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等萧焕张口,就麻溜地带上门跑了。
只留下小炉里呼噜噜的烹煮声,和父子两人的呼吸声。
萧焕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亓深雪拿起手边的小喇叭听筒把-玩,因为形状怪异,引起了萧焕的注意,他没话找话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瞧着挺新鲜的,也是卫骞给你的?”
“不是……”亓深雪擦了擦喇叭口,“这是盛岚大夫用来听腹中胎儿心跳声的,可以听的很清楚。说每天听一听,确保孩子安然无恙。”他瞥了萧焕一眼,声音越来越轻,“你想……试试吗?”
萧焕一怔,他平复了心神半刻,有点难以置信:“我可以吗?”
亓深雪软软地垂着视线:“……今天还没有听过。”
萧焕又惊又喜,略带激动地靠了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木听筒。亓深雪轻轻揭开腰上盖着的薄毯,露出一小片雪白而微隆的肚皮,局促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它今天动成什么样子了,你要多试几个方向才能听到。”
木听筒的一段比体温还是略低一些,贴上去时亓深雪忍不住微微一缩。
萧焕俯身附耳听去,试了三个方向才听到了胎儿笃笃笃的心跳声,小小的,十分活跃,像是一直很努力在跳动的小火焰:“听到了,很活泼。”
亓深雪抱怨道:“随他爹,整天就知道瞎乱动。”
说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亓深雪不好意思地偏开视线,萧焕起身去将药端进来:“药温好了,趁热喝了吧。”
这是最后一碗了,之后就再也不用喝安胎药了,想到这,不免心情又好了几分。亓深雪把药喝完,擦了擦嘴-巴,云吞那边还是没有回来,萧焕拿了空碗回到外间,好像在收拾什么,叮叮当当的,可能是那只烹药的小炉子,也可能是之前亓深雪看完就随手丢在桌上的话本和笔墨。
他靠在软坐塌上,眯着眼睛透过隔间的窗纸,看萧焕朦朦胧胧的身影映在上面,时而踱步放东西,时而弯腰捡起杂物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让亓深雪忽然生出一种有父亲在照顾他的感觉。
看着看着,亓深雪就闭上了眼睛。
“阿雪,你这些……”等萧焕收拾好了再回来,想问问他那些话本应该放在哪里时,却见亓深雪已经坐靠在窗边,抱着抱枕睡过去了。他收住声音,轻轻走了过去,擦了下他嘴角的口水。
亓深雪哼唧一声,抿了抿嘴-巴,又换了个方向睡。
萧焕忙托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一边托背一边托住膝弯,一咬牙,将他从坐塌上抱回到床上去。天气热了,多盖反而容易闷住,便用毯子搭在了他的腰腹处别受凉。
亓深雪睡着的模样很乖顺。
他刚想起身,亓深雪碎碎地开始梦呓,可能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也可能是梦到了朔北,因为他辗转不安,嘴里一边含糊地叫着“舅舅”,一边又说“羊,羊……”
萧焕又一次坐了下来。
那厢云吞也在厨房打了个盹,突然打醒了,想到药的事,赶紧过来看了一眼。
就见小少爷睡得安安静静,而萧焕正坐在床边,精神不济地半眯着眼睛打盹,一只手搭在小少爷肩上,不轻不重地拍着。小少爷突然翻了个身,他便惊醒了几分,见毯子掉了,又捡起来重新搭在亓深雪的腰上。
两人难得这样和平,云吞没敢进去打扰他们,又偷偷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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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亓深雪要去朔北的事,亓相气了三天,但终究没能阻拦住他们父子俩。
即便后来亓相说,等十几天以后朝廷筹措好钱粮药草,押运队伍也会出发。但亓深雪离心似箭,一天也不想多等,他知道朝廷人马虽然人数多,但实在太慢,不愿跟着他们慢吞吞的一起磨蹭。
萧焕生意遍地,让信得过的心腹把泽州的杂事处理好之后,很快就安排好了一支运送药材的队伍,并提前去信沿途药铺,让掌柜的们分别从库房中取出一些药草备好,等队伍经过时可以直接装车拉走。
如此一来,萧焕的商队可以做第一批药材救急,也能缓冲一下,再等朝廷的钱草抵达。
这般高效的安排,让亓深雪又一次见识到了萧氏商号的厉害之处,即便对这个“父亲”还是颇有微词,但对萧焕的本事却是深知自己还有太多需要和他学习的地方。
萧焕的马车停在亓府门前来接亓深雪的时候,气得亓相连拍了好几下门板,旁边老管家抚着他胸口:“消消气,消消气。”
亓深雪窝在家里这段时间一直是郁郁的,就今儿个,跟过大年似的,兴奋地嘴角直往耳朵上咧。他虽然不能搬什么东西,但跟着左走走,右转转,让云吞他们小心点,不要落下什么。
看这阵仗,只怕没把整个亓府都掏空,去给卫骞陪嫁去了。
亓相看见了又是一阵头疼:“泼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啊!”
老管家:“消消气,您消消气。”
萧焕来之前,已经按照亓深雪的叮嘱,先从城南将盛岚给接上了。本来盛岚因为和亓相合伙瞒他的事,还有点过意不去,还不好意思见他,这会儿突然得知能回朔北老家了,高兴劲儿比亓深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盛岚从车里冒出头,见云吞等人往车上搬了几箱书奁,不由纳闷:“带这么多书干什么?还有这闲情逸致,在路上读书?”她说着从里面取出了一本,翻开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这都是孤本!”
亓深雪道:“我之前身体不好,所以收集了很多医术方面的书,结果买回来却看不懂,就给堆在仓库里了。因为这事才突然想起来的,我隐约记得里面有些是讲人畜同治的,但一时间找不出来,干脆就都给带上吧!也许能用得着。”
“用得着用得着!即便现在用不着,以后也能用着!”盛岚已经爱不释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
亓深雪让人将最后两个书箱摞上车:“多着呢,你路上慢慢看。”
因为很不容易去一次朔北,亓深雪还让陈丁他们带上几个人,一块跟着去熟悉熟悉。机会难得,还能路上跟萧焕商队的管事多学习学习。要是到了朔北需要用人手的地方,他们还能给卫骞帮帮忙。
大半个上午的光景,几辆马车就装的满满当当的。
萧焕已将亓深雪坐的那架马车改造过,车厢四面都衬了棉花和软布,车轮也尽可能做了些处理,使得转动起来能够少一些跌宕。这样即便亓深雪一大一小躺在里面,也不会颠坏了身子。
亓相嘴上生气,还是里里外外把马车检查了个遍,自己也坐上去试了试,果真一点瑕疵都没有找出来,方方面面都十分妥帖,让他想骂都找不到切入口。
萧焕道:“爹,我会好好照看好阿雪的。”
亓相不舍得,这一把年纪了,亓深雪打小就长在自己身边,还从来没有离家那么远、那么久。而且现在他的小阿雪都已经四个多月了,再过俩月,他就身子重得没办法远行,只怕现在是父子两个人去,回来时就变成一家四口了。
唉,恐怕是没办法见到小曾孙第一面了,一想到这个,亓相就觉得眼眶酸疼。
“阿爷,”亓深雪朝他撒娇,“我会给你写信的。”
“都走走走!”亓相还是嘴硬心软,比起自己见曾孙第一面,当然还是让它亲爹见到更好,亓相不耐烦地挥挥手,“都走吧!”
时近晌午,亓深雪终于安稳地坐上了马车。