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年的卧室没有他，却多了?一张崭新的大床。回忆刚才路过厕所时听见的哗啦啦水声，宋杳一下就?猜到他是去洗澡了?。

软塌塌的大床不同于她碎花的小木床，一下子拥有了?无限的吸引力，宋杳丢下书?包，放好水果和零食，脱下鞋就?扑上床。

陈秀兰新换洗的床单被套香喷喷的，和张虹偏爱的浓郁花香不同，她喜欢的味道总是软绵绵的温暖，而宋杳喜欢这个味道，她总觉得自己在201的睡眠质量比301好。

所以当周霁年洗完澡，套上件松松垮垮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短裤随便当作睡衣就?走出热气腾腾的浴室，笼着淡淡的白茶沐浴露芬芳走进卧室。

一扭开门把手?，就?看见宋杳穿着一件吊带纯棉睡裙，抱着她送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一只毛绒玩具小猪在床上来?回翻滚，披散在肩的头?发完全混乱，而她玩得自得其乐，绿底白色碎花睡裙被弄得皱巴巴的，两条白嫩嫩的腿与漂亮精致的锁骨不加遮掩地映入眼帘。

听见开门声，宋杳抬起头?，还傻乎乎地冲他扯开笑?，语气松弛得像一团蓬松的白色棉花糖，“周霁年！你这大床也太舒服了?吧！”

周霁年明显感知到自己脸上不断攀升的温度，在这瞬间，他好像成为今晚妈妈烧焦的一颗小番茄，酸酸甜甜的灼热。

明明刚洗完澡，但是莫名浑身燥热，口?渴得要命，他只能咽了?咽口?水，不自然地急速将目光转开。

不敢去细想她胡乱说出口?的话，周霁年开口?，却发觉声音沙哑，于是挤在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重新润色，他耳朵通红，“你的裙子有点乱了?。”

也不敢去看宋杳慌张整理的动作，周霁年转过身径直走向书?桌，动作僵硬得像是一个卡壳的小机器人，“赶紧写作业吧。”他毫无威慑力地催促。

那天晚上，周霁年的耳朵红了?一整晚，像是一枚早熟的红苹果。

隔天早上，在湿漉漉的梦境中惊醒，红着脸，抿着唇，周霁年认命地蹲在阳台洗衣池前搓了?一早上衣服，心中暗骂自己一百万句，那一周内怎么都不敢直视宋杳亮晶晶的眼睛。

而在中考后的这个悠闲夏日假期，周霁年垂着眸看着宋杳的睡颜，下意识地慢慢攥紧了?拳，才可?以抑制住自己去捋一捋她脸庞凌乱发丝的冲动。

看她长长的睫毛，看她翘翘的鼻子，看她红红的唇，就?连她鬓角那颗新鲜的青春痘都显得无比可?爱。

宋杳好像在他不知晓的某一瞬间，从枝桠上一颗青涩的小小杏子长成一枚香甜饱满的甜杏。

她总是这样，周霁年忽然委屈地想。

她总是忽冷忽热的，像一道他最不擅长的谜题，比数学压轴题还难以找到答案。

小学时，莫名其妙地冷落了?自己一阵，说不清缘由的，就?连他攒了?一堆她最爱的苹果味糖果也无法挽回。

中考前，又忽然显得生?疏与冷淡，他们?的关系就?像一盒被她遗忘的鲜切苹果，迅速氧化，奇怪的味道，但也只能用力咀嚼后藏着苦涩咽下。

如果她能从一而终地疏远自己也好。

可?她偏生?就?是这么坏。

可?以毫无理由地疏远他，也可?以不需任何铺垫地又凑上前来?。

但他却甘之?如饴，束手?无策。

毕竟如她所说的：

他们?是青梅竹马。

周霁年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等到阳光慢慢上移，将他的衣角晒得热滚滚的，他才恍然回过神。

将椅背上披着的衬衫外?套拿下，轻手?轻脚地为她盖在身上，然后周霁年还是没忍住，伸出手?，用食指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

逃不过般地还是碰到她的脸颊，像是一根烟花绚烂地燃到底，不小心牵连手?指被浊到的感觉，周霁年急忙缩回手?，做贼心虚似的急忙回过身又在书?桌前坐下，握起笔便开始继续做题。

只是一直做，一直错，好像他与她的关系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身的瞬间，宋杳的睫毛悄悄颤了?一瞬。

宋杳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陈秀兰强撑着笑?敲响卧室门唤他们?出来?吃晚饭，她才恍然大梦初醒。

Ch.18

“小苹好像瘦了, 更安静了，好像一瞬间成熟成一枚饱满的苹果。

只是，这枚苹果咬下去, 有?点苦。

我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幸福一点。

突然好想长大, 长大成为能够承担一切的大人。”

《杏杏独家随手记》

那晚的晚餐格外沉默。

明明大家都心照不宣扯着笑, 明明大家有?意一句接一句不让话掉地上地开口，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地好好吃好这顿饭。

可是, 小小的四方?木质餐桌上却盛满了无声的尴尬。

“杏杏, 赶紧尝尝这个虾！”陈秀兰强撑起笑容, 只是消瘦的脸颊牵不起什?么笑意也挂不住什?么肉, “这可是我专门找老?宋学的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夹了枚虾进?宋杳的碗中。

宋杳敏感地察觉到她今天情绪的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几点缘由?，只能急忙把虾塞进?嘴里, 然后扯开大大的笑, 还来不及咽下去?, 就口齿不清地认真赞美着陈秀兰的厨艺。

陈秀兰难得也抿开今天的第一个舒心的笑容，只是很快又消失, 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周霁年, 碰见他?皱着眉直直望着她, 不掩担忧的眼神。

心中泛上苦意, 但是好像也一瞬间清醒了，一整天的浑浑噩噩都被周霁年沉甸甸的担心目光所驱散。

怨天尤人没有?用?, 沉湎苦痛没有?用?, 自怨自艾也没有?用?, 陈秀兰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像97年抹抹眼泪告别周文才一样, 丢掉自己糟透的情绪，洗把脸，重新冷静面对。

深呼吸，陈秀兰重新牵起笑，这个笑松弛了些许，她也夹起一只虾放进?周霁年的碗中，笑着催促着：“快吃！不然菜都凉了。”

周霁年也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空心菜放进?她碗里，“妈你也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陈秀兰重重点头，语气里夹杂着一些突如?其来的坚定?情绪，“好，妈肯定?好好吃饭！”

比起说给他?们，更像是说给自己般地念叨着，“我还要好好看你高考上大学，陪你娶妻生子的！”

放轻动作地吃着饭，宋杳很识眼色地不去?打扰他?们母子之间温情的氛围，只是心脏还是空落落地找不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