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丘把钱卷起来塞进裤兜里,警惕着对面的乞丐,漫漫长夜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他这晚梦见北部的一条灰色的大河,夏季的河流在一场雨后涨水了,要去对岸必须水性很好。他下不了水,母亲用一个布带绑着他的腰带着他游。明明是燥热的天气,水却冰冷刺骨。
一片小小的浪花就把他们母子淹没在混浊的水流里。
“我不行!我不游了!”他太害怕那样窒息的水流了,拼命逃上岸后退缩不前。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又是那样失望透顶的眼神,像一只冷剑戳破着他懦弱胆怯的身躯,母亲强撑着身子,语气是那样的坚决,重复了一遍:“你得自己游过去,这次我不会再带着你。你再游不过去,我是不会再等你的。”
“不…不要离开我。”
“现在我们的处境就是这样。”战争纷乱不堪,母亲这样对他说道。
于是他捏着鼻子纵身一跃。
河五彩缤纷。从上游漂浮下来的尸体不时擦过他的手臂,他对上一双尚且没有为这乱世妥协的眼睛,那具泡肿的尸体在逝去的时候倒是悠然地飘向和平的下游地带。红色的液体、白蓝色云、绿色水草、一块又一块黑色的木头,以及母亲也湿漉漉地趴在岸上,喜极而泣的脸上泛着唯一的红润。
她并没有放弃我,祝丘那样想着。这好像才终于有了站在异国的真实感。
翌日是被船笛声吵醒的,祝丘一睁眼后下一秒就是摸着裤兜里面的钱,确认没有被谁拿走,这才舒了一口气。附近的一群人急急忙忙地朝着海湾大街上走去。
祝丘就着海滩边上的洗手池洗漱了一下,洗手池还提供温水服务,他又简单地洗了个头。
短促的水流声混合着耳边两个人的交谈声,“街上在示威游行呐!”
“去干嘛呀?”
“听说是反对那个青平研究院。这里面养了好多吓人的动物,要是不小心放出来了伤人了怎么办,那些科学家总是做这些没什么人性的实验。”
“那你去做什么?”
“加入游行可以拿到一个甜面包和一杯热咖啡,不要白不要。”
前面的话祝丘没有听进去一句,最后一句倒是听进去了。他加快了洗头的迅速,头发又湿又冷也加入游行大军了。
街上满眼都是深紫色的旗帜,上面写着要遏制毫无人性的实验,坚决反对让十川岛成为滋生战争的土壤。呐喊声和助威声不绝于耳,祝丘穿梭在人群里,失去了方向,“哎,大叔,哪里能领面包啊?”
“啧,你这小青年怎么回事?拿着,这是要维护我们自己生活在这里的权利,也是我们每一个人应尽的义务。”大叔看样子是岛上的渔民,一只手拿着鱼叉,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背带裤,朝着天空喊道“保护十川岛人人有责!”
祝丘手上突然就有了一束紫色的旗帜,很高很沉,他举了那么一会儿又累又饿,到了半截就把旗帜撒手扔了。十川岛虽然离首都偏远,但民风真是开放又强悍,也有不少人举着元首的照片,写着“下台!”两个血淋淋的大字。祝丘闻着,像是用猪血洒上去去的。要是在北部,这必然是当街要被毙命。
空中的海报如白色柳絮,不断从天而降。一张关于席柘的海报诡谲离奇地躺在祝丘的脚前,昨日冷血无情的alpha的面容放大了很多,上面的文字祝丘看不懂。
“血液换了,现在这些军官都是好战派,全都是偏向一个党派。”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身子这样说道,他的右臂空空荡荡,“屠杀才是他们的天性。”
祝丘听不懂。
“本是十川岛的人却要带着这片土地一起沉沦,绝不能这样……这个架构的体制已经烂掉了,我…我以前也是当兵的,南伽山战役死了十几万的人…咳…这就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政治游戏。”他的眼里闪着浑浊的光芒,“上过战场的人绝不会再想参战。”
祝丘拿起了那张alpha的海报。
宋兆一回来便发现别墅里面只剩一只鹦鹉,他急急忙忙开车又赶到司令部。
里面正在开会,席柘是坐着的姿势,脸色不太好,念着早上八点首都新出的军部法纪关于整顿军队近期散漫的意识观念。
宋兆憋着一口气听完那一长串的关于思想的问题。会议一结束,宋兆就赶忙走进去,他等着军官们一个一个缓慢离席,才开口问道,“祝丘人呢?”
“走了。”席柘喝了一口茶,拿起钢笔打算离开。
“什么意思啊,他能去哪儿。”
席柘回答道,“我让他走的,他不适合呆在这里。”
“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他要是跑丢了,你叫我怎么给部长交代。我这只是走了两三天又不是两三年,回来给我吓得半死。”宋兆嚷嚷不断,“我说,你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能把他赶走吧?他也是初来乍到,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碰到什么万一……”
宋兆正掏出包里的一个黑色的定位器,刚打开,会议室的电视屏幕也正好在播放海湾大街游行示威队伍的盛况。
席柘抬眸看了宋兆手上的东西一眼,又缓缓看向屏幕。簇拥者摇旗呐喊,为首开路的黑色现代车也被套上反战的幕条,“这是谁组织的?”
宋兆头也没抬,还拿着定位器点来点去,但是回复了一句:“还能是谁,沈部长的死对头呐。他们这些人都有钱拿的,可能一个月工资还比我多,要我说,就是休渔期太长了,给他们闲的。”
席柘放大了一点音量,屏幕又出现了警车的画面,没过一会儿,游行戛然而止,并且在早上十点二十一分准时结束。
最后有一个画面,这并不算很突出有一个熟悉的戴着草帽的脑袋举着一面牌子,上面是自己在北线碉堡内擦枪的一张照片,光线很暗,照片整体也是暗调的颜色。那人表情义愤填膺,跟着乌合之众一并举牌,看口型好像是“该死该死!”
这画面仅有短暂的三秒,于是席柘告诉宋兆,“不用找了。”
第11章
宋兆把车开到海湾大街,没来得及熄火就下了车。抗议者和警察混为一体,诺大的街上,想找出祝丘还真不容易。
“保护岛屿人人有责!”祝丘喊得义正严辞。
“就这样的精气神儿,不久后就可以当领队了!”
“还是年轻人精力充沛。”
祝丘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提了起来,再是被揪着领口从台上跳下来。他定眼一瞧,“宋哥,怎么是你?”
一颗催泪弹不知从哪个方向扔了过来,宋兆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头上脸上都像着火一样,“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快扔了。”
“宋哥,我找到我想做的事情了。”祝丘却不怎么想搭理他。
“你还记恨着上校呢,他那人就是那样,他就是…”
祝丘平静地看向他,“就是什么?”
“他只是平等地不喜欢每个人。”宋兆这样说道,“行了别在这地儿呆了,你跟我回去。”
祝丘摆着脸,“宋哥,我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