资料。
72 | 72. 因果
【熊熊火光仿佛将那个夜晚烧出了一个缺口。】
禅房内的摆设朴素无比。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床素色被褥,靠窗处有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摆着一盏台灯。靠南的墙边有一处蒲团。
其余便没什么了。
“我去给二位烧壶热茶。”老喇嘛说着便转身往外走去。
舒乔连忙起身说不必了,然而老喇嘛只是转过身,竖起右手,手指微微弯曲并拢,朝他微微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大概五分钟后,老喇嘛提着一壶热茶重新走入禅房内。
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流到掌心,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伴随着袅袅热气升腾,涌入鼻尖,让舒乔紧绷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
他捧着茶杯,正在思索如何开口,便听见老喇嘛主动说:“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很可惜的是,我没法替你们解答所有的疑惑,也没法给你们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说完,老喇嘛顿了顿,紧接着向他们娓娓道来一件旧事。
事情发生在解放前,准确地说,是一九四一年。
那年,喜马拉雅山脉南部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地震导致寺院正殿内摆放的佛像歪倒,而喇嘛们因此发现佛像背后竟有一处破洞,似乎佛像的肚子是空的。
透过这个破洞,他们发现里面散乱地堆放着几卷像是经书的卷轴。那些经书上落着灰尘,摸起来却格外柔软,甚至恍惚间像是带着温度似的,而且有一股其一的香气。
可惜的是,那年头识字的人本就不多,即便是僧人,大多也都只是通过上师口述佛法经书,讲经去修行。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前人留下来的经书抄卷,然而寺院当时的赤巴堪布只是看过一眼后便面露异色,随即将佛像肚子里的所有书卷取走,称需要仔细研究。
“我的师父是土生土长的藏民,自小就被送进了寺院,当时还只是一名因为机缘能够有机会跟在当时的赤巴堪布身边学习修行的小沙弥,”老喇嘛娓娓道,“但他发现,自从赤巴堪布开始研究那些书卷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他发现赤巴堪布时常很晚都不休息,夜半时还能听见后者的屋内传来喃喃低语的声响,其中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那是种难以描述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的人类的语言,而让小沙弥感到更加不安的,是他能够听出这种怪异的声音是从赤巴堪布口中发出的。
有好几次,小沙弥都想偷偷看看赤巴堪布在房中做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可那些从赤巴堪布房中传出的异响却像是有某种魔力般吸引着他的注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听。哪怕是捂住耳朵。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能听懂那些声音在诉说什么。伴随着那些声响,一些难以理解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让他感到头脑昏沉胀痛。
而就在发现卷轴半年后的一个夜晚,赤巴堪布居住的房间突然起了大火。
熊熊火光仿佛将那个夜晚烧出了一个缺口。当时老喇嘛的师父想要去救火,却被赤巴堪布拦住了。赤色的光倒映在后者的瞳孔里,只听赤巴堪布平静地说:“烧了也好。本就是不该被世人知晓的东西。”
赤巴堪布坐化后,已然是寺里的错钦翁则的小沙弥在收拾师父遗物时,发现那些书卷其实并没有被烧掉,而是被师父再次藏了起来。
“我的师父找到了那些被藏起来的卷轴。”老喇嘛说道。
这句话老喇嘛说得很平静,可舒乔却听得毛骨悚然老喇嘛的师父还是小沙弥的时候就能忍住不去偷看赤巴堪布屋内,说明本身就是个品行端正高尚的人,而他分明知道不该去找那些书卷,却还是去寻找了。
就仿佛那些书卷在引诱人们探索其中掩埋的秘密。
“那些卷轴大概是吐蕃王朝后期制成的,上面的内容残缺不全且不连贯,但并非经文。根据推测,卷轴似乎是以诗歌的形式描述了一场祭祀,为的是降伏封印一种叫做屠骨迩的东西,
老喇嘛在说出这个名字时,嘴里的发音特别奇怪,像是一种从身体深处的震动拉扯着喉咙挤出的音节,
“这只是一个拟音,相信即便是卷轴上的文字记载的也不是这种东西的真名。”
屠骨迩的由来似乎已不可考究,只知道它的存在非常古老,并且一直存在于口耳相传的故事和传说中。吐蕃时期,居住在山南的人们在一次意外中找到了位于山脉中的屠骨迩神庙和石像,并发现通过特定的祭祀仪式,可以让已经离世的人重生并且获得古老的智慧。
至于祭祀仪式的具体流程如何,所谓的重生和古老智慧是什么,那些书卷中并没有提到。诗歌的许多句子描述过于模糊不清,其具体意思也只是推测,但其中各种零星几句话描写道,屠骨迩不老不死,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是一团乌云,时而像是一团肉块,并且还会变幻成各种不同的样貌,包括人。在诗歌的结尾,那些通过屠骨迩获得重生的人似乎出现了某种可怕的异变,这种异变给当时的族群带来了极大的灾难,以至于人们意识到屠骨迩并非善类,便借巫术和神明的力量将它封印起来,并把与其有关的记载藏匿或销毁。
这之后,屠骨迩的存在便在历史的兴衰更替中被掩盖、遗忘。
舒乔注意到,早在吐蕃时期以前,那尊无面石像似乎就已经存在,书卷的记载却没有提到那些红线,显然红线是后来才缠到石像上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老喇嘛开口道:“我认为,红线应当就是书卷里描述的那场祭祀所带来的。而你们之前找到的那个金刚铃,是在更晚的时候才被挂到红线上的。”
这说明至少有三拨人在不同的时候接触到了屠骨迩这个存在。
舒乔仔细回想了一下,印象中何皎皎跟他说过的那个故事里,那个曾在六十年代闯入禁地的幸存者也只说不能剪红线,同样没提到铃铛。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这让舒乔的手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
任子宁留意到舒乔的异样,伸手将那人的手牵起来包裹在掌心里细细摩挲,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那些卷轴……”舒乔好不容易冷静了点,再次开口。
“已经全部被毁掉了,”老喇嘛说,“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但从内容看,肯定不止那几卷。”
“您想见舒乔,是觉得那尊石像的情况和我们之间的红线有关系吗?”一旁沉默不语许久的任子宁问道。
如果被红线缠绕的无面石像是一种封印,那舒乔几乎就是一个翻版。
就在这时,几声钟声传来。
洪亮而深长的钟声让老喇嘛转头朝屋外望去,似乎是在仔细地聆听什么。
半晌,只听他用藏语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紧接着起身说:“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今天只能谈到这里。二位倘若没有别的事,今夜留宿在寺院里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