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杏独家随手记》

宋杳端着杯热咖啡用来暖手, 手腕上松松垮垮晃着的?是周霁年在赛点门口借给她, 并低头温柔为她戴上的?手表, 面上强装着冷静，可心脏跳得胸膛有点疼。

宋杳低了低头, 将脸埋进宽大的?羽绒服中, 其实张虹的?审美?有点糟糕, 从她身上过大而粗壮的?灰色羽绒服, 上宽下窄的?小脚紧身牛仔裤，并不防滑但?显脏的?白色运动鞋，还有红色斑点的?围巾这些?奇怪搭配中可以发现。

可宋杳却没空感到不好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握着咖啡而裸露在外的?手指被冻得僵硬, 呼出的?气像是雾, 遮在眼?前，她感觉到不安。

努力让自己镇定, 可脑袋里刚挪出一点空隙, 就?忍不住思考起早上一起床, 周霁年潮红得不正常的?脸, 止不住地咳嗽，与他烫手的?额温。

周霁年有点低烧。

宋杳也跟着发愁, 心中懊恼自己昨晚与迟椿与连城聊得太嗨, 都没发现周霁年感冒的?不对?劲。

那等一下要不要带他去看一下医生?呢？要去医院吗？干脆叫连城安排一下？……

考场教室的?暖气开得很足, 宋杳还没想出一个?有效答案，只能烦闷地扯下围巾, 大饮一口咖啡，然后被苦得皱起整张脸。

正式开考时间?迫近，她却渐渐放下心来。

脑袋里只想：好好写下一些?文字，然后带小苹去看病。

当稿纸分发下来，两篇作文题目揭晓，宋杳却无所顾虑了，稀里糊涂地写，抱着一种与纸上所写下的?这些?文字再难相逢的?心情，倒是写得很淋漓畅快。

没有过多去组织一些?结构上的?巧合，之前搜肠刮肚提前准备的?“好词好句”也没有派上用场，她用力地书写，害怕把握不好节奏，于是忍不住看表。

但?低头看见秒针转动的?瞬间?，眼?前会恍惚出现周霁年因为发烧而发红发烫的?脸颊与嘴唇。

其实有点可爱。

她不合时宜地想。

然后只能用力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事都驱赶，宋杳咬着唇继续写。

没有熟人?在场，或许是只见一面的?文字，那些?纷纷扰扰的?点评她不会知晓；于是宋杳难得在纸上说了些?透亮到残忍的?真心话。

写的?时候并不发觉，等真正响铃走出考场，她才忽然在沪市的?柔软小雪里感知到一点凄凉。

从悲秋伤春的?情绪中抽离，宋杳缓慢地走出考场，然后一抬眼?，就?看见插着兜笑着在门口等她的?周霁年。

于是加快了脚步冲上前，在他跟前站定，眉头下意识皱着，踮起脚尖伸手去探他的?额温，宋杳小声埋怨着自己：“都怪我?，昨天玩到太晚了，天太冷又下雪，把你给冻坏了！哎呀，你早上就?不应该陪我?出来的?，好好在酒店休息就?好了！”

周霁年配合地低下头，任由她写得冰冷的?手撩开额发触碰额头，“没有的?，小感冒而已，我?买药吃了，现在已经?退烧了，杏杏不要担心。”

“而且，我?很想来见证你的?人?生?重?要节点。”他依旧笑着，或许是因为病弱，于是语气都柔和许多。

“重?在参与啦！”宋杳下意识想逃避刚结束的?这场比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懊恼地噘起嘴，“咖啡没喝完，忘拿出来了！”

周霁年直起身，顺手拨了拨她被围巾压翘的?头发，“没事的?，等一下我?再给你买一杯新的?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点隐秘的?肢体接触，周霁年感觉自己的?感冒与低烧一下就?好多了，顺带着心情都变好。

见她不愿意多提刚才的?比赛，周霁年也识趣地不提，领着她从门口拥挤的?家长与考生?人?群中挤出，慢慢走去周边小店吃午饭。

给宋杳点了碗豪华叉烧饭，而他吃着是更适合病中吃的?清汤面。

餐送上桌，宋杳看着他面前寡淡无味的?面，怎么都不忍心，于是忍痛割爱，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夹几?块进他碗里，“光吃面怎么能饱啊！你生?病，就?应该多吃点补充营养！”

她说得理直气壮，换得周霁年一个?笑，内双眼?睛的?褶皱都明显。

宋杳在那一个?瞬间?忽然顿悟了，纣王烽火戏诸侯为的?是什么。

在苦苦等待比赛成?绩的?那一天半，两人?百无聊赖地逛了好几?个?书店，宋杳书包塞得满满的?；又偶遇了好几?家糕点铺，于是手里大袋小袋的?是蝴蝶酥，青团与掼奶油；一路上宋杳碎碎念不停，要周霁年注意保暖，一日三餐都紧密监督他咽下退烧药与感冒灵；最后，他们?还和迟椿与连城约出来吃了顿晚饭。

听他们?讲不同小城与都市的?生?活，讲高二共同的?迷茫与高三近在眼?前的?天光大亮，连城将遇见的?粉红感情故事当成?笑话讲出逗趣，迟椿讲自己伪装乖乖女的?苦闷，而宋杳不知能讲什么，思来想去，只能委屈周霁年当素材，提及一些?青梅竹马的?小事。

周霁年下意识地排斥连城，但?是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继续认真为洋洋洒洒叙事的?宋杳切着牛排。

其实，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在沪市晃悠晃悠，终于捱到颁奖典礼当天。

坐在前往场馆的?出租车内，宋杳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司机叔叔正在播放的?滥俗DJ舞曲的?狂躁鼓点。

说不清什么心思，在唇上久违地抹上了点嘉毓姐赠予的?那根冻乌龙色的?唇釉，又按了几?下香水喷嘴，于是宋杳被月桂与黑莓味道?笼罩。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紧张，周霁年在拥堵车潮嘈杂喇叭声与急刹车中轻轻握住了宋杳的?手。

像是握住了软乎乎的?年糕条，周霁年不敢用力，任凭香甜气息将他包围。

“我?买了小蛋糕，晚上结束一起吃。”他的?语气也很蛋糕一样松软。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手牵手了，宋杳只觉得浑身僵硬，但?内心无声的?忐忑也意外被驱散，她试探着回握住他的?指尖，轻轻点点头。

“好，我?们?一起吃蛋糕。”

怀揣着过来跑龙套的?准备，宋杳看着场上灯光灼目，听着评委老师慢慢念着获奖名单，脑袋已经?停止运转，只默数着自己还有多少寒假作业需要补，还在猜测着晚上周霁年买的?那块小蛋糕会是什么味道?。

于是，当编辑老师在台上念着一等奖B组获奖名单念及她的?名字时，她仍完全未反应过来，只瞪圆了眼?，怀疑起自己的?听力。

直到坐在A组前排区域的?迟椿与连城齐刷刷扭头笑着看向她时，她才后知后觉地狂喜，下意识转头想去寻找周霁年分享，但?慢半拍地察觉他的?缺席。

比起猛烈的?狂喜，她的?小小心脏中最先攀升起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跟着迟椿和连城，三个?人?一人?捧着一个?玻璃奖杯一同扯七扯八地走出场馆，都感慨自己的?幸运，要他们?复述考场上具体写了什么东西，都像短片一样说不清楚。

“感觉像是拿到了一张关于文学的?入场券，但?是是儿童票版本。”迟椿笑着打趣。

连城接话：“不只是关于文学吧，我?可等着这个?奖帮我?冲冲自主?招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