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值得!
一年又一年,他渐渐得到了抢夺、打架的乐趣,到后面越来越过分。
制度每一天都在变,祝丘也一天天长大,养父对他有些管不过来,他把人从拘留室带出来,只觉得砸在这个养子身上的酒瓶好像变软了,对他没有什么伤害性了。
祝丘再也没有心情去期盼每个月和母亲见面的日子。
无论怎样,母亲都是过得比他好。他把母亲架到了另外一个位置,慢慢成为一个有血液关系但不想再接近的陌生妇人,从出生到现在,那条隐形的脐带还串联着两人的身体。
祝丘太想剪掉这最后的脐带,最后的顾虑。
母亲那一天好像哭了,问一脸是伤的他为什么要打架。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祝丘只觉得这些伤口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证据。
母亲变得和养父一样聒噪。他不懂自己活得很好的母亲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只不过,母亲无意看见了养父设置在仓库里的监控摄像头。难民区里,贩d、恋童癖、买卖人口,还是那些各种各样的人体演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却突然得接受不了,跟发了疯一样,她比养父矮了半个头,谩骂他是不得好死的老畜生,要求他删除所有的视频和照片,
“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月我根本没有进多少账,这些视频能卖不少钱,像你这样的……”养父打量母亲身上的珠宝,嘲讽着,“你这样的嫁入豪门的太太能懂什么?不然你给我点钱好了。”
“你还敢人放进来……你…不是你的孩子你就能这样对待?”
养父骂她是臭婊子。母亲却也不肯罢休。
那一天的午后光丝发着浓郁的苦味,祝丘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他厌烦两个人的吵闹声,觉得实在没有意义。
母亲砸坏了养父发臭的卧室,养父架着她的脖子:“你现在问我这些不是太迟了吗?你在装什么?你把他送过来就应该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祝丘手边有不少工具,电话、钳子、酒瓶、水果刀,每一样都可以制止养父的暴行。
但他竟然赞同养父的那一句质问。对啊,问这些不是太迟了吗?
就连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被摸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养父卖了视频后还会给他一点零花钱。
只是每一个夜里,他都不太能睡得太熟。
当母亲头倒在血淋淋的地上,养父面色凝重地跑出去,祝丘这才有了点反应。
母亲到死都可能觉得他是被吓到了,害怕得不敢走过来。尚且睁着的眼睛都是对还留在世间的儿子的不放心。
母子二人喜欢看不见的脐带断得干干净净。
她的死因有很多,清清楚楚,上流社会丈夫的玩弄,一个懦弱迷茫的儿子,最后是养父。
母亲死了,还为他留下了一大笔钱,每一个装满钱的信封上面都写着“给小丘”,她嫁入豪门一直在找机会,要把祝丘这片肮脏之地带走。
养父没有被判刑,竟然还收到了一大笔保险金。
她死了,祝丘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被放弃。但他早已放弃了自己。
这个小地方的天在十三岁那年变得越来越矮小,祝丘睁眼好好看着,那是法院不高不低的屋顶。
依旧封闭、压抑、逼仄。
“你叫什么?”
“祝丘。”
“几岁?”
“十三。”
“你知道你犯法了吗?”
“知道。”
“判决结果,你会送去分化所接受整改,你接受吗?”
“接受。”知晓养父竟然还咽着一口气没死,但在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分化所,不会在十六岁被再次卖掉,对于这样一半好、一半坏的结果,从七岁紧紧提起的一口气,在此时蓦地松散了不少。
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代价。他用母亲的衣服做了一个简陋的破布包,虽然是无用功,但这样做,好像母亲一直陪伴左右。
一直以来,他都无法知晓掌握命运的方式,向前还是向后?跑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再拼命坚持、忍耐一下,将就、妥协着,还是不管不顾地撕破局。
会变得幸运一点吗?还是更不幸呢,未来会变好还是更坏呢?好像只会越来越坏,越来越不幸。
到后来,他只知道每一个人的命运早就被固定了,而他只能麻木不仁地跟随大脑的潜意识生活着。
那么就随便活着就好了,活一天算一天。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最深处,骨头、血液里都长满着斑斑点点的霉菌和皮癣,从里到外都是烂的,现在,这些外皮摇摇欲坠。
霉菌和皮癣一点点瓦解,光怪陆离里,头顶的屋顶又变成审问室的天花板,从灰色一点点染成明亮到照射灵魂的白。
“是吗?“审问他的女士继续质疑着,“你对他没有别的感情?”
“没有。”祝丘这次肯定道。
审讯室外的走廊人头攒动,听到一声枪鸣,一个人倒在面前,乔延也面不改色,他直直走向走廊末端的办公室。
言斯年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脱帽,“乔中校。”
“言指挥。”乔延给他敬礼。
言斯年对他不太感兴趣,“沈部长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