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成擅笛,曾用?一曲《梅音》打动了江湖第一美人的心?,从此娇妻在手?,麟儿在怀,一管玉笛一柄剑,风流潇洒江湖羡。

看?到被?送到眼前的锦盒,宿景明垂着的睫毛颤了颤。

那晚他们一家原本正在赏月,父亲悠悠吹奏着乐曲,母亲也兴致大?发?,拔剑在月色下起舞。

变故只发?生在刹那间,他对父亲最后的记忆,便是在母亲护着他向外逃去时他极力回望地那遥遥一瞥。

地上到处都是鲜血、残肢、和破损的尸体,父亲被?淹没在数不清的鬼面黑衣人中?,刀光剑影的空隙里,他看?到那片挂着白玉笛的青衣倒了下去。

缀着母亲亲手?编织的同心?结的笛尾,滑落下来?磕在了鲜红的青石板上。玉石相撞时那恍若在耳边响起的清脆的一声悲鸣,久久地在他心?中?游荡,将他的胸腔刺得鲜血淋漓。

现在在这敞开的锦盒中?,那猩红的同心?结已经没有了。光秃秃的笛尾处只有用?金丝镶嵌勾勒的一枝梅花,是凌然?盛开,昂然?不屈的模样。

钟庭雪低声说道:“弟子们在清理宿家山庄时寻到了这管白玉笛,但笛尾被?磕出了裂纹。我找到当年给宿伯父制作玉笛的鬼斧散人,他说裂纹无法复原如初,但可以嵌金修补。”

“我们都选择了伯母最喜欢的梅花作为镶嵌裂痕的纹样。这是散人加紧补好?后亲自出山奔波数百里送来?的。我想你会愿意带着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宿景明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直直划过?他几?天内迅速消瘦下来?的脸颊,滴在了笛身金灿灿的梅花上。

“吃饭吧。”钟庭雪第一次为他端上饭菜。

宿景明也第一次用?包扎得十分?僵硬的手?,拿起了勺子。

最后用?白玉笛唤醒宿景明,是宴凉舟的想法。

他是从之前沈游川说起那是他父亲遗物而想到的灵感,但因害怕触碰对方的伤心?事,本想先私下征求沈游川的意见,没想到被?恰好?路过?的成导听见,立刻拍板决定下来?。

宴凉舟暗暗担心?着,沈游川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对父亲的笛子能加戏作为推动剧情?的重要道具而感到很骄傲。

从收到白玉笛的这天起,宿景明的情?况有了好?转。然?后紧接着各路人马便纷纷前来?探望,在他面前痛惜感叹宿家之祸。

钟庭雪认为此时应该让宿景明先独自静养,让他恢复一段时间后再与外界交际。

可当他向师父谏言时,钟怀却叹息道宿家世代巨富,宿玉成生前又为人仗义,交游广阔,与之交好?的江湖豪杰都十分?关心?宿家遗孤的状况。

他也努力推拒了几?次,但江湖中?开始斥责他想控制宿景明。门派着实?无力阻挡众人前去关怀。再者,有人不断安慰,或许也能让宿景明沾沾人气,免得总是独自伤怀。

钟庭雪没能劝动师父,反被?他安排下山,前去帮助巡视宿家在另外几?个州的产业。

等到他外出三个月回来?之时,宿家灭门案已经成为悬案尘埃落定。宿景明也已经为父母守灵送葬,拜入钟怀名下,成了他的小师弟。

钟庭雪给小师弟带回来?的第一份礼物,便是宿家分?舵的几?位忠心?老?仆。

也正是在这些老?仆的精心?照料和钟庭雪的时常探望下,沉默寡言的少年人在后山梅林结庐守孝,度过?了最艰难的第一年。

这一段故事拍了好?几?天,整个剧组都像浸在苦汁子里一样苦哈哈的,现下终于?可以结束了。

沈游川拍完最后一组摔盆送葬的镜头,穿着丧服站在原地长出一口气。

天气炎热,戏份情?绪波动又大?,这几?天他为了配合人物状态,每天吃得也很少。这会儿一起身,眼前直发?黑。

“游川,你还好?吗?”在另一组其他场景里拍完自己镜头的宴凉舟走过?来?,有些担忧的关心?道。

沈游川哈哈一笑,十分?心?大?地一摆手?:“没事,起得有点猛了,歇一下就好?。”

宴凉舟却已经靠过?来?,很仔细地端详完他的脸色,抿起唇说道:“晚上我让阿姨炖汤,这次你一定要好?好?喝完。你本来?胃就不好?,还不爱惜自己身体……”

他一边语调平缓柔和地“数落”着,一边十分?自然?地伸手?给沈游川摘掉头上的落叶碎片,并将他散乱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拨到了身后。

沈游川感觉到对方的手?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耳朵,他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宴凉舟靠近的那一刹,他又闻到了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那香味仿佛有安神的效果,使他短暂地沉浸在被?人关怀的温馨氛围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呜呜呜……”一阵十分?激动地小声尖叫从远处传来?。

沈游川转头一看?,瞧见编剧姐姐和她的一群姐妹们正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眼中?闪着泪光,以一种诡异、慈祥、又欣慰的笑容望着他和宴凉舟。

这跟前些天大?师兄去救小师弟时,宴凉舟把他的脸摁进怀里时她们的表情?一模一样。

看?来?她们是又磕到了。

可这是戏外。

沈游川这才?惊觉刚才?他和宴凉舟之间有点过?于?亲昵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在对方疑惑看?过?来?的眼神中?,磕巴了一下:“宴、宴老?师,我有点热想再吹吹风,你先回休息区吧,魏哥在那边等你了。”

宴凉舟望过?去,看?到魏德嘉确实?拿着水杯在朝这边张望。于?是他点点头:“好?,你也快些过?来?喝水,嘴巴都干得起皮了。”

“好?。”沈游川强装若无其事地一笑。等对方一走,他立刻转身把头塞进墙中?脸盆粗的空调管道里。

冷风呼呼地猛吹,他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强劲的风力带走了脸上热腾腾的温度,却难以吹散心?底躁动的热气。

沈·鸵鸟·游川吹着凉风认真地思考,朋友间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吗?是不是有点太过?暧昧了?

沈游川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闹不明白“朋友”的定义了。

老?实?说从小到大?他的人缘都还不错,只要他想,身边便不会缺少“朋友”。但人生几?经周折,现在身边唯一交心?的朋友只有伍山了。

伍山也很关心?他,不过?宴凉舟的嘘寒问暖和伍山的关怀似乎有些细微的不同。

而且他和伍山的兄弟情?是经过?近八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凝结起来?的。而他和宴凉舟满打满算相识才?不过?两个月,这关系是不是太突飞猛进了些?

可每当沈游川提起警惕去观察和试探时,他又会发?现对方坦坦荡荡,无比诚恳,反倒让他觉得是自己思想肮脏,拿有色眼镜看?人。

沈游川苦恼地把头拔出来?,有点郁闷地朝休息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